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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8、第 108 章 ...

  •   虞听晚那泣血的控诉和甩出的惊天真相,如同最狂暴的风雪,将李玄翊彻底淹没。他砸在金柱上的手鲜血淋漓,身体因极致的震惊和混乱而剧烈颤抖,脑海中一片轰鸣。

      母妃的信?托付?虞叶麟是替罪羊?

      这些字眼疯狂冲击着他多年来坚信不疑的认知,几乎要将他撕裂!

      然而,虞听晚最后那句关于父亲之死的、带着刻骨恨意的质问,却像一道冰冷的闪电,猝然劈开这混沌——

      “在京郊别院,是不是你直接下旨毒死我父亲的?!还特意选在我去看望他的那一日!李玄翊!你为什么这么狠心?!为什么连最后一面都不让我见安稳的?!非要让我看着他满口喷血死在我面前?!你告诉我为什么!!”

      她的声音尖利破碎,充满了无法磨灭的痛苦和绝望,每一个字都像淬毒的针,狠狠扎向李玄翊!

      正在剧烈挣扎中的李玄翊,猛地被这句话刺得一个激灵!他倏地转过头,那双原本充满震惊、痛苦和混乱的猩红眼眸,在听到“毒死”、“选在你去看望他那日”、“满口喷血”这几个词时,骤然间凝固,随即掠过一丝极其锐利而冰冷的寒芒!

      所有的情绪在瞬间被一种帝王特有的、近乎本能的警惕和冷静强行压下。他脸上的痛苦和挣扎迅速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深不见底的、令人心悸的平静。

      他甚至缓缓站直了身体,不顾仍在淌血的手,目光如两道冰锥,死死钉在虞听晚那张被泪水浸透、写满痛苦和恨意的脸上。

      殿内空气仿佛瞬间冻结。

      昭阳似乎也被这突如其来的死寂和父亲身上散发出的冰冷气息吓住,哭声都噎在了喉咙里。

      良久,李玄翊才缓缓开口。声音沙哑,却异常平稳,甚至带着一丝诡异的冷静,一字一句,清晰地砸落在死寂的殿中:

      “虞听晚,”他唤她的全名,语气里听不出丝毫情绪,“你刚才说……岳父大人,是中毒身亡?死在……你去别院看望他的那一日?并且……是满口喷血?”

      虞听晚被他这突如其来的冷静和反问弄得一怔,随即更大的悲愤涌上心头:“你还要装傻?!难道不是你下的旨?!不是你命人下的毒?!李玄翊!你敢做不敢当吗?!”

      李玄翊没有理会她的嘶吼,只是目光沉冷地继续追问,每个问题都精准得可怕:“你亲眼所见?确定是中毒?何种毒?谁验的?当时别院守卫如何?都有谁在场?”

      他一连串冰冷的问题,像一盆冰水,猝不及防地浇灭了虞听晚疯狂的恨意,让她瞬间感到一丝莫名的寒意和……不对劲。

      她下意识地回答,声音因他的反应而带上了些许迟疑和茫然:“是……我亲眼所见!我刚进去……他就倒在地上,满口喷血……旁边还有打翻的茶杯……别院的大夫验的,说是剧毒……守卫……守卫都是你的人……他们拦着我不让靠近……”

      “朕的人?”李玄翊极轻地重复了一句,唇角似乎勾起一抹极其冰冷而讽刺的弧度,快得让人以为是错觉。他缓缓抬起那只淌血的手,目光落在自己血肉模糊的指节上,声音低沉得如同梦呓,却又带着一种毛骨悚然的清晰:

      “虞听晚,你恨了朕这么久,认定了朕是杀父仇人……”

      他猛地抬眼,目光如同淬了毒的利刃,直直射向她:

      “那如果,朕告诉你,朕从未下过毒杀虞叶麟的旨意呢?”

      “什么?!”虞听晚猛地瞪大双眼,脸上血色瞬间褪尽,几乎以为自己听错了!她踉跄着后退一步,难以置信地看着他,“你……你说什么?!不可能!不是你还会是谁?!那些守卫都是你派的!没有你的命令,谁敢……”

      “是啊……”李玄翊打断她,声音依旧平静得可怕,那平静之下却仿佛涌动着能吞噬一切的暗流,“没有朕的旨意,谁敢在朕亲自下令软禁、并且明确说过‘留他性命’的别院里,如此精准地毒杀国丈?还偏偏……选在你这位皇后即将驾临的时刻?”

      他一步步逼近她,带着一身血腥气和冰冷的压迫感:“选在一个……最适合让你亲眼目睹,最适合将这笔血债,结结实实扣在朕头上的时刻?”

      虞听晚如遭雷击,浑身僵直地站在原地,大脑一片空白,只剩下他那句“从未下过毒杀的旨意”在疯狂回荡!

      不是他?怎么可能不是他?! 可如果不是他……那会是谁?!

      谁有能力调动别院的守卫?谁需要如此急切地灭口?谁……最想看到她和李玄翊反目成仇,不死不休?!

      一个更加庞大、更加黑暗、更加令人恐惧的阴影,如同狰狞的巨兽,在她骤然清醒的认知中,缓缓露出了獠牙!

      她看着李玄翊那双冰冷、愤怒、却又带着一丝同样被巨大阴谋算计后的震怒和寒心的眼睛,一股前所未有的寒意,瞬间窜遍了她的四肢百骸!

      她一直以为的仇人,可能……从来都不是真正的元凶?!

      这怎么可能?!

      大殿之内,死寂如墓。

      鎏金蟠龙烛台上的火光跳跃不定,映着御座之上李玄翊深邃的眉眼,也映着丹陛下,皇后虞听晚苍白却倔强的脸。

      “晚晚,”李玄翊的声音低沉,打破令人窒息的沉寂,“你还要怨朕到几时?”

      虞听晚穿着一身素白宫装,未佩钗环,如同为她那枉死的父亲披着重孝。她抬眼,眸中似有冰棱凝结:“陛下是一国之君,臣妾岂敢言怨。只是父亲一生忠耿,最后却落得个鸩杀的下场,您要臣妾如何不恨?”

      “虞叶麟之死,并非朕意。”李玄翊指节捏得发白,龙袍下的身躯紧绷,“朕已下令彻查……”

      “查?”虞听晚唇角勾起一抹凄冷的弧度,“陛下要查谁?那传旨的内侍是陛下心腹,那杯毒酒出自御赐,天下人眼睛雪亮,陛下还要用这番说辞搪塞臣妾到几时!”

      她的声音不高,却字字如刀,刮在李玄翊心上。他眼底翻涌着复杂的情绪,有帝王的威严,或许还有一丝难以捕捉的痛楚,但出口的话语依旧坚硬如铁:“朕说了,不是朕下旨毒杀的他!”

      就在空气仿佛都要凝结成冰时,一道绯红色的身影如同骤然燃起的火焰,从殿外直掠而入!侍卫们甚至来不及反应,那身影已迅如鬼魅般逼近御阶。

      “李玄翊!你这忘恩负义的畜生!”

      来人竟是许久未曾出现在宫中的端阳郡主。她昔日明艳的脸庞此刻布满恨意的扭曲,手中一柄寒光凛冽的短剑,直刺御座上的君王。

      “护驾——”近侍太监尖利的叫声划破大殿。

      李玄翊反应极快,侧身闪避,剑锋擦着他的衣袍划过,带起一丝裂锦之声。侍卫们蜂拥而上,却被端阳郡主状若疯魔的几招逼退半步,她显然抱了必死之心。

      “李玄翊!你忘了当初是谁在宫变上,力挺你坐上皇位。是我父亲!!”端阳郡主嘶喊着,剑尖再次指向皇帝,眼中是滔天的恨意,“他用自己的命,换了你的江山稳固!可你是怎么回报他的?啊?!”

      虞听晚僵在原地,震惊地看着这突如其来的变故,此刻如同复仇的修罗的郡主。

      “他不过是在朝堂上劝你莫要急于对藩王用兵,以免生灵涂炭,你就容不下他了?”端阳的声音带着泣血的颤抖,“你怕他功高震主,怕他扶持外孙,就赐死他!李玄翊,你的良心被狗吃了吗?!”

      李玄翊面色铁青,在侍卫的重重护卫下,他死死盯着行刺的郡主,语气冰寒:“端阳,你放肆!朕念你是功臣之后,一再容忍,休要以为朕不敢杀你!”

      “杀我?哈哈哈哈哈……”端阳郡主仰头狂笑,笑声中尽是悲凉,“来啊!就像你杀国丈那样杀了我!这满朝文武,这天下百姓,谁不知道虞叶麟是怎么死的?你堵得住悠悠众口吗?!”

      她猛地转向一旁呆立的虞听晚,声音凄厉:“虞听晚!你还在等什么?你还要守着这个杀父仇人,做你的皇后吗?他今日能杀你父亲,明日就能因为你知晓太多而杀了你!”

      虞听晚浑身一颤,看向李玄翊的眼神,最后一丝微弱的光,彻底湮灭,只剩下冰冷的恨意。

      “朕没有!”李玄翊仿佛被那眼神刺痛,猛地看向端阳,几乎是低吼出来,“朕从未下旨毒杀虞叶麟!”

      “痴心妄想!”端阳啐了一口,打断他,眼中尽是鄙夷,“到了此刻你还嘴硬!不是你,还能有谁?那毒酒难道是自己飞进进去的?李玄翊,你敢做不敢当,你连个真小人都不如!”

      这句话如同最后一根稻草,压垮了虞听晚。她闭上眼,两行清泪无声滑落。

      李玄翊看着她们,看着满殿侍卫惊疑不定的目光,他张了张嘴,那句“朕是受了蒙蔽”或者说“另有隐情”在喉间滚动,最终却化作了帝王不容置疑的、苍白的强硬:

      “朕,说了,不是朕。”

      端阳郡主凄然一笑,满是绝望,她猛地调转剑锋,竟是要自刎于殿前。

      “拦住她!”李玄翊厉声喝道。

      侍卫一拥而上,打落她手中的短剑,将她死死按住。端阳挣扎着,咒骂着,声音渐渐模糊。

      最终,端阳郡主被侍卫死死按在地上,鬓发散乱,珠钗斜坠,可她眼中的火焰却燃烧得更加炽烈,带着一种要与眼前帝王同归于尽的疯狂。

      “李玄翊!你以为你坐上这龙椅就真的天命所归了吗?你不过是个被自己亲生父亲玩弄于股掌,连生母都护不住的可怜虫!”她嘶声力竭,话语如同淬毒的利箭,射向那高高在上的皇帝。

      李玄翊身形猛地一僵,眸中翻涌的怒潮瞬间凝滞,一种更深沉、更冰冷的东西缓缓浮现。他挥手止住想要堵住端阳嘴巴的侍卫,声音低沉得可怕:“你说什么?给朕……说清楚。”

      虞听晚也怔住了,忘了哭泣,忘了仇恨,只是难以置信地看着状若疯魔的赵明姝。裴贵妃的旧案,一直是李玄翊心底最深的禁忌,也是先帝时期一桩语焉不详的宫闱秘辛。

      赵明姝得以喘息,她仰着头,脸上是混合着恨意和一种揭露真相的快意的扭曲笑容:“哈哈哈……你查了这么多年,不是一直想知道是谁害死了你母妃吗?我告诉你!不是后宫争宠的哪个贱人,也不是什么外朝构陷的权臣!”

      她一字一顿,声音清晰地回荡在死寂的大殿:“是你的好父皇!是那个你亲生父亲——先帝!”

      李玄翊的指尖深深掐入掌心,高大的身躯几不可察地晃动了一下。他死死盯着赵明姝,眼神锐利得能穿透金石。

      “他忌惮裴家军功赫赫,门生故旧遍布朝野,他怕!知道裴贵妃生的是皇子,他就迫不及待来陷害裴家,他怕你外戚势大,怕你这个有着裴家血脉的皇子,将来会动摇他的江山!”赵明姝的声音带着泣血的控诉,“所以他联合了当时的靖安王,伪造书信,构陷裴贵妃行巫蛊厌胜之术,诅咒君上!在你刚出生,贵妃娘娘还缠绵病榻之时,就一道旨意,赐死了她!”

      “你胡说!”李玄翊猛地踏前一步,周身散发出骇人的戾气,仿佛一头被触及逆鳞的巨龙,“先帝……父皇他……”他想反驳,却发现喉咙干涩得发紧。那些他多年来查到的蛛丝马迹,那些始终无法串联的疑点,此刻仿佛被赵明姝这番话瞬间点燃,在他脑中轰然炸响。

      “我胡说?”赵明姝嗤笑,眼泪却混着笑声一起涌出,“我父亲……当年的靖安王,他临死前愧疚难当,才将这一切告知于我!他说是先帝亲自布局,是他默许甚至推动了这一切!他们不仅要裴贵妃死,连你这个刚刚降生的婴孩也不愿放过!谁知道你命不该绝,二十三年后居然还会出现!”

      她看向脸色煞白、摇摇欲坠的虞听晚,又看向仿佛被无形重击击中的李玄翊,声音里充满了无尽的嘲讽和悲悯:

      “李玄翊,你看清楚!你和你那狠毒的父亲有什么区别?你岳丈虞叶麟倾尽家财扶持你、保护你,助你坐稳江山,你这忘恩负义的畜生,像你父亲当年一样,迫不及待地鸩杀功臣!这忘恩负义、刻薄寡恩的血液,是你们李家的传承!”

      “不是朕……”李玄翊的声音第一次带上了不易察觉的颤抖,他像是在对赵明姝说,又像是在对自己强调,“虞叶麟……不是朕下的旨……”

      但此刻,这辩解在惊天的秘闻面前显得如此苍白无力。连他自己都仿佛置身于一个巨大的讽刺中——他穷尽心力追查母妃冤案的真相,却发现真凶是自己一直试图超越、试图证明给自己的父亲;而他如今,却被指认走上了与父亲同样的道路。

      虞听晚看着李玄翊那瞬间失神甚至带着一丝慌乱的脸庞,心中翻江倒海。杀父之仇未雪,如今又添了这样一重惊心动魄的皇室丑闻。她看着这个她曾爱过、如今恨着的男人,第一次在他眼中看到了类似……崩溃的边缘。

      赵明姝耗尽了她最后的气力,瘫软在地,不再挣扎,只是重复地、低哑地笑着:“都是报应……李玄翊,这都是报应……你和你父亲一样……不得善终……”

      李玄翊站在原地,烛光将他的影子拉得忽明忽暗。他没有再看虞听晚,也没有再看赵明姝,只是望着虚空,仿佛穿透了宫殿的穹顶,望向了那段尘封的、血腥的过去。

      许久,他才用一种极度疲惫、仿佛抽空了所有力气的声音下令:
      “将端阳郡主……押下去,囚于静室,没有朕的命令,任何人不得探视。”

      侍卫领命,将不再反抗的赵明姝拖了下去。

      虞听晚缓缓睁开眼,看着那个她曾倾心爱慕的夫君,如今的大宣天子。她一步步走上前,在距离他三步之遥的地方停下,俯身,捡起了地上那柄被击落的、属于端阳的短剑。

      剑身的寒光,映亮她决绝的眉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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