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逆光》宇风铃

44、天使

　　辰玖和梁飞羽卸了装备，一路跟着救护车随梁母和小倩去了医院。梁父和小姨也在收到消息后由警车护送到医院汇合。
　　小倩受了惊吓极度不安，从头到尾都抓着辰玖的衣服不愿放手。辰玖无奈只能抱着她做完了所有检查，还好检查的结果令人欣喜，除了受惊和脱水，小倩并没有什么大碍。
　　小姨赶到后，小倩才终是愿意离开辰玖拥到妈妈怀里。小姨抱着小倩，看着那皱成一团的小脸无比自责，她把小倩紧紧按在胸口，流着泪，再也不愿放开。
　　小倩亦紧紧圈住妈妈的脖子，蹭在妈妈的胸口，好似拥有了妈妈就拥有了全世界。
　　这个画面落到辰玖的眼里，让他觉得眼睛被刺得生痛。太温暖了，暖得发烫。
　　浓烈的爱意扑出了画面，让他嫉妒地想要逃避。

　　“怎么？动情了？”史蒂夫处理好了警方那边的收尾，不知道什么时候来到了辰玖背后。
　　“你不感动吗？”辰玖没有回头，眼睛依然盯着小姨和小倩。
　　“一点点吧。”史蒂夫笑了一下，语气不甚在意，”你知道做我们这行的，太容易动情会死得很快。001你这个样子，不再适合了啊。”
　　“是吗？”辰玖闭了闭眼，回答得认真，“那这个代号给你用怎么样？”
　　“谁要啊。”史蒂夫的声音轻佻，“用了这个代号我还能在墓志铭上写我是特安排名第一的特工？这都是虚的。其实对我们来说什么都是虚的。命令才是真的。”
　　辰玖抿着唇，没有接话。
　　他知道史蒂夫是什么意思，有时候一无所有才是最强大的武器。一旦有了羁绊，踏上战场的脚步便有了犹豫。
　　很多时候，犹豫便是死。
　　史蒂夫和他不一样，是特安专门招募的孤儿，从小培养的嫡系。从来都是孑然一身，放浪形骸，上山下海很是豁得出去。
　　知道自己是孤儿，便从来不幻想爱。知道自己干的是刀头舔血的买卖，便从来不与外人深交。
　　与史蒂夫一比，辰玖觉得自己的确矫情。但是，现在的他已经尝到了爱的滋味，又怎能舍得轻易放开手去？

　　“情况汇总发你邮箱了，你之后空了看看，还需要什么支持你自己和老大说，我回去复命了。你的枪是你自己留着，还是我带回去？”
　　史蒂夫并不好做人生导师，他见辰玖不搭话便也不再多说，直接辞行。
　　辰玖想了想，终于还是说：“枪你带回去吧。一时半会儿应该用不到了。”
　　他还要在梁飞羽家借住，枪这种凶器他并不想带到那个温馨的家里。
　　“行。”
　　史蒂夫转身离开。辰玖拿出手机开始看情报汇总。

　　最近国内毒品走私的确隐隐有抬头的趋势，但打击贩毒这件事一向不在特安的业务范畴，特安就没太注意，取得的情报并不多。
　　目前查到的三个绑匪，资料看上去没什么异常。事发前一个月这几人的行动轨迹，网络痕迹等都被特安的技术人员全面检视了一遍，并没有发现其他可能的猫腻。
　　所以这件事可能就真的是一件纯粹的，运气不好的意外。
　　如果辰玖和梁飞羽没有什么其他要求，辰朝应该也不会继续深入调查，直接丢给警方跟进完事。
　　辰玖看完邮件，伸手去敲梁母病房的门。
　　自从营救后梁飞羽就一直陪着梁母，半步都不曾离开。
　　梁飞羽开门看到是辰玖便关了门走出来。
　　“我妈刚睡下，我爸在里面陪着。”
　　“阿姨还好吗？”
　　“主要是受惊，其他还好。”
　　“那就好。”
　　辰玖简略地说了一下目前的情况，梁飞羽听完后叹了一口气，语气愤恨：
　　“怎么可以点背成这样！我们在边境拼命，这帮警察在国内到底在干什么？！怎么能让毒贩抬头呢？”
　　辰玖知道梁飞羽为什么愤怒，但也知道梁飞羽这是气话。民警安逸久了拉跨没错，边境的缉毒警可是从来都和他们一样血里来火里去，非常拼命。
　　毒贩多残暴，缉毒警面对的危险从不比他们小。这次毒贩会在内陆抬头估计还是有什么内幕，否则以西南边境的管控程度绝不至于如此。
　　“这次我们算是在拉塞尔局长这边挂上号了，你们家的安全他一定会多注意的。之后不会有事。”
　　“嗯。”梁飞羽有些疲累地和辰玖一起坐到病房门口的长椅上，“辰玖，你说我的职业会不会总有一天连累家人？”
　　“不会。”辰玖回答得肯定，“特种部队集体作战，能知道队员信息的都不是普通人。不会有人能找到你国内的家人报复。”
　　辰玖说的是实话，军队的行动是集体意志，身上制服一穿，脸上迷彩一画，谁知道谁是谁，找军人的家人报复毫无意义。
　　但这点上，特安却又有不同。
　　辰玖的目光悄悄垂下去，知道自己必然无法长久贪恋梁家的温暖。
　　他不能给这些可爱的人们带来任何不幸。

　　他是辰家的人，他自是不必害怕任何人对他家人的报复。但若他的心头压上了梁家的人，他便会开始害怕。
　　梁飞羽轻轻抓住辰玖的手，他和辰玖不必明言说谢，但他却依然感激。若不是辰玖，这次营救不会如此顺利。
　　特安真的实实在在帮了大忙。
　　“帮我谢谢你大哥。”
　　“嗯。”
　　“你要回去休息吗？这里我陪着就好。”
　　“没事，我在这里陪着你。”
　　“好。”
　　干燥的温度从掌心传来，两人的手指紧紧扣在一起。这一刻，他们都疲累得不想说话，但他们间并不需要言语。一个眼神，一个动作，甚至是一次细微的触碰，他们便能心意相通。
　　安静的陪伴便是最好的支持，他们从来都是彼此心灵最好的休憩。
　　爱在不言。
　　爱亦在陪伴。

　　当所有的事情都收拾完，小倩和梁母正式出院回家是在三天后。
　　小孩子哭得厉害却恢复得也快。睡过一觉，再多买些玩具和零食哄一哄，轻易便把那夜的惊魂忘了个干净。
　　出院的时候小倩依旧闹着要辰玖抱，辰玖便也就笑着把她抱进车里。
　　“那天你和飞羽哥哥从楼上滑下来真的很帅。我长大也要这么帅。”小倩咬着辰玖的耳朵说。
　　小倩记得那天，枪响过后绑匪齐刷刷地倒下，接着便有三条人影磴碎了窗户来到地面，如天神般降临。
　　小倩记得那时辰玖弯腰抱起哭疯了的她，轻轻拍着她的背脊安慰，一如温柔的天使。
　　那一刻她只觉得她的天使来到人间，帮她打跑了恶魔，拯救了被恶魔推入地狱的自己。
　　天使是那么得帅，那么得美，那么得令人向往。
　　她长大了也要做天使。

　　辰玖笑起来，真心为小倩的迅速恢复而感到高兴：“你努力学习，快乐长大。以后一定会比我还帅的。”
　　“真的吗？”
　　“真的。”
　　“那我可以亲你一下吗？”
　　“诶？“
　　“妈妈说我可以对家里人亲亲表示喜欢，我喜欢你，所以要亲亲。”
　　“那好。”辰玖眯着眼睛，感到心里暖暖的。小倩说他是家人。
　　小倩在辰玖的额头落下一个稚嫩无邪的吻，亲完后又问：“玖哥哥，你也能亲我一下吗？”
　　于是辰玖也亲了亲小倩的脸颊。
　　小倩开心地手舞足蹈，一脸幸福地坐到车子里，自己系好儿童座椅的安全带，挥手和辰玖告别。
　　她天真的脸上不带一点阴霾，好似那夜的血腥从不存在一般。
　　辰玖看着她，眼里满是柔软。

　　小孩子情绪去得快，可大人的疗愈却要难得多。出院后梁母精神郁郁，向学校请了长假，在家调养。
　　噩梦缠绕着她，她在无数个夜里被梦中的一片血色惊醒。
　　她不是小倩，她太过清楚真实的鲜血意味着什么。她想到那天辰玖和梁飞羽从天而降的画面，那么的潇洒，那么的熟练，那么得镇定。那这是不是意味着，他的儿子早已习惯了鲜血？
　　难道原来的她一直都想错了，和平年代的军人，最大的危险并不仅仅是训练事故，真实的枪响与刀光可能随时会收割他儿子的生命。
　　再一次失眠后，梁母终是按捺不住，她起身敲响梁飞羽的房门，唤梁飞羽到书房。梁飞羽看了怀中的辰玖一眼，和辰玖打了个招呼，起身离开。
　　书房内梁母穿着睡衣，坐在书桌前，脸色憔悴而郑重。
　　“飞羽，你和小辰平时是不是一直在做这么危险的事？”
　　“妈，你瞎说什么呢？现在和平年代，我们也就训练碰碰枪，哪有真的任务可以做。”梁飞照例打哈哈，企图蒙混过关。
　　“你别哄我。”梁母打断了梁飞羽的胡扯，“这话你平时一直讲，我以前不懂，也不觉得有什么。可你和小辰那天的动作，那个熟练程度，怎么可能从来没实战过。”
　　她只是被鲜血和脑花溅了半脸就已久久不能平静，梁飞羽和辰玖作为真正扣下扳机的人，却从不见有任何困扰，若不是他们早就习惯那就是天生冷血。
　　但她的儿子和如此乖巧的小辰又怎么可能天生冷血？
　　“妈……”梁飞羽的语气软下来，声音里带着撒娇似的讨饶，“我们平时的任务真的不危险的，都是很多人一起去以多打少。而且我们装备又好，都是降维打击。我就是怕你担心之前才没说的。你看我每次回来不都好好的吗？”
　　梁母深吸了一口气。她不知道她要怎么放心，她怕下次溅了一脸血的是她的儿子。
　　“你退役吧。”
　　“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