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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临界点 ...

  •   项目进入最后冲刺阶段,小组碰头的频率越来越高。有时在商学院空置的教室,有时在市区安静的咖啡馆包间。

      林见清依旧是那个绝对的核心和主导。他准备的资料永远最详实,逻辑永远最缜密,分工永远最合理。但某种微妙的变化正在发生。当江驰再次提出一个看似离经叛道、却能极大优化模型效率的“骚操作”时,林见清没有像第一次那样下意识地以“过于复杂”或“超出范围”为由否决。

      他沉默了片刻,目光落在江驰随手画在平板上的潦草架构图上,手指无意识地敲击着桌面。赵家明和孙薇都看着他,等待组长的决断。

      “风险系数会提高,”林见清终于开口,声音平稳,“需要做更大量的数据回溯测试来验证稳定性。”

      江驰挑眉,似乎有些意外他没有直接拒绝:“测试没问题,电脑跑就是了。效果好的话,能甩开其他组一大截。”

      “嗯,”林见清点了点头,像是下定了某种决心,抬眼看向江驰,“那你负责这部分测试验证,最晚明天中午给我初步结果。孙薇,你配合核对基础数据源。家明,原来的备选方案同步准备,以防万一。”

      分工明确,条理清晰,却不再是绝对的保守。他采纳了江驰的建议,甚至将其作为了主攻方向。

      江驰看着他,眼底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亮光,嘴角勾了勾:“行啊。”

      孙薇没什么表情地点头:“可以。”

      赵家明:“保证完成任务!”

      会议结束,众人收拾东西离开。林见清的动作稍慢了一些,他正仔细地将讨论要点归档。手机屏幕亮起,是父亲林鸿志的短信,言简意赅:「晚上和明盛资本王董的家宴,七点,别迟到。」

      又是家宴。目的不言而喻——王董有个年龄相仿、正在国外读艺术的女儿。

      一股熟悉的、令人窒息的束缚感瞬间攫住了他。每一次都是这样,他的时间,他的交往,甚至是他未来的人生伴侣,都被精确地规划、安排,不容置疑。

      他盯着那条短信,指尖冰凉。眼前闪过母亲画室里那些自由奔放的色彩,闪过江驰提到他母亲收藏画作时那种自然平淡的语气,闪过孙薇那枚特立独行的胸针……最后,定格在父亲那双永远带着审视和压迫的眼睛上。

      胃里一阵翻搅。

      他猛地站起身,动作有些急,椅子腿与地面摩擦发出刺耳的声响。已经走到门口的江驰闻声回头看他。

      “怎么了?”江驰问,目光落在他明显不太对劲的脸色上。

      林见清深吸一口气,试图压下胸腔里翻涌的情绪,声音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没事。”

      他几乎是仓促地抓起自己的东西,快步走向门口,想要逃离这个突然让他感到窒息的空间。

      就在他与江驰擦肩而过的瞬间,他的手机又震动了一下。不是短信,是电话。屏幕上跳跃的名字是“父亲”。

      林见清的脚步猛地顿住,全身的血液似乎都在一瞬间冲上头顶,又迅速褪去,留下冰冷的麻木。他盯着那个名字,像是盯着一条吐信的毒蛇,手指僵硬地悬在接听键上方,却怎么也按不下去。

      走廊里很安静,只有手机铃声固执地响着,一遍又一遍,敲打着令人心慌的节奏。

      江驰没有离开,他靠在门框上,看着林见清瞬间苍白的侧脸和微微发抖的手指,眉头缓缓皱起。他没见过这样的林见清,不再是完美无缺的瓷器,而像是一根绷到了极致、下一秒就要碎裂的弦。

      铃声终于停了。

      但下一秒,一条新的短信弹了出来,来自林鸿志:「接电话。别让我说第二遍。」

      冰冷的命令,透过屏幕都能感受到那不容置疑的威压。

      林见清闭上眼睛,复又睁开,眼底最后一丝挣扎被一种深切的疲惫和空洞所取代。他认命般地伸出手,准备回拨过去。

      一只骨节分明的手却突然伸过来,按在了他的手机屏幕上,挡住了那个名字。

      林见清猛地抬头,对上江驰近在咫尺的目光。那双总是带着戏谑和慵懒的眼睛此刻异常沉静,甚至带着一种近乎锐利的审视。

      “不想去?”江驰的声音很低,直接得近乎粗暴,撕开了所有虚伪的客套。

      林见清喉咙发紧,想否认,想解释那是重要的家宴,想说自己没有不想去……但所有的话都堵在喉咙里,一个字也说不出来。他只是看着江驰,眼神里泄露出一丝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求救信号。

      江驰看了一眼那条最新短信,又看了看林见清死寂般的脸色,忽然啧了一声。他拿开手,却不是让林见清回电话,而是极其自然地从他手中抽走了手机。

      “喂?林叔叔?”江驰对着电话那头开口,语气瞬间切换成带着恰到好处歉意的晚辈口吻,“不好意思啊林叔叔,我刚找见清有点急事,项目最后阶段出了点小状况,挺棘手的,我们小组得马上碰头解决……对,挺急的,可能得通宵……实在不好意思,耽误您的事了……嗯嗯,好,我会提醒他的……林叔叔再见。”

      他面不改色地扯完谎,干脆利落地挂了电话,然后把手机塞回还没反应过来的林见清手里。

      整个过程行云流水,不到三十秒。

      走廊里一片死寂。

      林见清彻底愣住了,拿着仿佛发烫的手机,难以置信地看着江驰。他……他竟敢……竟然用这种漏洞百出的借口搪塞他父亲?

      “你……”他张了张嘴,声音干涩。

      “项目确实有问题,我刚想起来。”江驰耸耸肩,语气恢复了一贯的懒散,仿佛刚才那个撒谎不眨眼的人不是他,“那部分数据回溯可能需要调整参数,得重新跑。走吧,林组长,”他朝外面歪了歪头,“干活了。通宵呢。”

      他说着,转身就往外走,仿佛刚才只是做了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林见清站在原地,看着江驰的背影,心脏在胸腔里疯狂地跳动,撞击着肋骨,发出雷鸣般的响声。一种前所未有的、混杂着恐慌、震惊、以及一丝……难以言喻的刺激感的情绪,席卷了他。

      那根一直紧绷的弦,

      在这一刻,

      终于发出了清晰的、

      濒临断裂的嗡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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