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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你不好,新舍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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房门推开,带着淡淡木质清香的空气涌入鼻腔。房间宽敞明亮,雕花木窗半开着,窗外几枝翠绿的灵藤探进来。
然而柳棠所有的注意力,都被窗边那道清冷的身影牢牢吸住了。
谢芷晴正背对着门口,站在书桌前素白的手指正将一支羽毛笔精确地摆放在特定的角度。桌面上除了几本厚皮古籍和一卷空白的兽皮卷,再无他物,整洁得近乎严苛。
听到开门声,她的动作顿了一下,却没有立刻回头。
真的是她……二零一……我们真的住一起……
一时间进也不是,退也不是,只能傻愣愣地站在门口,连呼吸都放得极轻,生怕惊动了屋里的人。
短暂的、令人窒息的沉默后,谢芷晴终于缓缓转过身。
她的目光依旧是冷冷地扫过僵在门口的柳棠,没有一丝一毫的情绪波动,仿佛只是确认了一下闯入者是谁,随即又漠然地移开,落在自己刚刚整理好的书桌上。
她似乎完全不在意这位突如其来的室友,也不打算有任何交流。
柳棠被她这副彻底无视的态度弄得更加不知所措。她紧张地舔了舔有些发干的嘴唇,脑子里飞快地转着院长妈妈平时教她要懂礼貌、要和善待人的话。
她鼓起这辈子最大的勇气,往前挪了一小步,带着显而易见的怯懦和讨好:“你、你好……我,我叫柳棠……我们,我们好像是一个院的……以后,请多多关照……”
她的视线落在柳棠身上,从柳棠洗得发白的衣角,看到她怀里那个土里土气的小包袱,最后落到她因为紧张而微微泛红、带着明显讨好和不安的脸上。
那眼神里没有好奇,没有友善,只有一种近乎审视的冷漠,像是在评估一件无关紧要的物品是否会妨碍到自己。
柳棠被她看得浑身不自在,手脚都不知道该往哪里放。只能抱紧怀里的包袱。
就在柳棠几乎要被这沉默的压力压垮时,谢芷晴终于有了动作。她什么也没说,只是抬起手,朝着右边的房间极其短暂地指了一下。
意思明确无误:那是你的,别靠近我。
然后,她彻底转回身,面向窗户,留给柳棠一个冷漠疏离的背影。
柳棠愣在原地,脸上努力挤出的、僵硬的讨好笑容一点点垮掉,最后只剩下无措和一丝难以掩饰的受伤。
她低着头,抱着自己的小包袱,小心翼翼地、尽量不发出一点声音地挪到了自己的书桌前
房间里安静得令人心慌。只有窗外不知名的异兽偶尔传来遥远的啼鸣,以及那几枝翠绿灵藤的叶片在微风中相互摩挲发出的、极细微的沙沙声。
柳棠摸索着怀里,触碰到油纸的窸窣声在这寂静里显得格外刺耳。她动作一顿,紧张地瞟了一眼谢芷晴的背影,见对方连发丝都没动一下,才敢极其缓慢地、以毫米为单位的速度拿出院长妈妈塞给她的那包芝麻糖。
揭开油纸,香甜的气息微微散发出来。她掰了一小块,飞快地放进嘴里,熟悉的甜味在舌尖蔓延开来。
或许是一整天的奔波和情绪起伏太大,或许是这甜味暂时安抚了紧绷的神经,困意悄无声息地袭来。
就在她几乎要盹着的瞬间,一直如同石雕般的谢芷晴忽然毫无征兆地动了一下。
她依旧没有回头,甚至连视线都未曾从窗外的绿意上移开半分,只是抬起那只系着银链的手,用纤细的食指,精准地指向门边一个不起眼的角落。
柳棠一个激灵,瞬间清醒,睡意全无。她顺着那根冷冰冰的手指方向看去,才发现那里放着一个用细藤条编成的、小巧玲珑的簸箕和一把同样材质的小扫帚。
“……”柳棠没明白,困惑地眨了眨眼,下意识地看向谢芷晴冷漠的背影。
谢芷晴清冷的声音终于再次响起,没有一丝波澜,没有任何情绪,:
“渣屑。”
柳棠猛地低头。
在自己脚边,光洁的木地板上,赫然躺着几粒芝麻糖掉落的、微不足道的黑色碎屑。
她的脸颊“唰”地一下瞬间烧了起来,滚烫滚烫。她像是做错了天大的事被当场抓住,手忙脚乱地从椅子上滑下来,几乎是扑到那藤编簸箕旁,抓起小扫帚,极其迅速又小心翼翼地将那几粒碎屑扫进簸箕里。
谢芷晴没有再说话,也没有任何表示。她收回了手,仿佛刚才的一切从未发生,再次彻底沉浸回她一个人的世界里。
柳棠端着簸箕,傻傻地站了一会儿。见谢芷晴真的再也不理她了,她才慢吞吞地、尽量不发出一点声音地把簸箕和扫帚放回那个角落。
她重新坐回,两只小手乖乖地放在膝盖上,连呼吸都小心翼翼的。
房间里又变得超级安静,只有窗外那些叶子还在轻轻沙沙响。以及柳棠内心疯狂刷过的弹幕:「怎么办怎么办她是不是讨厌死我了」「我是不是该把自己也扫进簸箕里」「院长妈妈救命这里好可怕……」
柳棠不敢再吃东西,也不敢乱动。她低着小脑袋,看着自己旧旧的小布鞋尖尖,心里有点难过,又有点害怕。
这个漂亮的大房间,因为这个不说话也不笑的姐姐,变得比孤儿院里黑乎乎的阁楼还要让人紧张。
她闷坐了一会儿,实在没事做,又忍不住悄悄打量起那个冷冰冰的姐姐。
谢芷晴还是面对着窗户站着,一动不动。
柳棠的目光从她墨黑色的头发,滑到她瘦瘦的肩膀,再往下……咦?
柳棠眨了眨眼,小脑袋微微歪了一下。
她发现,这个姐姐……好像特别高!
她自己坐在床边,两只脚都碰不到地,晃呀晃的。可那个姐姐站在那里,窗台好像才到她的腰上面一点点。柳棠在心里比划了一下,如果要自己站到姐姐旁边,大概……大概只能到她的……腰那里?
哇……柳棠在心里小小地惊叹了一声。就像院子里那棵长得最快的小白杨,不知不觉就蹿得好高好高,需要使劲仰头才能看到顶。
她偷偷看着姐姐挺拔又显得有些单薄的背影,看着那素白的裙子穿在她身上显得格外修长。
柳棠忽然觉得,姐姐好像不只是看起来冷冰冰的,她站在那里,本身就像一棵安静的、不爱理人的、但是很好看的树。
这个发现让柳棠有点出神。她忘了刚才的尴尬和害怕,只是有点呆呆地想:原来有人可以长得这么高,还这么好看呀……
可是,这棵“好看的树”,好像一点都不喜欢她在这里。
柳棠觉得在大厅里多待一秒都像是站在针尖上。那个冷冰冰的姐姐虽然没再看她,但整个空间都弥漫着她那生人勿近的气场,压得柳棠几乎喘不过气。
她抱着自己的小包袱,踮着脚尖,飞快地溜进了属于自己的那间房,轻轻合上门,直到那层薄薄的木板将外面那个令人紧张的世界隔开,她才悄悄松了口气。
呼——
小小的房间和外面一样,有着好闻的木香,陈设简单却干净:一张小床,一个衣柜,窗户同样开着,能看到外面摇曳的树影。
这里小多了,但也……安全多了。至少这里没有那个会用眼神冻死人的姐姐。
柳棠把宝贝包袱放在床上,开始小心翼翼地整理自己那点少得可怜的家当。
几件叠得整整齐齐、但明显洗得发白褪色的换洗衣物,被她一件件拿出来,抱到衣柜前,踮着脚,费力地挂进空荡荡的衣柜里。
挂好后,她还用手仔细地抚平上面的褶皱,仿佛这样就能让它们看起来更新、更体面一点。
最后,她从包袱最底下,掏出了她最最重要的宝贝——那只陪了她五年的旧布偶猫。
布偶猫的布料已经磨得有些发白,一边的耳朵尖还歪歪扭扭地缝着一块颜色不太匹配的小补丁,那是她去年不小心划破后,院长妈妈熬夜给她缝好的。
“猫猫,”她把布偶猫举到面前,用鼻尖亲昵地蹭了蹭它软塌塌的鼻子,小声嘟囔,“我们到新家啦。这里好大,好漂亮,但是……”
她顿了顿,声音压得更低,像是在分享一个天大的秘密:“但是外面那个姐姐,好吓人哦。她好像一点都不喜欢我。”
她抱着布偶猫走到床边,把它端端正正地摆在枕头正中央,让它靠着叠好的被子,像是给它也安排了一个舒适的座位。
“以后这里就是你的新位置啦,”她认真地调整着布偶猫的坐姿,让它看起来更神气一点,“要乖乖的哦。有你在,我就没那么怕了。”
摆放好布偶猫,她环顾了一下这个小房间。虽然比外面那个大厅让人安心,但地面和家具上还是落了一层薄薄的灰尘。柳棠想起院长妈妈总说,自己的小窝要收拾得干干净净,住着才舒服。
她从包袱的侧袋里翻出一块虽然旧但洗得很干净的软布,又轻手轻脚地溜出房间,屏住呼吸,快速跑到大厅角落的取水处,沾湿了布条,再飞快地溜回来,全程不敢往窗边多看一眼。
接着,她就开始跪在地上,认真地擦拭起来。从桌角到椅腿,从窗台到床边,每一个角落都不放过。小小的身影忙忙碌碌,额头冒出了细密的汗珠。
等到把房间里的灰尘都擦干净,她才满意地停下来,坐在床边,摸了摸布偶猫的耳朵。
“看,猫猫,现在是不是干净多啦?以后这里就是我们的小窝了。”她小声对布偶猫说着,脸上终于露出了一点轻松的笑意。
虽然外面有个冷若冰霜的室友,但至少,她拥有了一个属于自己的、干干净净的小小天地,还有最好的朋友猫猫陪着她。
她抱起布偶猫,把脸埋进它柔软的、带着淡淡皂角香气的身体里,深深地吸了一口气。
嗯,是家的味道。
柳棠抱着她的布偶猫,仰面躺在柔软的小床上。
“猫猫,”她小声地、用气音对着它说话,仿佛怕被一墙之隔的人听了去,“你说……谢芷晴姐姐为什么那么不喜欢我呢?是我哪里做得不好吗?”
柳棠翻了个身,把下巴搁在猫猫的头顶,继续自言自语地嘀咕:“她好像特别爱干净,我以后一定不能掉一点点渣屑在地上……她也不喜欢吵,我走路、说话、拿东西,都要更轻一点才行……”
她的小眉头苦恼地皱了起来:“可是,光是安静和干净好像还不够……她连看都不想多看我一眼。” 想到那双冰冷淡漠的眼睛,柳棠心里就有点闷闷的难受。
“院长妈妈说,真心对别人好,别人也会对你好的。”她像是在给自己打气,又像是在寻求布偶猫的认同,“我……我明天早上要不要试着跟她道早安?虽然她可能不会理我……”
“或者……把我剩下的芝麻糖分她一半?虽然她看起来不像会吃这种东西的样子……”
“再不然……我帮她擦桌子?她好像很喜欢东西干干净净的……”
一个个稚气的、笨拙的念头在她的小脑袋里打转。她想着想着,眼皮渐渐沉重起来,抱着猫猫的手臂也松了些力道。睡意朦胧间,她最后的念头是:只要我做得足够好,表现得足够乖,她总有一天……会愿意跟我做朋友的吧?
带着这点微弱的、执着的希望,柳棠蜷缩起来,抱着她唯一的伙伴,沉入了梦乡。
与此同时,大厅另一侧。
隔壁房间令人不安的细微动静终于彻底消失了。
谢芷晴依旧站在窗边,空气里那丝甜腻的糖味彻底消散,重新被冷冽纯净的木叶清香取代。
聒噪的源头被隔绝在了门板之后。
她需要重新确认秩序。
她走到书桌前,目光扫过桌面。墨水瓶盖紧闭,古籍的边缘与桌沿平行。很好,这一方天地尚未被侵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