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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污渠逐光 ...


  •   蓄水池空间的恶臭几乎凝成实质,粘稠地糊在口鼻处,令人作呕。脚下狭窄的金属走道锈蚀得厉害,在皮尔试探性的踩踏下发出令人牙酸的呻吟,仿佛随时都会解体,坠入下方那泛着油光、冒着诡异气泡的漆黑淤泥。

      那低沉的、湿漉漉的咕哝声从淤泥深处传来,时远时近,无法判断声源的具体位置,却无时无刻不挑动着四人紧绷的神经。巨大的半圆形排水渠入口就在对面,像一张巨兽的黑口,吞噬着微光,也散发着逃离的希望。

      “快走!”尔利的声音压抑而急促,她左眼锐利地扫视着下方不安分的淤泥,“别停留!别往下看!”

      她率先踏上了走道,步伐依旧轻盈,但每一步都极其谨慎,身体重心压得极低。
      安娜紧随其后,强迫自己目视前方,忽略脚下传来的轻微晃动和那令人头皮发麻的蠕动声。

      皮尔深吸一口污浊的空气,对斯考特打了个手势,示意他跟上。
      斯考特喉咙里发出低低的、充满警告意味的呜噜声,四肢着地,像真正的狼一样灵巧而稳定地爬上了走道,他的动作似乎比两足行走更能适应这种不稳定。

      走道在中段有一段明显的凹陷和锈蚀,尔利轻盈地跃过,转身向安娜伸出手。安娜咬牙助跑,抓住尔利冰冷的手,借力跳过,心脏狂跳。

      轮到皮尔和斯考特。皮尔看着那段脆弱的结构,咽了口唾沫。
      他助跑起跳,然而就在他落下的瞬间,锈蚀的金属发出了不堪重负的断裂声!

      “小心!”安娜惊叫。

      皮尔的右脚猛地向下陷去,半个脚踝卡进了断裂的缝隙里!他惨叫一声,身体失去平衡向前扑倒。

      走在最后的斯考特反应极快,猛地向前一扑,死死抱住了皮尔的腰,用自己的体重堪堪稳住了他下坠的趋势。
      两人以极其危险的姿势僵持在走道上,皮尔痛苦地呻吟着,试图把脚拔出来,却只是让裂缝扩大,发出更可怕的声响。

      下方的淤泥剧烈地翻腾起来!咕哝声变得急促而兴奋,一个巨大的、模糊的轮廓在漆黑的水面下若隐若现,缓缓上浮!

      “别动!”尔利厉声喝道。她瞬间做出判断,身体伏低,如同蓄势待发的猎豹,指尖再次变得锐利。

      但这次,安娜比她更快。

      几乎是一种本能,安娜猛地趴倒在走道上,不顾污秽,伸手死死抓住了皮尔胡乱挥舞的手臂。她不知道哪来的力气,竟和斯考特一起,硬生生将皮尔向后拖拽了一小段距离!

      咔嚓!
      皮尔的靴子连同一大块锈铁一起被扯断,他的脚终于挣脱了出来,脚踝处鲜血淋漓,但总算脱离了险境。

      而就在此时,那个淤泥下的巨大生物也完全显露出了它的部分形态——那是一条难以形容的、由无数废弃物、动物残骸和扭曲增生的肉瘤融合而成的巨大“蠕虫”,它的“头部”没有眼睛,只有一张布满螺旋利齿的、足以吞下一个人的巨口,正带着令人作呕的粘液声响,缓缓探出淤泥,朝着还在走道上挣扎的三人咬来!

      腥风扑面!

      千钧一发之际,尔利动了。
      但她攻击的目标并非那怪物,而是走道侧方的墙壁!她的指尖划过坚硬的混凝土,留下五道深可见石的刻痕,火星四溅!

      刺耳的摩擦声仿佛某种信号,那巨大的蠕虫动作猛地一滞,似乎被这高频的声音干扰了感知。

      “走!”尔利吼道,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虚弱——每一次动用力量都在加剧她的负担。

      安娜和斯考特趁机拖着痛呼的皮尔,连滚爬爬地冲过了最后一段走道,跌跌撞撞地扑进了排水渠的入口。

      尔利最后一个闪身而入。

      就在她进入的瞬间,那巨大的蠕虫头颅狠狠撞在了他们刚才所在的走道上!

      轰隆!
      整段走道彻底扭曲、断裂,伴随着令人牙酸的金属呻吟,缓缓沉入了翻滚的漆黑淤泥之中,被那张巨口和无数废弃物吞没。
      怪物发出愤怒的、沉闷的咆哮,在蓄水池中搅起更大的漩涡,却似乎对进入排水渠的他们失去了兴趣,缓缓沉回了淤泥深处。

      排水渠内一片黑暗,只有远处出口方向透来一丝极其微弱的光。空气依旧恶臭,但少了即刻的死亡威胁。
      四人瘫倒在冰冷潮湿的渠底,剧烈地喘息着,浑身沾满不知名的污秽,狼狈不堪。

      皮尔抱着受伤流血的脚踝,疼得脸色发白,冷汗直流。

      安娜顾不上自己,急忙查看他的伤势。“还好…没伤到骨头…”她撕下早已破烂不堪的衣摆,试图为他包扎止血。

      斯考特警惕地守在渠口,望着外面渐渐平息的淤泥池,喉咙里依旧发出低沉的警告声,直到确认那怪物真的离开了,才稍微放松下来,凑到皮尔身边,用鼻子嗅了嗅他流血的伤口,发出担忧的呜咽。

      尔利靠在冰冷的管壁上,微微喘息。刚才强行干扰那怪物,显然让她本就虚弱的状态雪上加霜。
      她右眼的纱布已经被冷汗和污渍浸透,其下透出的蓝光不稳定地闪烁着。

      短暂的休息后,必须继续前进。皮尔勉强能站起来,但每走一步都钻心地疼,几乎无法受力。他咬着牙,额上青筋暴起,不愿拖累大家,却连站立都困难。

      斯考特看了看他,又看了看前方漫长的、黑暗的渠道,突然在皮尔面前蹲下了身,指了指自己的背。

      皮尔愣住了。“你…?”

      斯考特不耐烦地回头呜噜了一声,催促着他。

      皮尔脸上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有窘迫,有感激,最终化为一咬牙。他不再犹豫,趴上了斯考特远比看起来结实得多的背。斯考特稳稳地站起来,背着他,步伐依旧灵活,仿佛感受不到额外的重量。

      安娜在一旁看着,心中微酸又微暖。她走到尔利身边,轻声问:“你怎么样?还能走吗?”

      尔利没有回答,只是沉默地点点头,支撑着管壁站起身。
      但她迈出第一步时,身体几不可察地晃了一下。

      安娜立刻上前,不由分说地搀扶住她的手臂。
      尔利僵硬了一下,似乎想挣脱,但最终只是默许了。安娜能感觉到她手臂的冰冷和那细微的、无法抑制的颤抖。
      两人互相支撑着,跟在斯考特和皮尔身后,向着渠道尽头那微弱的曙光艰难前行。

      这条排水渠比想象中更长,更曲折。脚下是及踝的、冰冷粘稠的污水,不时会踩到看不清的杂物。
      管道壁湿滑,布满苔藓。
      有时渠道会分岔,全靠斯考特敏锐的嗅觉和对方向的直觉选择。

      漫长的跋涉中,沉默是主调,只有皮尔偶尔压抑的痛哼和斯考特粗重的喘息打破寂静。

      不知走了多久,前方那一点微光逐渐放大,变成了一个清晰的出口轮廓。
      风中带来了久违的、清新的水汽和…植物的气息。

      希望如同强心剂,注入了每个人心中。脚步不由自主地加快。

      终于,他们踉跄着走出了排水渠的出口。

      刺眼的阳光让他们瞬间眯起了眼睛。耳边传来哗啦啦的流水声。
      他们发现自己正站在一条宽阔却水流平缓的河边,河水不算清澈,带着工业区的浑浊,但比起排水渠里的污秽已是天壤之别。
      河岸两侧生长着茂密的芦苇丛和一些耐污的灌木,更远处,是看不到尽头的、相对完好的森林。

      他们真的离开了莱茵镇的核心区域,离开了那片被死亡和萨满阴影笼罩的废墟。

      温暖的阳光照在身上,驱散了些许寒意和阴霾。
      皮尔从斯考特背上滑下来,单脚站着,贪婪地呼吸着带着泥土和河水气息的空气,几乎要喜极而泣。
      斯考特也好奇地打量着四周,用鼻子使劲嗅着陌生的气味。

      安娜松开尔利,跑到河边,用手捧起水,仔细地清洗着脸和手臂上的污垢,冰凉的河水刺激着皮肤,却让她感到一种新生的活力。

      只有尔利,她站在渠道出口的阴影里,微微蹙着眉,抬头望向太阳。
      阳光对她而言并非享受,而是一种淡淡的、无处不在的压制感。她抬起手,似乎想遮挡光线,最终却只是默默放下了。

      她看着安娜在阳光下清洗时微微发亮的侧脸,看着皮尔劫后余生的庆幸,看着斯考特对自由的好奇探索,完好的左眼中闪过一丝极其复杂的情绪。

      逃离了废墟,只是开始。
      艾尔维拉的意志绝不会因为距离而放弃。
      而这片陌生的区域,也未必就绝对安全。

      但此刻,阳光、流水和同伴的存在,短暂地构成了一层脆弱的保护壳。
      尔利微微低下头,纱布下的右眼依旧灼痛,但那痛苦似乎也变得可以忍受了一些。

      她向前迈出一步,踏入了阳光之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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