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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0、胎记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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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夕阳完全落下后小村庄里做饭的烟渐渐消散,盏盏将灭不灭的火光在漆黑的夜里明明暗暗。
  庄子唯一的主道空阔无人,萧瑟的风时不时吹过。谢顾松心情郁结,视线在安静的街道上徘徊。
  突然,街道尽头浮现一抹绿点。
  随着绿点靠近,一个身穿绿衫,手里捧着东西的女子出现在那里。
  女子似乎有些醉意,脚下步伐虚浮,走起路来摇摇晃晃。谢顾松惊讶于这么晚了,竟还有女子独自一人游荡。
  他的目光向上,看到烛光下女子红润的脸颊。
  难道真的饮酒了?
  女子染上红霞的脸透着异常,虽然她给人整体的感觉是醉酒,可当谢顾松看到她的双眼时并没发现有喝醉的影子。
  女子眼神娇俏羞涩,分明是空无一人的大街,却还躲躲闪闪,就像……
  谢顾松想到她像什么了。
  可看女子的衣着似乎又并非是自己所想的那样。
  “爷,要不要我下去看看?”时清也注意到楼下女子,俯身在谢顾松身边耳语道。
  谢顾松摇头,提着水壶给自己倒了杯茶。
  他抬眼往青海的方向看了眼。
  本以为青海正和谢忱在专注吃饭,不料对方竟一直看自己。
  “怎么了?”谢顾松刚刚还堵塞的心情忽然明朗,情不自禁弯起嘴角笑着问,“为何目不转睛的看着我?”
  青海移开眼睛,意有所指地望向窗外。
  谢顾松读懂了他为什么看自己,笑脸当即垮下来,语气也变得冰冷,“外头有何好看的,黑漆漆什么都没有。”
  “确实,”青海轻轻点头,随后侧头转向时清问,“不知阁下可否带忱儿去洗个澡?”
  时清面露难色,想要拒绝。
  “带下去吧。”谢顾松一句话直接掐灭掉他的希望。
  懂事的谢忱跟时清出了房间,青海跟过去将门关上,随后大步往窗边走。
  谢顾松反应也快,起身一个大跨步,将人拦在半截,“哎干嘛去?”
  “让开。”窗外的女子不知走远没有,青海心里着急,被拦下来后没好气地开口。
  沁凉的夜风夹杂点点香气从外面吹来,青海鼻尖微动,在空气里捕捉到一股腥臭。
  非常淡的味道,几乎闻不见。
  谢顾松似乎也闻到了,青海在他脸上看见一闪而过的嫌弃。
  “方才便说了,外头漆黑什么也看不见,是不相信我的话?”谢顾松偏了一下头,余光瞟见主街道,发现刚才的姑娘已经不见踪影,于是退到旁边把路让开。
  没了阻挡,青海三步并两步来到窗边,空荡荡的街道只剩几盏火光照明。
  “现下可信了?”谢顾松回到位置,挑起定胜糕开始吃。刚咬上一口,他又蹙着眉将糕点放下,抬头扭向还在窗边站着的青海,“果真要趁热吃才好吃,凉了又硬又腻,让人倒胃口。”
  青海抿起唇,忍了又忍。他不明白谢顾松为何故意刁难自己。
  最后没忍住,转身朝谢顾松走去。
  “作何?”谢顾松讶然。
  只见青海怒气冲冲的停到谢顾松身边,将赤泽拍在桌上,话里有话道:“公子不爱吃就不要强吃,如果是因为凉了不好吃,让客栈伙计热一热便是,何必作践粮食?”
  “在下累了就先不打搅了,告辞。”说着,他冷起脸离开客房,留下脸色同样不好的谢顾松去了旁边那间。
  回房后青海依然气呼呼回不过神。
  谢顾松奇怪的举动让他捉摸不透。
  难道这便是长于皇宫,养成阴晴不定脾气的皇子?
  甩开脑袋里乱七八糟的想法,青海小心收好赤泽,随后到里面把窗打开。
  扑面过来的空气已经没有味道,这让他感到沮丧。
  方才吃饭时分明感受到邪气,虽然只有一瞬间,可他相信自己没有出错。
  笃笃——
  出神之际,时清拎着洗好澡的谢忱回来。
  “你二人睡在这里。”时清冷声吩咐着,把小家伙放下后跨过地上铺好的地铺回到床上。
  谢忱穿着单薄的内里靠在房门上,低着头不敢动。
  他的耳朵在洗澡时被浴桶里的热气熏得红扑扑,这会儿还没褪下去。
  青海靠过去,“为何低着头?”
  “师父,我长相骇人怕吓到您,所以您还是莫要看了……”谢忱行动反常,不敢抬头让青海看。
  “怎么会。”青海安抚着他。之前他脏兮兮的样子也不曾这样,现在竟突然在意起形象来了。
  谢忱一个劲摇头,恳求道:“师父……”
  青海见状,不再勉强他,“那好,那我们先——”
  “有何不能看的?”回床后许久没出声的时清突然硬邦邦开口,“不过是个胎记,扭扭捏捏还有完没完?”
  谢忱:“……”
  “你二人若是不想睡也可以,但别扰我。”时清丢下警告的话再没出声了。
  谢忱叫他吓得不敢喘气,把头深深埋进衣领中。
  比起谢顾松,不苟言笑的时清确实更让小孩害怕。再加上凡是碍事的人,时清不管多大年龄一律不客气。
  “那我把灯熄了,再进被子睡觉,你看怎样?”青海换了个方式,轻声哄着谢忱。
  谢忱怯怯地点头。
  他这副模样让青海莫名其妙想起刚才气自己的谢顾松。
  房间里的灯灭了,敞开的窗户流进来月光。谢忱用它照明,一点点挪到地铺。
  青海早已在里面躺好,感觉有人靠近便掀开被子邀请对方。
  谢忱摸索着爬过去,青海在此时看清了他的模样。
  微弱的月光只照亮了谢忱小半边脸,可即便如此也能发现他的肌肤十分细腻,不似普通受苦的孩子皮肤粗糙。
  青海目光快速下移,看到时清所指的胎记。
  在谢忱右边脸颊确确实实有块小小的印子,样子呈不规则羽毛状,颜色发红,正刻在他太阳穴右下角。
  很小一块印记,先前被乱糟糟的脏发盖住,所以没注意到,现在洗干净,束起头发后才露了出来。
  胎记覆盖面积过小,以至于旁人就算看到也不觉得有什么,顶多好奇多看上两眼。
  青海细细端详了一番,然后撤回视线,在黑暗中捕捉到谢忱看向自己的双眼。
  “你今夜不给师父看,明日天一亮,师父不也看到了吗?”青海无声地笑了笑,细细瞧着他。
  谢忱脸一红,嗫嚅道,“那忱儿能不能再遮回去?”
  “为何一定要遮住它?”
  “因为丑,爹娘说过这个胎记不好看,让我挡好。”
  青海惊讶,反应过来后表示理解谢忱爹娘的心情。
  现在这个时代虽不讲究容貌,但谁不想脸上干干净净与人好印象?
  爱干净的人多起来,各种传闻跟着风靡起来,其中有一条便是脸上有疤或胎记的人生来带着不祥,尽量远离。
  谢忱家中穷苦,爹娘生病没钱治疗,哪还管得上胎记的事。可官老爷和有钱人家不同,他们信奉此道,故而每每见到小谢忱避而不及,遑论施舍粮食。
  次数多了,谢忱爹娘便找来脏的泥灰把他头发黏在一起,覆到脸上遮住胎记,并告诉他这东西不好看,千万别叫旁人瞧见,不然大家都不敢靠近。
  年幼的谢忱将此话铭记于心,所以一直遮掩胎记,以至于青海和谢顾松都没发现。
  不过时清能发现得益于他的威严,小谢忱根本不敢忤逆他,只好乖乖听话,让时清洗得干干净净。
  “师父看了会避开我吗?会将忱儿丢回村子吗?”把父母嘱咐的话说出去之后谢忱心中惴惴不安,直盯着青海,害怕听见不想听的话。
  青海摸摸他的脑袋,“不要担忧,我既将你带在身旁就不会弃你于不顾。”
  “真的?真的吗师父?”谢忱的眼睛在黑夜里亮起来,着实好看。
  “嗯,真的。”青海笑着安抚他,“天色不早了,所以别担心快些睡吧。”
  “师父我们还要继续在这里住吗?不怕吗?这村里死了好多人,应该早点离开。”谢忱说着说着,忍不住问青海,“师父我们以后要去哪里?是不是去山里习武?”
  谢忱说话时一直盯着青海,虽然还有些不适应,但青海能感觉他逐渐放松的警惕,于是笑着道:“不去山里,去京城。”
  “京城……?”谢忱愣住,“是有皇上的京城吗?我们要去见皇上吗?可我听说皇上很坏,会打人。”
  他又叫了声青海:“师父,到时候皇上打人的话我来保护师傅。”
  说最后一句话时青海听出他声音里的颤抖,便顺着他的话点头道:“那你可要记好说的话,届时可不要临阵脱逃。”
  “不会!我绝不逃!”
  两人说了许久的话,直到响起时清冰冷的警告他们才住了嘴。
  又过了一会儿青海听见谢忱的呼吸变得绵长。
  子时刚过,准备睡觉的青海后背猝然惊起一身冷汗,再回头就看见谢顾松的脸。
  “你身边的孩子是谁?”谢顾松的瞳孔是红色的,“脸上竟有这么一块印子。”
  他打量起熟睡的谢忱,目光由胎记转到眉间,忽然一阵熟悉感袭来。
  谢忱翻了个身,缩进青海怀里。
  谢顾松蹙眉,伸手要摁在他眉心,但被青海制止了,“不要碰他。”
  “为何?这孩子我应该在何处见过,”谢顾松挥开青海,绕着谢忱转了一圈,熟悉感越来越浓,可脑海里一时半会搜索不到对应的名字,“他究竟是什么人?”
  “他没有身份,不过一介小童。”青海挡住谢忱,对谢顾松下逐客令,“你要吸血的话快些吸完快些走,莫要在此磨蹭。”
  这话引走谢顾松的注意力,他收回在谢忱周围的脚步,弯腰将青海一把拉出被窝,不客气道:“那依你所言,速战速决。”
  带着人走去墙角,咬破青海脖子前谢顾松不放心地看了眼谢忱,然后才继续办正事。
  利齿戳破肌肤带来的痛十分清晰,青海眉头紧锁,双手死死扣在谢顾松肩上。
  耳边是吸吮的声音,与前两次一样谢顾松喝得依旧急躁。
  “你曾说过……待你稳定便不用一日一饮,可你何时才稳定?”血液正在流失,青海眼前一黑,头顿时晕晕乎乎。
  谢顾松忙于饮血没回话,过了好一阵他松开口,用舌头舔掉牵出来的血丝,说道:“我怎知晓?就是拿狐狸的心头血养伤还需几月,我才喝了三次,待完全恢复还尚早。”
  “知道了,喝完就走吧。”青海推开谢顾松,赶他离开。
  要喝的血喝完了,谢顾松确实没理由继续待着。他点点头,果真离开房间准备回去。
  不过走前没忘看一眼谢忱。
  这个孩子,着实令他在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