《光影相生》砚北生花

59、暗涌未平

　　闻昊抱着温妤破水而出。咸涩的海水从他紧绷的下颌滚落，船长早已带人准备好毛毯和急救箱，众人七手八脚将两人拉上甲板。

　　"咳咳..."

　　温妤伏在柚木甲板上剧烈咳嗽，海水从她苍白的唇间溢出，苏念柔立刻用白色浴巾裹住她发抖的身体，手指触到她冰凉的皮肤时猛地一颤。

　　"温温你疯了吗？"苏念柔声音发颤，眼里全是担忧，"什么东西值得你连命都不要了？"

　　温妤抬起湿漉漉的睫毛，忽然笑了。那笑容支离破碎："呵，不重要了。"

　　闻昊单膝跪在她身侧，水珠顺着他紧绷的腹肌滚落，他伸手想碰温妤的肩膀，却在半空被闻律修冰冷的视线钉住。

　　闻律修站在原地，他看见弟弟眼底未加掩饰的担忧。

　　许霏脸上的担忧不似做假，她上前半步："温妤，我..."

　　"都闭嘴。"闻昊猛地站起来，"现在送她去医院。"

　　温妤望着远处海天交界线，恍惚又看见小娟漂浮的蓝裙子。她裹紧浴巾，任由苏念柔搀扶着站起来，每一步都在甲板上留下湿漉漉的脚印。

　　“不必了，我没事，休息一会就好。”

　　苏念柔，看了她们一眼，扶着温妤往休息室去。

　　陆彧眯着眼望向温妤她俩离去的背影："老闻，你打算怎么办？"

　　闻律修收回落在闻昊身上的视线："误会一场而已。"

　　许霏适时上前，手指轻轻搭上闻律修手臂："律修，真是抱歉..."她蹙眉的模样楚楚动人，"怪我没看清楚，没想到温小姐也有同款手表。"

　　"没事。"闻律修抽出手臂，"再买块给她就是了。"

　　闻昊突然冷笑："霏姐，你要道歉也该向温妤本人道歉吧？"他甩了甩仍在滴水的头发，眼底锋芒毕露。

　　许霏笑容僵在脸上："小闻总说的是..."

　　"不必了。"闻律修截住话头。

　　陆彧的目光在兄弟俩之间打了个来回，他心道，不会吧...

　　这个荒谬的念头刚浮现，就见闻昊抓起那件湿透的背心，径直朝温妤离开的方向走去。而闻律修盯着弟弟的背影，喉结重重滚动了一下。

　　闻律修到休息室，陆彧拉走苏念柔将空间留给了两人。温妤抱着腿坐在沙发上，连个眼神都没有给他。

　　"你也别怪许霏，"他走过去坐到温妤的旁边，"她也是没看清楚。"

　　温妤的视线穿过闻律修的肩膀，直直落在房间最阴暗的角落，小娟惨白的脸从阴影里浮出来，蓝色格子裙滴着水珠。她的嘴角越裂越大，露出黑洞洞的口腔，没有眼白的眼睛死死盯着闻律修的后背。

　　她在笑。

　　闻律修伸手揉了揉温妤的发顶，这个动作曾经让她心跳加速，现在却像主人在安抚不听话的宠物："好了，等回去...带你去重新挑块你喜欢的。"

　　温妤突然哆嗦一下，小娟腐烂的手指正从阴影里伸出，几乎要碰到闻律修的衣服下摆。

　　闻律修的手顿在半空，他其实想问那块六百万的限量款从何而来，想问她为什么宁死也要去捞一块表。但此刻温妤的瞳孔涣散得像破碎的玻璃，让他所有疑问都哽在喉间。

　　"温妤？"他皱眉去扳她的肩膀。

　　角落里的小娟突然消失了，温妤猛地回神。

　　"不必了。"她冷漠的开口，瞥了他一眼，"那块表本来就是别人送的。"

　　他抱了抱温妤，也知道她是受了委屈，语带温柔的哄着说道：“好了，好了，别生气了，不就是一块表吗，没什么大不了的，你想要多少我都给你买。”

　　温妤没在回答。

　　闻律修拍了拍她的肩膀：好了，收拾一下就出来吧，大家都在等着呢。他站起身来，手搭在门把手上，又转身说道：“下次不要这么极端，有什么事跟我讲。”

　　温妤缓慢地朝他看了过去：“我没有讲吗，我没有说那是我的东西吗？你当时的样子，不就是也认定了，那块表是我拿的吗。”

　　闻律修一愣，他没想到温妤能如此的反驳他，他冷峻的开口：温妤，这就场误会，你不要在闹情绪了，我都说会给你买新的，许霏她也道歉了。

　　温妤缓缓抬起头，湿发间露出的眼睛亮得惊人："她道歉了？"她轻笑一声，"她向谁道歉了？向你？还是向我？"

　　"温妤，要懂得适可而止。"

　　"适可而止？"温妤猛地站起身，浴巾滑落在地，露出她微微发抖的肩膀，"闻律修，你让我适可而止？当许霏把表扔进海里的时候，你拦着我的时候，当所有人都用看小偷的眼神看着我的时候，你让我别闹，现在你跟我说，这是误会？"

　　闻律修眸色骤沉，一把扣住她手腕："你非要在这时候翻旧账？"

　　"旧账？"温妤挣了一下没挣脱，反而被他拽得更近，"你根本不知道什么是旧账，你知道那块表对我意味着什么吗？你知道..."

　　"意味着什么？"闻律修突然打断她，手指收紧，"意味着你宁愿跳海也不肯开口求我？还是意味着，你根本不信我会站在你这边？"

　　温妤瞳孔微缩。

　　角落的阴影里，小娟的身影若隐若现，裂开的嘴角越扯越大。

　　"信你？"温妤突然笑了，笑意未达眼底，"闻律修，你当时拉着我的样子，可不像要听我解释,现在来谈信任，不觉得可笑吗？"

　　闻律修被她的话刺得太阳穴突突直跳："温妤，你别不识好歹。"

　　"我不识好歹？"温妤猛地抽回手，"好啊，那请问识好歹的温妤应该怎么做？"她模仿着许霏娇柔的语调，"'谢谢闻总替我主持公道？还是说许小姐别自责，都是我不该有同款表？"

　　闻律修被她激得额角青筋暴起："你明知道我不是这个意思！"

　　"那你是什么意思？让我猜猜,不过是个小玩意儿，丢了就丢了？还是，温妤，你要什么我都可以给你买？"她眼底泛起水光，"闻律修，你到现在都不明白，有些东西是买不回来的。"

　　甲板上突然传来玻璃碎裂的声响，接着是许霏的惊呼。

　　闻律修闭了闭眼，再睁开时已恢复冷静："收拾好出来。"他转身拉开门，"别让所有人等你一个。"

　　温妤看着他的背影，轻声说："你知道吗？我真希望..."她的声音低下去，"...跳下去就没再上来。"

　　闻律修猛地僵住，指节在门把上捏得发白，但最终，他什么也没说，重重摔上了门。

　　阴影里的小娟伸出腐烂的手指，轻轻搭上了温妤颤抖的肩。

　　沈瑞端着香槟杯蹭到陆彧身边："老陆，"他压低声音，眼神往休息室方向瞟，"出什么事了？一个个脸色跟参加葬礼似的。"

　　陆彧叼着没点燃的烟，余光扫过苏念柔紧绷的侧脸："没什么，误会而已。"

　　"误会？"苏念柔突然冷笑，"你管这叫误会？"她盯着休息室紧闭的门，"温妤差点淹死，许霏轻飘飘一句看错了就完事？"

　　沈瑞瞪大眼睛："那块表真是温妤的啊？"

　　陆彧一把揽住苏念柔的腰："宝贝儿，没证据的事..."

　　"要什么证据？"苏念柔挣开他，指着海里，"两块一模一样的限量款同时出现？许霏的表恰好就掉在温妤外套里？"她声音发抖，"更巧的是，船长刚捡到真表，温妤那块就被许霏扔进了海里？"

　　闻昊突然走过来："服务员说，在更衣室沙发缝里找到的，那个位置，不注意的话，确实容易掉东西进去。"

　　夕阳将甲板染成血色，周令仪倚在栏杆边，林芮安凑近她耳边，声音压得极低："真没想到，她居然能有同款。"

　　陈盈盈懒洋洋地打了个哈欠："下午陪老沈睡午觉，错过这么场好戏。霏姐，她那块能是真的？现在沉海里了，死无对证，说不定还要反咬你一口呢。"

　　许霏没说话。

　　周令仪目光扫过独自站在船尾的林灵，那姑娘正望着海面出神。

　　"蠢货，连放没放进去都搞不清楚。"

　　林芮安突然压低声音："你们说...她会不会是故意的？跳海演这么一出，就为了让闻总心疼？"

　　陈盈盈"噗嗤"笑出声："那她可失算了，没看见闻总刚才的脸色？"她模仿着闻律修冷峻的语调，"'适可而止'...哈！"

　　许霏终于开口："表的事翻篇了。倒是小闻总...反应挺有意思。"

　　周令仪与她交换了个眼神，两人心照不宣地笑了。

　　暮色渐浓，林灵的身影在船尾几乎与黑暗融为一体。那句"蠢货"飘到她耳边时，她只是轻轻颤了颤睫毛，任由海风将嘲弄吹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