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颂之心》叶小饶

5、你比较重要

　　等沈余载着杨可颂来到约定地点的时候，其他人还没有到。
　　华灯初上，即便是寒冬，商铺前也依然人头攒动。
　　“没想到我们最早，你骑车技术不错啊。”杨可颂由衷夸赞。
　　“你，摔倒的地方还疼吗？”多年不曾骑车的少年，陡然带人骑车，难免出状况。
　　杨可颂揉揉胳膊，悄然一笑：“可疼了，赶紧赔偿。”
　　沈余望着她没说话。
　　“开玩笑哒。不过你这么高，能骑我这辆小车，厉害！”杨可颂竖起大拇指。
　　温暖的灯光映衬着少女笑靥如花。沈余不自在的别开眼。
　　“你晚饭吃饱了吗，还想吃什么？我请客。”杨可颂扬了扬钱包，大气豪爽——钱包里只有五十元，但很少买东西的杨可颂对物价没什么概念，她觉得50元是笔巨款。
　　沈余近三年没有出过门，但他比杨可颂更早进入社会。
　　“我不饿。”没有钱，就不要吃。沈余对自己向来残忍。
　　“怎么可能不饿。”杨可颂斜睨沈余，径直走向小吃摊。片刻后，杨可颂尴尬地走了回来，“我带的钱不够……我们一人半个烤地瓜，等回家——等回我家，我给你下面条吃，可以吗？”
　　沈余没有说话。
　　杨可颂不好意思再问一遍，干脆斥15元巨资买了一个大地瓜。
　　“你别嫌弃，下次我多带些钱。”半个金黄香甜的地瓜，在寒冬里冒着热气，沈余却并没有伸手接。
　　杨可颂看不惯他那副冷酷模样，直接伸长胳膊，将地瓜喂到他嘴边。
　　“呐，碰到你嘴巴了，不吃就浪费了。”
　　甜腻的滋味越过唇峰融进嘴里，沈余下意识舔了下嘴唇，他立刻察觉不妥，但为时已晚。
　　“很好吃对不对！别害羞了，赶紧吃吧。”杨可颂窃笑，将手里的地瓜往沈余嘴里送了送。
　　整块地瓜挤进嘴里，沈余不得不张嘴咬下。
　　身边的路人看到这一幕，都是会心一笑。
　　美丽的少女言笑晏晏，望着少年的眼中似有璀璨银河。少年沉稳内敛，凝视着少女的眼眸深藏爱慕。
　　当郭筱友三人看到这幕时，曹绎的脸色霎时就沉了下来。
　　“那是……可颂吗？”郭筱友觉得眼前的画面美好的不像话。她手忙脚乱的掏出手机拍照。“那个男孩子是可颂说的朋友吗？好帅啊……”
　　“小朋友你眼神不好，那小子顶多比哥哥我白点……哎呦！”任杰捂住被踩碎的脚丫子，“郭筱友你母老虎啊！”
　　“你闭嘴！”
　　两人的吵闹惊动了杨可颂两人，当看到曹绎的脸色时，杨可颂突然发觉自己的举动貌似有些出格。
　　还好爸爸妈妈没看到。杨可颂暗自庆幸。
　　沈余不认识三人，但他的眼神自动聚焦到了曹绎身上。
　　两人对视，电光火石。
　　杨可颂海拔不够，没有察觉到火药味。
　　“可颂，这是你说的朋友吗？”郭筱友凑上来，仰头看沈余，“你好，我叫郭筱友。”
　　杨可颂笑眯眯的看着沈余，示意他自我介绍。
　　“我叫沈余。”冷冰冰，硬邦邦。
　　“新朋友很傲娇啊。”任杰阴阳怪气，又被赏了一脚。
　　杨可颂尴尬的笑：“他比较安静，话很少。我们先去哪里玩？”
　　“我问过了，我们班好多人都去看电影了。最近刚上映了一部喜剧，超级搞笑。我们一起去吧？电影不长，看完回去也不会很晚的。”郭筱友兴奋的蹦跶，“可颂，我们还从来没一起看过电影呢，去嘛去嘛。”
　　“好的好的，你快把我要摇晕了。”杨可颂晃着脑袋，几次注意到曹绎阴沉的脸色，思考要不要解释一下刚才的行为。
　　说自己没带够钱所以和沈余分地瓜吃？
　　说沈余不肯吃，所以自己喂他吃？
　　……好像越描越黑。罢了罢了，随他去吧。
　　一群人各怀心事，一路只有郭筱友叽叽喳喳不停。
　　“爆米花肯定是要买的，可乐太冰了，我们买奶茶吧！呀，电影票涨价了。”
　　杨可颂看到公告栏的价格，心里咯噔一下。
　　25一人。再加上奶茶和爆米花……
　　“我不想看。”沈余硬邦邦的抛下一句话，直接转身走出电影院。
　　杨可颂愣了一下，看到众人表情，歉疚笑笑：“我去找他，你们不用等我。”
　　暮色沉沉，月光清透如水，洒在身上却毫无暖意。
　　沈余站在影院门口，呆望着街上行人。
　　一对母子正在挑选礼品，间或交流几句，温馨和睦。一旁并不高大的中年男人含笑望着他们，像是守护着整个世界。
　　很多年前，他也拥有过这样幸福美满的生活。
　　“你怎么啦？”
　　沈余低下头，看向杨可颂。
　　这个轻松快乐的女孩子，正拥有这样的生活。而他却永远不会有了。
　　“你怎么啦？”
　　沈余的眼神让她有些难过，她不安地拉住他的袖子。
　　“你为什么要带我出来？”
　　“你生气了？”她小心翼翼，沈余却莫名烦躁起来，“你在同情我？”
　　“不是！”杨可颂立刻否认，“我想你多出来看看不同的东西，不用总是听到……听到……”
　　沈余冷笑：“你在可怜我？”
　　他的语气与其说是嘲讽杨可颂，不如说是在嘲笑自己。
　　杨可颂不知道该怎么接话。
　　刚开始听到那些咒骂的话，她是同情他的，但后来更多的却是气愤。
　　“我觉得她这么侮辱你，很过分。”
　　沈余凝视着她的眼眸，想判断她话里的真假。
　　“我听得很生气，我也不想让你再听。她……”
　　“她只是生病了……”沈余低声说。“她以前对我很好……”
　　“你，都是像今晚一样吗？”像今晚一样沉默以对，毫不反抗？
　　“她不发泄出来，病情会加重。”
　　杨可颂的眼泪突然就涌了上来。
　　少女的眼泪来得猝不及防，沈余慌张地伸手，却又不敢碰触她。
　　杨可颂想控制住情绪，眼泪却决堤一般。在一个刚认识一面的人面前这样失控，是非常尴尬的。她拼命擦眼泪，一个劲地道歉：
　　“对……对不起……呜呜呜……我忍不住……对不起……我，我只是很难过……”
　　哭声呜咽，如小兽失孤。
　　沈余皱眉：“你为什么难过？”
　　“我……我是听着那些咒骂声长大的……我以为，你会自保……是不是……是不是每次她都会打你？我听见过多少次，你就被……被……”杨可颂想起曾经无数个夜晚，她躺在被窝安然入睡，他却被打的遍体鳞伤，而他们仅一墙之隔，她却从来不曾施以援手……愧疚感击溃了杨可颂，“……对不起，对不起……我什么也没做……”
　　“这些本就与你无关。”沈余侧过脸，语气冷漠。他从来不认为有人需要为他的伤痕负责。他没有怨恨过叔叔婶婶，更没理由怨恨她。
　　虽然，他嫉妒她。
　　杨可颂泪眼婆娑，她仰望男孩，斟酌自己能做什么来弥补：“下次我去找你好不好？”
　　“不用，这是我的事。”沈余语气冷硬，拒人于千里之外。
　　“可是……你还会受伤……我能做什么呢？”
　　沈余皱眉看她，不明白她想做什么。
　　杨可颂经受不住他审视的目光，低头嗫嚅：“我不想你受伤……她好可怕……”
　　像羽毛轻拂过心尖，沈余心念微动，沉默半晌才低声解释：“婶婶她……以前对我很好。后来我父母出事，叔叔因赶去医院撞到婶婶，她肚子里快足月的孩子就没了……她很难过，但那时我刚失去父母，叔叔忙于后事，她就一直忍着……她本是个很温柔的人。”
　　杨可颂不知能说什么，她仰望着男孩，想象着他所说的过去。
　　天下谁人不可怜。
　　“她常会在夜里为我盖被子，她清醒时就会变回以前的样子。”
　　“可惜她不能一直清醒。”
　　杨可颂小声抽噎着，闷声问：“你为什么不看电影？”
　　沈余似笑非笑：“你钱够吗？”
　　“不够……那我陪你逛街吧。”
　　“你朋友很希望你陪她看。”
　　“以后还有机会。现在你比较重要。”杨可颂擦干泪，拉住他袖子，“走，我们去逛街。”
　　沈余愣怔地被牵着走，脑中翻来覆去的却是那句——你比较重要。
　　她就是靠说这些话，才获得那么多爱的吗？
　　还是，他太需要爱了？
　　两人的身影融入夜色。任杰啧啧称奇：“我就说不用插手吧。小朋友，你还没录够？”
　　视频以任杰的吐槽为背景音。郭筱友赶忙暂停录制。“任大嘴你太煞风景了！刚才那幕多美啊……我从来没发现可颂这么有女主角的潜质，刚才简直是偶像剧。”说完又皱眉，“可颂不会怪我吧。”
　　“杨可颂应该不会，但她那个新朋友就不一定了。”任杰哼哼，“杨可颂一直是女主角，你不知道？”
　　任杰意有所指，曹绎不愿搭理，“我先回家了。”
　　“哎哎哎，不看电影了吗？电影票都买好了。”他们买了四个人的票，本想喊可颂一起，没想到出来就看到她哭了。
　　“不看了，下次吧。我先走了。”曹绎拦了辆车，离开了这纷乱的夜晚。
　　今晚的杨可颂让曹绎察觉到了危机，但他什么也不会做。他会走到顶峰，那时站在他身边的人，才值得他选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