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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天雷生微势(上)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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殿内弥漫着浓郁的檀香,混着一丝若有若无的腥气,正中的神案上摆着七盏长明灯,灯油是上好的鲛脂,火苗却无风自动,忽高忽低,将神案上的星神牌位照的影影绰绰,案前的地面用青石铺就,上面刻着巨大的星图,与钦天监观星盘上的纹路分毫不差,连星辰的明暗都用不同深浅的刻痕,标注出来,初一按照礼官预先教导的步伐,踩着星图上的“天枢”,“天玄”方位,一步步走向神案,脚下的星图随着脚步亮起微淡淡银光,像踩在流动的星河上。
神案左侧的供台上,整齐摆着三牲祭品。整只黑猪被缚在鎏金俎上,四肢捆着红绳獠牙外露,本该油亮的皮毛却泛着青灰,耳后一片不不易察觉的暗紫像是被什么东西吸了生气,旁边的白羊蜷着四肢,羊角被打磨的光滑,眼珠却圆睁着瞳孔里凝着一点死寂的白,颈肩的刀口齐着却不见多少血字,反倒有细密的黑纹顺着肌理往肉里渗,最末的黄牛体型壮硕,牛皮邦得紧挺,尾巴却不自然的蜷缩成圈,尾尖沾着几星暗红,像干涸的血,三生的口鼻尖都飘着,若有若无的寒气,混着檀香,竟比垫脚的阴影更冷几分。
供台右侧并列着九只青瓷酒坛,台上刻着玄光酿三个古字,笔画间填着金粉,在长明灯下泛着暗哑的光,封口的桑皮纸浸过松脂,紧紧贴在坛口,却拦不住醇香的酒香,丝丝缕缕漫出来——那香气初闻,带着蜜甜,细品却有股铁锈般的涩,离神案最近的那只酒坛桑,皮边纸边缘正慢慢晕开,一点点深色,顺着檀山往下爬,在刻着新闻凹槽里积成细小的血珠,又被坛身的凉意冻成暗红的颗粒。
黑根缠上青铜灯做的瞬间,三生祭品忽然轻微的颤动了一下黑猪的耳朵,动了动,像是有虫子在皮下爬,白羊眼珠滚了滚,白瞳孔里浸映出垫脚星图的影子,黄牛的尾尖抖落一点颗粒,砸在青砖上,发出细碎的声响。与此同时,最外侧的那只玄光酿的痰声发出,嗡鸣金粉填的字突然亮起,与地砖新图上的紫微痕纹路遥遥相望,坛口的桑皮纸猛地鼓起,像是有什么东西要从里面撞出来,随即又被一股无形的力道按了下去,只在纸上留下几道扭曲的褶纹,像极了福祉上游走的朱砂纹。
初一眼角的余光扫过供台,浑身僵硬,忽然多了几分寒意,她认出三牲耳后体间的黑纹的不同寻常,而“玄光酿”坛身洇开的深色,郑雨欣图上蔓延的血光,瞳色檀香里的腥气更浓了,这一次他清晰的分辨出那不是朱砂的腥,而是牲畜血,混着陈年酒酿的腥浓得化不开,像一张网正随着黑根的蔓延慢慢收紧。
腰间的众生铃忽然轻轻颤动,发出几乎听不见的嗡鸣铃声,温热像是在预警。初一心头一紧,指尖猛地攥紧凝神,指腹触到铃铛上的莲花纹路,正要用力摇动铃铛示警示,后颈却突然贴上一片冰凉。
那触感软滑如绸缎,带着朱砂特有的腥气,还混着一丝甜腻的药味,她浑身的汗毛直立,还没来得及回头一瞬,沉重的力道便从后颈压来,像被巨石碾过,四肢顿时僵如石块,连转动的眼珠都变得困难,眼角的余光里,一道明黄符纸正紧紧的贴着皮肤敷上的朱砂纹路,像活物般扭曲游走,顺着脖颈向心口蔓延,所过之处,皮肤又麻又烫。
“殿下,这时候分心可不是一个好的选择。”低沉的嗓音从身后响起,其中混合着不知名的药香气息。初一僵在原地,眼睁睁地看着一股黑气从神案底漫延上来,缠上青铜灯座,幽兰的火焰裹上一层黑雾。
腰间众生铃还在震,却被一道反生符锁在腰间,只发出一声闷哑的轻响,便彻底沉寂了下去。她死死地盯着神案后星图上蔓延的暗红轨迹,那道血光正顺着紫微垣的连线,一点点爬向帝星位置。
后颈的符纸越贴越紧,连呼吸都变得滞涩。初一试着调动体感势,想借地砖的潮湿度松一松脚踝,却发现浑身气血都被那道符指定死,连指尖的颤抖都成了奢望。
“多亏夫人谨慎,知道殿下 不会乖乖就范早派贫道在此设阵画符。”国师揪着初一脖子阴恻恻说道。
“废话少说,避免节外生枝。王衍开始吧。”神案后走出一个头戴黑色斗篷女子,她缓缓走了出来蹙眉不悦道。缓缓褪下伪装竟是最受昭明帝宠爱虞夫人。
得令的王衍拿着一把妖气乱窜的匕首割开了初一手腕,血从手腕处留下渗入地下,吸噬血液后的邪阵乍现“血光”聚能冲往中央那个冰棺,而初一此刻不能言语但额头已经有大颗汗珠落下,浑身力气和势慢慢在流失。
“毒妇,敢动初一,本宫杀了你!” 殿内一阵风袭来,阵法的长明灯就这样灭了。仔细看去,古云烟掐着虞夫人使其后退不少,身后神案晃掉了部分贡品。虞长月被掐的脖颈骤缩,脸色瞬间涨红,闪避之后咳嗽几声。手正借助神案撑住稳定身形。
王衍正欲上前解困,却被一道剑锋拦住去路,剑气逼人直取人性命。几番躲避之下发现人质已在少年怀中。而她手腕处还在不停渗血,染透了半片衣襟,却仍死死瞪着虞长月,岑商时念咒:“天地皇皇,邪魔退散破!”初一得以突破符咒禁锢随即啐出唾沫混,着血水沾在对方裙裾:“邪术害人,卑鄙无耻!”
“殿下,接人纳物要有礼貌,可不能够随便骂人哟~。年龄我大你十二岁,辈份上你可要喊我母妃。”虞长月仍能歪着头俏皮的笑道,随即眼角一抹狠厉“古云烟,你也偷袭!”虞长月堪堪避开,左手抵掌“你以为救了她,就能改变什么?这宫墙里的事从来由不得你们做主!”
“以彼之道,还之彼身而已。你一个毒妇还给本宫讲人间大道?你去问古云骁是不是这江山还有我古云烟一半,还宫墙的事不由我做主。笑话!”古云烟简直笑得眼泪都要开始都掉了。
两方对峙不久,房间忽有妖风大作。祭台上污邪之气混合这底下不知名的符文颤抖排队冲向屋顶渐渐形成一个光罩住众人。巫祝逆生阵缓缓启动,两方已无闲话之余,纷纷卷入缠斗。
初一躲闪那些猛烈招式一个打滚翻身从腰间拿下众生铃,铜铃在她掌心重新发出剧烈震颤,手指在躲避不当时重新划破,血珠正顺着铃身纹路滚落,生疏的摇晃让铃声忽疾忽徐,像被狂风撕碎的榆木砸在青瓦上,起初只是细若蚊蚋的嗡鸣,转瞬间便化作千万根脆了冰的蜂针,狠狠的扎进每个人的耳鼓——虞长月扬袖抽向古云烟的刹那,却被这阵锐鸣刺得眼前发黑,指尖错了半寸。古云烟趁机偏头发髻被扫散的一缕青丝如墨瀑垂落,她反手扣住虞长月脉门,指腹碾过寸关尺处,逼得对方节节败退,喉间腥甜在舌尖漫开。
另一侧,王衍拂尘上等银丝如百条,毒蛇缠上商时的斩妖剑,幽兰毒光顺着剑身蔓延,所过之处青光黯淡,岑商时却在铃音乱耳中双目骤亮,喉间低喝如惊雷炸响:“天地玄宗,万炁本根!斩妖——破邪!”
口诀落时,斩妖剑骤然爆发丈许青光,剑身上浮现金色符文,如游龙般沿着剑脊游走。缠在剑上的银丝被青光灼的滋滋作响,寸寸焦黑断裂,王衍惊呼着赶忙撤手,手腕已被剑气扫出三道血痕,伤口处腾起青烟,如同被三昧真火燎过。他踉跄后退的瞬间,岑商时已提剑欺近,剑风裹挟着凌冽杀意直逼面门。王衍旋身之际,拂尘反转,剩余银丝如密网罩下,尖端寒芒闪烁——根根银针,淬了化骨毒。
“金光速现,护身!”岑商时剑招陡变,剑尖点地的刹那,青光大盛如琉璃屏障,将银针尽数震飞。他借势起身,剑光横扫而过,玉石镶嵌的地砖劈开丈许长的的裂痕,碎石飞溅中,他持剑足尖轻点在砖缝上,身体如鹰隼舨跃起,剑刃贴着王衍耳畔劈过,削落的半缕鬓发在空中发出一股子难以言喻的臭味化作青烟后的灰烬簌簌落地。他顿时惊怒交加,拂尘翻转间手柄处已是暗刃,猛地刺向岑商时心口,两人在祭台旁缠斗越发激烈,法器相击的脆响振的殿顶灰尘簌簌落下,混着铜铃余音更显得刺耳。
古云烟和虞长月两人打到难舍难分之际,古云烟眼角余光瞥见初一身上有一张符纸鬼鬼祟祟贴上了上去。符纸发烫的红光以经在慢慢渗入,她当即反手捻指画诀,指尖瞬间一道起了一道红光气劲:“敕!”气势如针,精准打掉符纸,瞬间那张符纸卷曲成灰。初一猛地打了个寒颤,刚要开口,却见虞长月趁着古云烟分神之际,已甩袖迅猛攻去。
“姑姑,小心!”初一高喊一声
古云烟侧身躲避时,胳膊还是划了开道口子,倒钩勾住衣料带起一串血珠。她龇牙深深“嘶”了一声,眼神凌厉,不退反击。不多时闪现在旁抓起虞长月手腕一只手腕,右手抽出腰间“焚九”——鞭身通体乌黑,缠着暗金纹路,离手瞬间竟如活蟒翻腾,鞭梢带着呼啸的风抽向虞长月的小腿。
“啪!”的脆响过后,鞭梢处燃起幽蓝色火焰,就连空气中弥漫着一股异香。虞长月痛呼着踉跄后退,裙摆被火星燎出破洞,空气中弥漫这一股难以言喻的“异香”,而小腿处皮肉已经焦黑如炭。她疼得面目扭曲,忽然张口,一根银针从齿间射出,古云烟头一偏,银针擦着她的下颌飞过,钉入身后梁柱三寸深,柱子瞬间通体发黑。两人错身之时,古云烟瞅准时机已抬脚踹中虞长月弯膝,只听“咔”一声轻响,虞长月脸色发白,已经单膝跪地,焚九已缠上她的脖颈,鞭身火焰腾起半尺高,灼烧感和窒息感同时袭来,她脸色越来越白呼吸越来越急促,为了能够恢复呼吸不顾灼烧感拿手拽着鞭子。
“初一,但凡阵法无论何其复杂,都是离不开五行,其中定有生门。”古云烟声音不紧不慢,犹如在教导幼狮的长者。
王衍那边看见虞长月这边渐渐败下阵来转而向这边攻来。施法瞬间闪现,受伤的虞长月稳稳地在王野怀中,服了一颗回灵丹。她的伤势竟好了些。岑商时站在古云烟旁边,两人便与他们继续陷入打斗之中。
殿内初一的铃音已歇,耳鸣随之减退,她见众生铃失效,又听姑姑提醒。已俯身摸得阵法脉络走向,从身上掏出那本《势学浅释》,她急切的翻开书籍翻着,指尖最终落在一页时,眼睛忽的一亮,看见其口诀之后暗暗记下。目光瞥向的那边的“玄光酿,当即躲着闪过来的招势连滚带爬的冲了过去,抱起酒坛往四处泼洒,酒液飞溅,浸湿地面梁柱,连冰棺底座都积了层酒渍,浓烈的酒香混着血腥味漫开。
“疯了?你不想活了!”虞长月厉声呵斥,扬袖阻止。但这边两人攻击步步紧逼,让她顾及不暇。她只能以脚蹬地,将铜香炉踢了过去。初一像只狸猫般灵活翻身滚开,香炉砸在神像底座上,碎成数片,香灰撒了满地。
她顾不得后怕,跪坐在地,左手按住稳定身形后,咬破右手食指中指并拢,蘸着地上酒液在虚空中划着引雷符。符文泛着红光歪歪扭扭,却透着决绝,她急切念:“天光引,地煞惊。雷符既出,邪祟荡清——敕!”
第一遍口诀落毕,殿内只余风声。她咬着牙再念,声音因紧张发颤,指尖的血滴滴答答落下:“天光引,地煞惊。雷符既出,邪祟荡清——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