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蛾眉月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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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感到宇宙正在流动，在你的眼睛和我的之间。——《我的孤独是一座花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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咚，咚咚。
三道极有规律的敲击声过后，裴时南迷迷糊糊的睁开眼睛，从沙发上醒来。
眼前和家里完全不同的景象与陈设让他清醒了一点，裴时南缓慢的眨了眨眼，恍然想起自己现在是在京林。
想起离开家前妈妈在自己耳边说的那句话，裴时南努力打起精神，拖动疲惫的身体，挣扎着从沙发上爬了下去。
打开门的一刹那，他的视线猛然撞进了一双很亮的眼睛里。
——原来外面站着的并不是温柔的陶叔叔，也不是友好的帮自己收拾行李的小许阿姨，而是商明璟。
“爸爸让我来看看你，”她说，“可以让我进去吗？”
裴时南连忙让出门口。
商明璟礼貌的冲他点点头，大步走进房间，然后——
径直在他刚才睡着的沙发上坐下了。
她不动声色的将房间扫视两圈，懒洋洋的往沙发上一歪，旋即侧头望向全程一直亦步亦趋跟在自己身后的小尾巴。
小尾巴裴时南此时正有些不知所措的垂手站在沙发上，脸上的表情惶然又懵懂。
“倒水。”商明璟发号施令。
眼睛霎时一亮，裴时南脑袋也不耷拉了、手也不垂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急迫的敏捷。他迅速的转过身，拿起茶几上的茶壶小心的为她倒了一杯水，又贴心的双手奉上。
“以后单手递给我。”落下这么一句话后，商明璟接过杯子啜了一口，又将杯子反递还给他。
裴时南乖巧的点点头，把杯子放回到了桌上，再仰起头看她的时候没忍住打了个哈欠。
商明璟定定看了他一眼，拍了拍身边的位置，“上来，有话和你说。”
“好。”裴时南依言爬了上去。
可身体才刚一接触到软绵绵的沙发，他的上下眼皮就又忍不住开始打架。裴时南打了自从她进门后的第五个哈欠，握紧手，用力瞪大眼睛，想听清身旁的公主要说什么。
“你以后愿意跟着我一起玩吗？”
她的声音开始隐约从耳边传来，他把眼睛眯成一条缝。毫不犹豫的将头点了下去，小声道：“愿意。”
“但我可是公主，”商明璟看着身旁已经瞌睡到小鸡啄米的裴时南，坏心眼的循循善诱起来，“如果你想和我一起玩的话，就要帮我拿书包、绑头发、倒水、烤饼干、递零件哦。”
裴时南能感受到自己已经一半迈进了梦中，却也同样能感受到另一半的自己仍在清晰的提问：“就只有……这些吗？”
商明璟脸上的笑容悄悄扩大了一些，“这是我随便想的，再有什么多的，随时补充。怎么样？”
他心甘情愿帮公主做这些。裴时南再次毫不犹豫的点头，“好。”
这话落地后，零碎的、轻快的笑声窸窸窣窣的开始在身旁响起。公主没再继续说话，而是用温热的手拍了拍他的头，这次，也还是像在拍小狗。
裴时南迷迷糊糊的感觉到，这可能是她允许自己彻底入睡的信号。
公主的温度就在身旁，他知道她在。于是这一次，裴时南很安心的窝在沙发一角睡着了。
等他彻底睡熟后，商明璟拿起桌上的杯子，将里面的水慢慢喝掉。一边喝着，她一边不紧不慢的打量裴时南。
这个小男孩，傻的好像有一点可怕，却又惶恐的让人觉得有一点可怜。虽然爸爸一直对他为什么要来京林闭口不谈，但看他的样子应该是家里出了事。他一个人来到京林，对于好心收留自己的家庭当然会感到不自然、紧张、和畏首畏尾。
不过没关系，商明璟最近正巧还缺一个“帮手”。首先，要既不能和妈妈爸爸告状，其次，又能好好的、无时无刻的伺候自己。
那么，裴时南这个与她年龄相仿、又在家中住着的人自然满足了她的一切条件。
商明璟让他端茶倒水，除了因为她纯粹懒得伸手之外……也是想让他能心安理得的带着一个充足的理由熟悉这座城堡啊！
让他帮忙拿书包、递零件，除了因为她纯粹想乐得清闲之外……也是想让他觉得自己帮上了她的忙，从而减轻一些负担，能不这么蔫头蔫脑嘛！
越往下想，商明璟就越得意于自己的决定：她怎么会这么聪明！不愧是世界上最好的商明璟！！！
商明璟快乐的伸出手，轻轻捏了捏裴时南软软的脸颊，如小恶魔般邪恶道：“那么以后……就全交给你了，裴时南。”
睡梦中的裴时南被捏得呜咽几声，下意识用脸蹭了蹭她的手，又毫无设防的继续睡了。
“笨。”
商明璟低低咕哝了一句，便立刻绝情的抽开手跳下沙发，径直扬长而去，徒留在沙发上姿势不舒服的卷成一团的裴时南一个人睡着。
不多时，一阵脚步再次由远及近的出现。小许阿姨悄悄推开门，向里探头看了看。
见他仍在沙发上小小一团蜷缩着，她弯下腰，轻手轻脚的将孩子抱到了床上，又帮他把被子盖好。
小许阿姨将裴时南乱糟糟的头发捋顺，望着他的安静睡颜，神情柔软的小声道：“我们公主呀，真是世界上最心软的小孩了。”
视线缓缓往上，她抬起头，望向城堡外逐渐黑沉下来的天色。
“……裴时南还没睡醒吗？”
商明璟收回目光，放下手里的筷子，终于忍不住问，“菜都要凉了。”
商寻真看她一眼，拿起手旁的公筷往女儿的碗里夹了些青菜，脸上倒是一副面色平平的样子，“他坐车坐了很久，估计是困得厉害。让他休息休息吧，等醒了再让阿姨重新做一份晚饭。”
商明璟吃掉青菜，又问：“那，妈妈，他为什么要来家里住呀？他的妈妈爸爸是你和爸爸的朋友吗？”
陶春有些无奈的拉长声音：“明璟——”
裴家的情况很复杂，虽然他知道自己的女儿已经具有了承担这些的能力，但身为一个父亲，陶春还是宁愿她知道的越晚越好。人所能无忧无虑如一张白纸般的童年时光本就短暂，而作为下一代继承人的商明璟在长大后肯定还要见识到比现在更多的复杂，陶春更希望女儿能在可以什么都不想的年纪好好将自己童年的白纸涂鸦的缤纷多彩，这对她未来的一生都是有所帮助的。
可侧头一看身旁的爱人，只见商寻真却正若有所思的看着桌前的女儿，一副像是要将前因后果全盘托出的模样。陶春惊慌之下，悄悄在桌下碰了一下她的腿，递了个眼神过去。
商寻真回过神来，看着商明璟道：“你可以自己去问他。”
她那聪明的宝贝女儿立刻反应了过来：“妈妈爸爸都不和我说，裴时南又怎么会说嘛！”
商寻真放下手，忽然从凳旁站起来走到了商明璟的身边。
顶着对面陶春倏然瞪大的眼睛，她笑着低下头，在女儿的耳边说了句话——
“知道就好，Sch?tzchen。”
说完，商寻真揉了揉霎时两腮变得如河豚般气鼓鼓的小女孩的脑袋，笑着上楼去了。
话音落地，餐厅里各自忙碌的大家和陶春都忍不住笑了。
“爸爸！”商明璟气恼的喊道。
为了避免她真的将自己鼓成一只河豚，陶春赶忙收敛了脸上的笑容，温声说：“妈妈爸爸随便议论别人家的事，是不是不太好呢？还是等时南愿意说的那一天，让他亲口告诉你吧。”
这个理由还算说得通，商明璟哼了一声，勉强被说服了。
陶春站起身走到她身旁，微笑着弯下腰将右手伸到了女儿的面前，彬彬有礼的询问道：“亲爱的公主，可以请你跳一支舞吗？”
商明璟忍不住扬起嘴角，骄矜的将手放在了他的手心，“当然。”
陶春手臂轻轻用力将她从凳上带了起来，“波尔卡怎么样？”
“才不，”商明璟抬起下巴，不容置喙道，“跳华尔兹。”
“那么，请公主在上楼梯时小心一点。”说着，陶春弓下腰，将右手搭在了她的后背，另一只手则朝着佣人比了个手势，示意可以开始了。
拨动唱针，醇厚的音乐如巧克力喷泉般从留声机中缓缓流淌而出，陶春微微笑着，向前踩出了第一步。
商家每天在城堡吃过饭后，都会有一个小时的家庭观影谈天时间。虽然今天两个邪恶的大人惹恼了城堡里的公主，但她还是不计前嫌的慷慨继续了这项活动。
关上影音室的门，商寻真将手中的IPAD递给商明璟，又顺手一刮她脸颊，“小公主不气啦？”
“现在好多了。”商明璟头也不抬的认真回答了一句，便开始划拉起片单来。选来选去没找到喜欢的，她便又将手指在三人最常看的那部《帕丁顿熊》上点了点。
自从商明璟认字起，一家三口就总看这部电影。故而在屏幕上的帕丁顿熊面前，观影这一项消失了，现在就剩下谈天。
商寻真看了看正欢快低头吃酸奶的商明璟，问道：“明璟，过几天的小学面试，你想不想让裴时南和你一起？”
当然要一起啊！不一起的话怎么帮她拿包呢？商明璟捏着勺子佯装思索片刻，随即点点头，“可以一起。”
商寻真知道女儿的性格随自己，一向遵循着内里的一套逻辑，不会因为他人而改变什么，所以这个肯定的回答也不会是她因为顾及着父母、顾及着裴时南扑朔迷离的身世“委曲求全”而得来的。
“那么，如果裴时南也愿意的话，我就再去和老师说一声。”商寻真说。
裴时南肯定愿意。商明璟暗自想着，虽然她也不知道为什么这么笃定。但她就是觉得，如果问他的话，他一定会这么回答——
“我愿意。”
裴时南坐在餐桌旁，手指有些紧张的捏着筷子，小声说，“我……想和公主一起上学，但如果不行的话……也没关系，我可以再等……”
“不用，你阿姨说只要你愿意，可以让小学加一个面试的名额，”陶春连忙安抚马上就要瑟瑟发抖起来的小男孩，“那你在家里准备准备，五天之后，和明璟一起去面试。”
裴时南攥紧筷子，将脑袋很小幅度的偏向了沙发上的人，悄悄将目光发射了出去——正巧商明璟也在托着下巴往这边看。
两人的目光触到一起，她眨眨眼，很快报以一笑。
裴时南愣了愣，也下意识的弯了一下唇，又赶在陶春发现前拉直。
“那么，就这样？”陶春没察觉到异常，伸手摸了摸他的脑袋，声音依旧温和，“你好好吃饭吧，叔叔不打扰你了。”
裴时南乖乖的应了声好。
陶春冲他笑了一下，转身朝着沙发的方向走过去。拖鞋的声音逐渐远了，裴时南复又低下头，静静的吃着碗里的饭菜。
陶春在沙发上坐下，捏了捏女儿的脸颊，好笑的说：“才一天，你们两个小朋友就熟悉了？”
商明璟捧着手里的杯子装傻：“什么呀？”
陶春不答，只拿起桌上的一块饼干放到嘴里，冲她扬扬眉毛。
“爸爸！”商明璟笑起来，声音很清脆。
“好了好了，不闹了，”陶春搓搓她的脸蛋。看看不远处的落地钟，起身在女儿额上落下一吻，亲昵地说，“做个好梦，宝贝。妈妈的那份她忙完再给你。”
商明璟没有熬夜的习惯，故而她在书房简单将手上还没拼完的高达进行今天的收尾后，便从房间走了出去。
她关上门，探头顺着走廊看了看，小许阿姨已经笑眯眯的等在了卧室门口。
商明璟呼出口气，迈开步子向左走去。原本已经到了门前，她却又在门口犹豫了一下。
“裴时南睡了吗？”她问。
小许阿姨疑惑了一下，点点头又摇摇头，“我上来的时候他已经进房间了，具体睡没睡……就不知道了。”
想起那人即使是睡觉时脸上都会挂起的眼泪，商明璟思忖着调转脚步，“那我去看看。”
小郑阿姨在身后问：“要不要我跟着？”
商明璟没回头，只抬起胳膊挥了挥。
顺着楼梯走到二楼，她站在裴时南的房间前抬起手，依旧敲了三下——这次没有等很久，门很快就被从里拉开了。
“你还没有睡？”
“公主？”
目光碰撞在一起的时候，里外两人同时出了声。
裴时南赶紧闭上嘴巴，小心翼翼的看了商明璟一眼，摇摇头，让出门口的位置。
第二次进裴时南的房间，商明璟依旧大摇大摆的坐在了沙发上，很自如地问：“睡不着？”
裴时南用余光轻轻瞥她，低低的“嗯”了一声。
七岁的商明璟还是第一次照顾活的生物，她犹豫了很久，才说出一句：“……那，我看着你睡？”
——不料这句话却让裴时南像是见到了骨头的小狗。
他的眼睛一下子亮起来，很快就爬到了床上，又自己给自己盖好被子，最后一眨不眨的望向她。
商明璟莫名觉得自己被赶鸭子上架了。
她迟疑了一下，可木俨然已经成舟。
于是商明璟只好从沙发上站起来，学着妈妈爸爸的样子站到床边，将手放到被子上，很小声很小声的说：“睡吧，晚安。”
裴时南仰着脸，一双黑润润的眼睛持续望着她，莫名让商明璟有些发愣。
六岁的她喜欢过一阵天文，商寻真听说后的第二天，一架一米口径的天文望远镜便被送到了家里。
宇宙中的一切都是在流动着的，星球、黑洞、宇宙飞船……太多太多了。一片深不见底的黑暗之中，却有许多看得见或是看不见的流光在环绕、旋转。
这种站在家里就能轻松看到四百多亿光年外是什么样子的感觉很令人着迷，商明璟每天都要在存放望远镜的房间待一两个小时……现在她不太热衷了，只是偶尔去看一看。
但在这一刻，商明璟仿佛又站在了望远镜的前方，透过窄窄的目镜，望见了远方静谧深邃的宇宙。
可眨一眨眼，宇宙消失了。面前只有一张床，和一个床上的人。
就在这时，裴时南忽然开口：“公主，你有没有看过……天文望远镜。”
商明璟回过神来，点点头。
“我觉得你的眼睛……”裴时南用力眨了一下眼睛，很小声却很勇敢的继续说了下去，“像宇宙。”
可不就是宇宙选出来的人吗？！
商明璟回手关上门，一边朝着楼上走去，一边在心中窃喜。
连在一瞬间联想的东西都这么相似，如果好好培养，以后岂不是连话都不用说就知道要帮她做什么、要怎么伺候她？！
“什么事这么高兴？”见她上来了，小许阿姨笑着问。
商明璟笑眯眯的抱住她的手，神采飞扬道：“当然是好事！”
作者有话说
第3章 蛾眉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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