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浮光[刑侦]》红炉酒

12、新春

　　“何叶，你换好衣服了没有？”周临聿靠在门框上转着车钥匙。

　　马上快到年关了，何叶非说要去给自己老师拜个年，周临聿这个早早放假没事做的补习班老师于是被迫担当起了司机的副业。

　　可是拜早年他能理解，何叶在屋子里换衣服换这么久是为什么！

　　催促了半天何叶才缩在围巾里跑了出来：“好看吗！”何叶穿着件黑色的大衣，里面衬着件米白色的高领毛衣。

　　周临聿看着愣了一下，咳了一声：“这个天气不穿羽绒服，你不冷吗？”

　　何叶翻了个白眼：“你懂什么，我在老师面前的形象可不能因为区区寒风就被毁了。快走吧快走吧！”

　　何叶推着周临聿就往外走，周临聿赶紧弯腰拎起了那几袋节礼。

　　大学老师不都是大叔教授了吗？也许还是个秃头？

　　没想到何叶喜欢这种？

　　周临聿这样想着，手却还是老老实实地调高了车内的空调。

　　直到赵钘开门的那一刻，周临聿才发现自己失算了。

　　赵钘家里开着暖暖和和的地暖，就穿了一件白色的衬衫，扣子还解开了两颗，带着副金框眼镜，笑的十分温柔：“何叶来啦？”

　　为什么何叶口中的老师会是这样一个斯文败类！

　　周临聿深觉自己今天出门前应该搞件礼服穿穿。

　　还没有什么反应，周临聿就被身后的何叶推到了一边，转头就看见他眼神里透露出掩藏不住的高兴：“老师好！”

　　“快进来吧。”赵钘笑着找出了两双拖鞋，“对了，这位是？”

　　“啊，这个是我室友，他送我来的。”何叶看都没看周临聿。

　　“你们家空调开得真足啊。”周临聿开始没事找茬，语气里有些阴阳怪气。

　　赵钘走到一旁的餐桌前准备泡咖啡：“家里有小动物，喜欢暖和点。嗯，何叶还是卡布奇诺对吧？”

　　何叶忙点了点头，特别开心地说道：“对啊，咖啡里就它最甜了！”

　　“那这位先生……”

　　这位先生一脸冷漠：“不好意思，我不喝咖啡。”

　　何叶不满的偷偷踩了他一脚：“老师，你别听他乱说，他今早才喝了杯摩卡提神！”又回头悄悄威胁道，“周临聿，你再废话我就把你扫地出门！”

　　周临聿看了眼在厨房里的赵钘，凑到何叶耳边：“我可是交了房租的，何叶小朋友。”

　　这边周临聿刚说完，身后传来一阵铃铛的声音，一只脖子上戴着小铃铛的柯基屁颠颠地扑到了周临聿身上。

　　“诶！”何叶注意力顿时被小柯基转移了，他蹲了下来，“老师，这是那只捡来的吗？可是他看上去有主人呀？”

　　“是啊，不过那天我在原地等了半天也没等来人。”赵钘端着两个杯子走到沙发旁坐了下来，“先养着吧，大冬天的一只小狗怎么在外面过冬呀…小白过来。”

　　一只拉布拉多从房间里跑了出来。

　　何叶抱起柯基，柯基却一直向周临聿那边叫唤：“周临聿，这只小狗好像很喜欢你诶。”

　　周临聿表情有点扭曲：“别……”

　　“你怕狗啊？”何叶问道。

　　“倒也不是。”周临聿眨了眨眼，“我以前养过一只狗，后来死了，所以不想养了。”

　　“啊，可是我还准备带走呢。”何叶揉了揉柯基的狗头。

　　“何叶，要是你室友不肯养那还是放我这儿吧。”赵钘说道，“你要是实在喜欢就经常来看看。”

　　周临聿顿时改口道：“但是我觉得既然这只狗喜欢我，那就养着吧。毕竟是缘分。”

　　何叶抱着小狗上车的时候还是开心的笑嘻嘻的。

　　周临聿忍不住问道：“你这么喜欢小动物？”

　　“怎么，你不觉得很可爱吗？”何叶语气里透露着快乐，“对了，快过年了，你不回家吗？”

　　周临聿发动了车子：“是这样的，我家里有两个儿子，我是老二，我和我大哥为了家产闹崩了，不然我也不会搬出来住啊。”

　　“这样啊…怪不得你那么有钱……”何叶挠了挠头，“那你岂不是没地方过年啊？要不你和我一起去姑姑家吧！”

　　年味渐渐浓了,当大街小巷涌动着各种腊肉，熏肠的香气，楼下的小杂货铺摆了一排排春联，人们从各个地方奔向家时，春节便也来了。

　　作为一个人形拎年货的工具人，周临聿依旧被大包小包淹没，但这次他学了个乖，即使何叶穿成了一个球也不能掉以轻心。

　　也就在昨天，趁着何叶还没回来，周临聿打了个电话。

　　“嗯，对，你快点送来。”一脸严肃跟在商讨什么大事似的。

　　等到门铃响时，周临聿去开门。

　　门外被冻得发僵的穿着西装的职员，瞅到周临聿身上的小恐龙睡衣，更僵了。哆哆嗦嗦将一直举着的衣服送上，欲言又止。

　　周临聿一脚踢开滚过来的扫地机器人道：“有话快说，现在是法治社会，我又不会干嘛。”

　　但是你会炒我鱿鱼。

　　小职员艰难开口：“老板，需要我把你留在休息室的那套睡衣拿来吗？”

　　“不用，谢谢。”说着大门一关。

　　像是当初何叶去拜早年，周临聿也一早起床，滞留在厕所。

　　何叶起得晚，还是被尿意催醒，见厕所门紧闭，不由捶门：“周临聿！你死厕所里啦！”

　　里面传来周临聿闷闷的声音：“你进来，门没锁。”

　　然而一进来，就差点被闪瞎眼，他家啥时候多这么多瓶子了？

　　直到一脸恍惚地蹲上马桶，何叶还是忍不住道：“你这是？”

　　周临聿满手泡沫，边洗边道：“去见长辈，要有仪式感。”

　　不是？那是我姑姑还是你姑姑啊？

　　一进苏家大门，一阵热气扑面而来，何叶脱下厚重的羽绒服，开心地朝厨房喊道：“姑姑！我回来啦！还带了个朋友！”

　　何英有些惊喜地从厨房里走了出来，抬手就给了何叶一个弹指：“你抓着人家干嘛，人家不用过年啊？还有，你怎么不在家陪你爸啊？”

　　说着把目光转向何叶身后那个人模狗样的家伙，从昨天就开始预谋的周临聿，形象那是相当的好。

　　虽然发型是一路上被何叶吐槽过多次的大背头，但由于只是抓了两把定型，没有梳得油光发亮，再加上颜值也不低，总的来说，很有一个三十出头事业有成的老男人形象。

　　“伯母，新年快乐。”说着把手上自己一直拎着的那个小纸袋递了过去。

　　何英笑着接了，一旁何叶也忙凑上去：“姑姑！快看看，我也想知道是什么！周临聿他一直藏着不告诉我是什么东西！”

　　几人笑闹动静真的不小，惊动了补觉的苏大队长。

　　苏棠满脸起床气地走过来，正逢着何英拗不过外甥的撒泼，对周临聿歉意笑笑开了封。

　　入目是一只较为简朴的镯子，流畅大气装饰不过四颗小钻而已。

　　不懂行的苏大队长和何小法医，除了认出是个镯子就没了下文，也不敢吱声暴露自己没文化的事实。

　　而何英却是认识的，忙推脱道：“这个伯母不能收，太贵重了。”

　　周临聿笑了笑：“这是我之前出差买的，少了关税的。珠光就应该配美人，我留着也没什么用，送给伯母还望伯母不嫌弃。”

　　“这……”也恰逢这时，门铃又响。

　　周临聿主动道：“我去开门。”刚走两步又转头问道：“何叶，车上年货我搬下去了啊。”

　　何叶隔着八百里比了个“ok”的手势。

　　苏棠打了个哈欠：“妈，你收着吧。保不齐人明年过年就去见舅舅舅妈，并要对你改称呼了呢？”

　　何英一愣，就这空闲苏棠发问：“何叶你身上咋一股烟味？”

　　何叶反驳：“不是我抽烟，这是周临聿的烟草香水，我闻着挺好的，就借来一用。”

　　良久，苏棠叹了口气，摸摸傻弟弟：“人家那是成熟。”

　　而何英终于回过了神。

　　哦，原来如此。

　　而另一边，周临聿一开门，又见到一个大冬天穿正装的开屏孔雀。

　　宋召南和周临聿，一样的风格，一样的正式，除了发型不同，别的差不多，甚至在同一位置别了胸针。

　　“好巧啊。”

　　“真巧。”

　　两只开屏的孔雀面面相觑。

　　苏棠晃悠过来：“怎么了？站门口吹风啊……”最后一个字刚刚说完，苏棠一脸见了鬼的表情愣住了。

　　“诶？宋队长怎么来了？”何叶也凑了归来。

　　站在宋召南身后的张海兰忙把碍事的儿子拨开，满脸笑容，看得苏棠头皮发麻：“棠棠啊，新年好！你妈妈呢？”

　　“苏棠你干嘛呢？还不赶紧让叔叔阿姨进来！”何英拿着锅铲在轰轰的油烟机声中喊道：“团团赶紧过来帮忙！”

　　“来了！”何叶立即向厨房奔去。

　　苏棠仍有点愣地喊了声：“叔叔阿姨好。”然后开始找拖鞋，突然有了一种儿时过年被迫喊人的感觉。

　　“你他妈怎么来了？”苏棠悄声问宋召南。

　　宋召南无奈苦笑，拼命想自证清白：“苏队，我真是无辜的！我也不知道我爸妈怎么和你妈搭上话的！那天回来突然和我说来你家过年……”

　　看苏棠的脸色，估计要不是右手还打着石膏，要不是今天大年三十，宋召南已经躺地上了。

　　又是一声关门声，周临聿拎着大包小包走进来。

　　宋召南悄声问道：“他不是何叶舍友吗？”

　　苏棠翻了个白眼：“舍友嘛。”

　　“哦～”

　　周临聿感觉宋召南看他的眼神突然多了一份诡异的亲切。

　　厨房里多了三个人顿时效率高了起来。

　　宋召南，苏棠和周临聿三个人坐在围桌时一时面面相觑。

　　宋召南再次发挥了没话找话的功能：“我说…你家挺大的啊？”

　　苏棠很敷衍：“嗯…小时候在家捉迷藏，何叶那傻子还能迷路呢……”

　　何叶从厨房里探出个头：“我都听见了！”

　　“你会帮忙吗？不会帮忙来摆碗筷！”苏棠没好气道。

　　周临聿站了起来，朝厨房走去：“我来吧。”

　　苏棠一句别去憋在喉咙里没说出来，只剩下他和宋召南两人。

　　十分尴尬。

　　宋召南若无其事地拿出手机点开一个微信群，发出去一条信息：“你们苏队有何话题可聊？”

　　小群顿时炸开锅。

　　【卧槽？？正主？？！！】

　　【我靠！宋队你不会去苏队家拜年了吧？】

　　【这他妈是实锤了吗？！算不算官宣了！是真的吧是真的吧！！救命妈妈我搞到真的了！】

　　【傻姐姐……】

　　【聊工作？】

　　【杨洲你不会出主意就不要说话了！】

　　宋召南觉得自己做了一个错误的决定，于是放下手机清了清嗓子：“咳……你是怎么和你妈说你受伤的事情的？”

　　“摔的。”苏棠回答的倒是简洁。

　　只不过气氛好像更加尴尬了。

　　厨房里，何叶端着一个小碟子，里面是几个小兔子形状的奶黄包：“其实我有帮忙的……你尝尝？”

　　周临聿双手都拿着碗筷，笑了笑：“不好拿。”

　　何叶拿起一只小兔子：“啊……”

　　周临聿一口衔住了小包子：“嗯，好吃的。”

　　何叶很是开心：“是吧！还是老师教我的呢！”

　　周临聿表情有一瞬间的扭曲。

　　“开饭了！”是何英的声音。

　　饭菜被陆陆续续地端了上来。

　　何叶给每个人的杯子里都倒上了一杯酒，不同的是何英和张海兰是红酒，其他人是白酒，而自己是一杯牛奶。

　　苏棠表情凝固，朝何叶动了动嘴型。

　　何叶一脸懵，没明白什么意思。一旁的宋召南及时反应过来——苏棠后背还有伤，不能喝酒。立刻麻溜地拿了个杯子倒了杯牛奶放到苏棠面前。

　　何叶恍然大悟地点了点头。

　　“你不喝酒？”周临聿凑到何叶耳边问道。

　　“可以喝。”何叶很严肃，“但喝了会倒头就睡，我今晚还想看烟花呢。”

　　房外远远近近的喧闹声，屋内电视上播着老套的春晚节目，弥漫着烟火气。

　　很不幸，两只开屏孔雀为了分别凑到那俩傻兄弟旁边，坐在了对座。

　　周临聿选择眼不看心不烦，继续跟何叶嘀咕：“伯母呢？”

　　何叶用眼神示意楼上：“姑姑给姑父上香去了。”

　　果真何英的下来时身上有股淡淡的檀香，她歉意地笑了笑：“让大家久等了。”

　　张海兰迅速想通关键，连忙接口：“唉，没事啊。我们刚才还在讨论这里禁烟花爆竹了没？”

　　深知老婆脾性的宋天迅速接过话茬：“现在禁放，年过的是越来越没年味了。”顺道在桌肚下对着自家儿子就是一脚。

　　收到暗示的宋召南提出意见：“其实可以炸气球什么的，凑合听个响？”

　　这一唱二和的，把何叶也拐进了坑：“听个响的话…拿手机放也行啊？”

　　周临聿对对面三人的演技和身旁某人的智商表示简直惨不忍睹。

　　然而这个蹩脚的笑话却成功把何英逗乐：“城里有个烟花表演，天台上应该能看见。只可惜没装阳光房，大晚上有点冷。”

　　何叶拍起自己的小胸脯：“没事，穿多点就不冷了！”

　　可能是因为周临聿是个酒桶成精的原因，眼见得他喝酒如喝水，一杯白的下肚，还能耳聪目明手贼稳得替何叶挑鱼刺，成功激起在坐除何叶以外的三位男性同胞的斗志。

　　就连苏棠也开始寻思。有伤问题大吗？好的差不多了，喝！反正好歹有个清醒的法医在，就算伤口发炎了，应该也不会被挂上头孢。

　　但事实证明，三个公职人员是比不上一个无业流氓的。

　　三人相继趴下后，周临聿只有有点头晕和上头罢了。

　　电视里传来了新年的倒计时声音。

　　何英边收拾边道：“要不你们在这凑合一下吧，这醉得也不太好弄。”

　　张海兰在一旁搭把手，满不在乎道：“宋天我扛回去，宋召南这臭小子你把他扔地毯上就行。”

　　何英显然被张女士的粗暴震惊到：“这…万一感冒了？”

　　张海兰摆摆手：“这小子从小皮糙肉厚，结实耐操……呸，不是。”一不小心暴露暴躁本性的张海兰一愣。

　　幸好何英只是被逗笑了，“好吧，那就只能扔这两个醉鬼在沙发上守岁了。”

　　儿啊，老娘能帮你的就到这了。

　　张海兰笑着摇了摇头。深藏功与名。

　　天台上，远方的风带来爆竹味道，万家灯火之上是满天流火。

　　漆黑天台上，只有周临聿叼着的香烟的星火，借着一阵又一阵炸开的烟花的光芒，瞅着身旁写满成熟风范某人，何叶忍不住用胳膊拐了拐他：“给我一根呗。”

　　周临聿摸进口袋，却没料到是摸出一根棒棒糖，还是草莓味的。

　　“小孩子好好吃糖。”

　　何叶沉默着接过，又忍不住道：“我不小了！我二十四了。”

　　“我三十五了。”

　　何叶像是被呛住了，沉默了好一会儿，清了清嗓子：“周临聿……”

　　“嗯？”周临聿手中的烟燃到了尽头，随手扔到地上。顿时天台暗了下去。

　　何叶转过身去面对着他，很认真地看着周临聿，眼底映着远处烟花的五光十色：“你可不可以做我男朋友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