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逆光》宇风铃

45、未来

　　“妈！”面对辰斐都不见丝毫慌张的梁飞羽瞬间急了起来，“妈，这次的事情是个意外。我保证，以后绝对绝对不会再有危险的。”
　　“你怎么保证！”梁母少见地提高了声音，那天绑匪脑袋炸开的画面再一次在她脑中浮现，“你老实告诉我，你和小辰平时到底都做些什么？”
　　“主要还是训练，90%以上的时间都是在部队训练，安全得很。非常偶尔有个任务，也都是正规军打野路子，降维压制，真的没事的。”
　　“飞羽，你知道我从来都不愿意你参军的。不论你出实战的概率有多少，总归是去打打杀杀，你让我怎么放心？”梁飞羽的安抚让梁母稍稍安定了一些，她的语气不再那么强硬，开始收了火气平心静气地讲道理。
　　可梁飞羽最怕的就是他妈讲道理。
　　梁母是大学老师，生平最擅长以理服人，梁飞羽一听到他妈讲道理就头痛。
　　“妈，各行各业都要有人做。没有军队谁来保护你们？我愿意做这个事，做这个我开心，而且国家对我们也不薄，真有什么事我也认了。”
　　“你认！你认了我们怎么办？我们就你这么一个儿子，万一你出点什么事，你考虑过我们吗？”
　　梁飞羽深吸了一口气，知道自己再也说服不了母亲。
　　理，他有很多。
　　男儿志在四方，青春热血，舍小家为大家。条条都是能摆上台面的正理。
　　但一旦牵扯到情，那便是怎么都掰扯不清了。
　　他从小就聪明，又善于讨好长辈，家里人便也都乐地宠他，就算他真有什么做错了，也不会有人对他说一句重话。
　　与之相对的，他也真心在乎家人，不希望他们有任何一点不快。
　　他倔强归倔强，真是要闹到影响亲情关系的那一步，他多数还是要妥协。
　　“妈，我大学读的军校，退役回来你让我做什么？我不会开心的。”
　　“没工作我养你。”
　　“妈……”梁飞羽眼里满是委屈，却也无法再辩，他不忍在这个惊魂未定的档口再次让母亲伤心，“妈，真的要退役也不是说退就退的。我现在休假，而且我这身份要退役审批程序很复杂，我需要时间。”
　　见儿子不再推拒，梁母脸上的神色终于稍稍缓和了一点：“我不是逼你，但你总得为我们想想，我们就你这么一个儿子。我现在天天晚上睡不着觉，满脑子都是血淋淋的画面，你不退役我要担心死的”
　　“我知道了，妈”
　　梁飞羽心下烦躁，不愿再多谈，当下就转身离开了书房，回到自己的房间里。

　　辰玖看到梁飞羽落寞地回来，伸手打开了床头的灯。暖黄色的灯光照亮了房间的一角，梁飞羽揉了揉脸坐到床边，有些绝望地说：“我妈想让我退役。”
　　辰玖伸手的动作漏了一拍，他挪到梁飞羽旁边，轻声问：“那你是怎么想的？”
　　辰玖对梁母的要求并不感到惊讶，普通家庭在经历了这样的血腥后的确会感到害怕。
　　“我不想，但……”
　　进一步是梦想，退一步是责任。现在的梁飞羽站在中间，进退两难。
　　“要是真退役了，你打算做什么？”辰玖知道这事他不能劝，这种选择怎么选都是对的，也怎么选都是错的，所以这个判断必须要梁飞羽自己下。他能做的只是帮梁飞羽看清自己的心。
　　“真的退役了吗？”梁飞羽认真思考了一会儿，转头看向辰玖，“那要看你怎么选？”
　　“我？”辰玖惊讶。
　　“你知道那天你父亲和我说了什么？”
　　“他说了什么？”辰玖的语气瞬间紧张起来，那日归家后因为母亲的事太过震惊，他便一直忘了问父亲到底和梁飞羽说了什么。
　　梁飞羽也一直没有提，他就只以为是寻常训话，但现在看来似乎并不是？
　　“他让我退出云骁，留在首都辅佐你。简单来说就是入赘。”
　　“什么？”辰玖更加讶异，他从不觉得父亲会为他做这样的谈判。
　　“后来你和我说了你母亲的事，我觉得你父亲估计只是想拿这件事来试探我，并不是认真的，所以就没和你提。但我要是真的退役了找不到工作，可能的确需要考虑一下吃软饭的可能性。”
　　“你能不能正经点？”辰玖无语。
　　“我很正经啊。”梁飞羽把辰玖抱到怀里蹭了蹭，“主要我现在也不知道该怎么办么。我不想让家里人整天担惊受怕的，但又舍不得云骁，就只能幻想吃软饭了。你呢？你自己是怎么想的？”
　　来到梁家已经十天，该看的已经看到，该想的也已经想了很多，也的确是到该做决断的时候了。
　　“我，还不知道。”辰玖摇了摇头，前路漫漫，事关人生，又哪儿有那么容易能做出决断，“但是飞羽，我若不是辰家的辰玖，可能这次就救不出阿姨和小倩。”
　　普通人又怎么可能调动得起这些资源？
　　普通人的世界没有刀光剑影 ，没有生死一线，但也不会有广泛的情报支持，高效的后勤团队，无需操心的个人事务处理。
　　不论是梁飞羽还是辰玖都明白，他们能取敌首级的底气来自于身后国家的支持。情报、装备、训练……一个任务除了战斗外还有无数的琐事，而这些琐事后勤团队都会为他们一键烫平，无需他们自己操心。
　　他们的身份让他们能一个电话搞定普通人跑几次政务大厅都搞不定的事。
　　若他选择普通，那便是彻彻底底地回归普通，需要整天为那些鸡毛蒜皮的事掰扯。这对于已经站上过顶端的他们来说真的可以接受吗？
　　“那你要继续当你父亲的刃吗？还是像辰朝一样，统管一方情报？”
　　“我不知道。”辰玖向后躺倒在床上，望着天花板说，“我不想再当父亲的刃了。我最近想明白了一件事，无论出身如何，我就是我。我不祈求任何人的垂怜，也无需刻意证明什么。但无论如何，过去的二十年也的确是我的一部分，我想我可能终究做不回普通人。”
　　辰玖一边说一边向着天花板伸出手去。他盯着自己修长的手指，若有所思：
　　“我拥有如此娴熟的杀人技，早就已经失去了做普通人的权利。”
　　“照你这么说，我也不该退役。我也会杀人技。”梁飞羽也靠着辰玖躺了下来，和辰玖一起看着天花板。

　　不，飞羽和他还是不一样的。
　　辰玖这么想着，却没说出来。
　　他不想影响梁飞羽的判断。退役与否这个决定只能是梁飞羽自己的。
　　“你不退役的话，叔叔阿姨怎么办？”
　　“哄着呗。军人一年假也就二十天，这次我已经在家待了十天了，正常来算我就是没几天假了，该走了。现在刚出那事，我不好再刺激他们，就先答应着。到时候再拿流程审批卡得严拖一拖，一来二去也能拖一段时间。等时间久了，这件事的影响没那么大了，我就回头再劝劝我妈。他们总是爱我的，多劝劝能明白的。”
　　“那就好。我不希望你和家里人有矛盾。”辰玖松了一口气，侧过身去环住梁飞羽的脖子，“如果可以的话，你能陪我去一趟西非斯吗？我想，我大概去过那里之后就能清楚自己要的到底是什么了。”
　　“你母亲的国家？”
　　“嗯。”辰玖把头埋在梁飞羽的胸口，“爸爸也不知道安妮是母亲的真名还是间谍身份用的化名。西非斯也从未因母亲的事和努塔格正式接洽过。可以说，我和爸爸，都对真实的母亲一无所知。我知道就算去了西非斯也可能什么都找不到，但我就是想去看看，想去看看母亲出生的国家。”
　　“好啊，我陪你去。”梁飞羽低头吻上辰玖的额角，“无论怎么样我一定会陪着你的。”
　　“谢谢。”
　　“傻瓜，和我说什么谢，你看我就从不和你说谢。”梁飞羽轻轻抚摸着辰玖的后脑，好似在哄孩子入睡。

　　好，那以后不说了。
　　反正人都是你的了，的确用不着谢。
　　辰玖窝在梁飞羽的怀里不再说话，安静地听着梁飞羽的呼吸声沉沉睡了过去。

　　在梁飞羽同意退役后，梁母的情绪终于逐日转好，不再那么焦躁。但为了确保梁母的恢复，梁飞羽和辰玖还是在家里又多待了几天。
　　一直到第十五天，梁飞羽才和父母提了归队。
　　梁父梁母自然是不肯，梁母甚至劝说，反正都决定要退役了，不如就直接不归队了。
　　梁飞羽哭笑不得，只能和母亲解释他身份涉密，要是敢擅自脱队，全家人都要被抓去坐牢。
　　“这么严重！”梁父诧异。对小老百姓来说，全家坐牢这种事简直想都不敢想。
　　“对啊。”梁飞羽认真点头，“就算退役流程批下来了，我还有至少半年的脱密期呢。谁叫你儿子优秀，职务重要呢。”
　　“好吧。”梁母面有不快但也不好再说，只能叮嘱道，“退役的事记得一归队就和领导提啊。”
　　“一定提。”梁飞羽笑着敷衍。

　　梁父和梁母一路开车把他们两人送到车站，恋恋不舍地和他们道别。
　　“小辰，你以后也多和飞羽一起回来啊，就当这里是自己的家。”
　　“好的，阿姨。”
　　“部队辛苦，你们自己万事小心。有需要的就和家里打电话说，我们给你寄。”
　　“好了爸，部队什么都有，吃得比家里还好呢。”
　　“行了，那我们走了。你们到了报平安。”
　　“嗯，你们路上也小心。”

　　道别梁家父母，辰玖和梁飞羽转身登上了前往东部第一大城市索卡的火车，他们将在那里搭乘航班前往辰玖母亲的母国——西非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