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冷宫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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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到底，顾影的内里始终是个受了现代高等教育的硬核，还未受过封建思想的侵染，也未经皇权统治下的调教。虽然她自以为谨言慎行、做低伏小，在旁人眼里，却是不服管束、失了体统。
那日，李总管罚了顾影几板子——就是用一根扁平的木头打在人的臀部，一般执杖的宫人都很有经验，能把人打得看似皮开肉绽，却不伤及要害，但能清醒地挨满20板子的人不多。连带着程不染被罚掌嘴，是以小惩大诫。
因为是犯了忌讳的人，顾影挨完板子连回去收拾行李的机会都没有，就直接被两个宫人拖走扔进了凛冬阁。
凛冬阁，一个皇宫里最晦气的地方，位置最是偏僻，毕竟里头都是些皇帝讨厌的人，眼不见为净，自然是发配的越远越好。
顾影疼得难以直起身子，双脚悬空被扛过去的，一路上没人愿意靠近她，避之不及，甚至有些陌生的宫人还会随嘴诋毁两句。顾影倒没有自哀，她倒吸一口凉气，封建社会比自己想象中还要可怕。
比起替自己恼恨，恼恨自己为什么会凭空穿越到这样一个鬼地方穿成这样一个身份，恼恨自己明明没做错什么却被人针对惨遭毒打，恼恨自己对于命运毫无还手之力。更多的，是愤恨尊卑之序，愤恨人命如草芥，愤恨这里的人深入骨髓的奴性。
在凛冬阁呆了几日，顾影反而觉得比起外面，冷宫或许对她而言是个好去处。虽然冷宫环境恶劣些，但起码冷宫的下人并非是真的用来伺候那些落魄妃子的，相反，反而是来监督她们言行举止的。
因此，她反倒可以安安生生躺在自己的破屋子里修养这屁股上的伤，每日只需要送送饭食，送送洗脸水，定期向上汇报一下凛冬阁里头的情况。
幽禁在凛冬阁的女人并不多，十几间屋子荒废已久，再加上无人清理打扫，所以才显得格外凄惨衰败。顾影是个洁癖，伤好了后实在闲得发慌就打算一间一间打扫亮堂，甚至已经开始设计起每件废弃屋子的陈设装饰了，她心想：收拾好就当自己买了栋豪宅也不错啊。
那日傍晚，刚收拾好一间偏殿，乏得很，早早就上榻休息。门外有人尖叫起来：“娘娘——娘娘——来人啊！娘娘晕倒了——”
顾影来不及披衣，点上烛台，冲到了庭院中，再寻着声便找到了源头。倒在地上的是废妃江氏，大声呼救的是她带进来的贴身侍婢小萌。
说起废妃江氏，顾影早就注意到她的格格不入。进了冷宫的人，没几个熬得住，大多已是疯疯癫癫，还有个别怀着有朝一日能被皇帝记起的念头坚持着。而这江氏，不疯不傻，不争不怨，不哀不喜，只是每日喝酒，几乎把所有的家当都花在了那一点点酒水上，是个酒鬼。因着每日偷偷替她谋酒，顾影对她印象颇深。
“娘娘怎么了？”
“小顾子……我……我也不知……”小萌又忧又恐，说话有些混乱：“娘娘方才饮了两三壶酒，就突然……娘娘……”
顾影将烛台放在地上，探了探鼻息，还好，还活着。她再仔细一看，地上的江氏脸色苍白，口唇微紫，只是昏了过去。
“小萌，你别慌！”顾影连忙起身，“我去请太医。”
“小顾子，没用的。没有恩准，是没有太医会来这凛冬阁的。”小萌哭得伤心，又道：“别走，小顾子，求求你救救我们娘娘吧。”
顾影心里戚然，她半晌说不出话来，这可是人命啊！
“小萌，我们先把娘娘抬到榻上去！”顾影的声音掷地有声。此时的顾影严肃冷静得像个看了三十年门诊的老中医，她知道现在的局面里自己是主心骨，得定下来才行。
二人合力把江氏搬至榻上躺平后，又仔细检查了一番，发现江氏皮肤湿冷，气息微弱，她俯下身子，把耳朵贴在江氏的心口，心跳速度是常人两倍！
“小萌，今日的晚饭是我送来的，娘娘可吃了旁的东西？”
“没有，娘娘向来食欲不佳，平日里饭菜都只动几筷子，怎么会吃旁的？”
“那……你是何时发现娘娘晕倒的？”
“娘娘晚上经常独自饮酒，不让我伺候，我一直守在屋外，一听到声响便冲进来了！”
“你刚刚说娘娘晚上喝了几壶？”
“呃……两三壶……”小萌吞吞吐吐道：“或许三四壶……我……”
顾影这才舒了口气，有些无奈地瞥了眼江氏，估计是酒精中毒了！
这事她熟！自己读小学的时候，老爸就因为陪客户常常喝到半夜，有一次为了笔大单子喝到急性酒精中毒，幸好及时被送到医院洗胃挂吊水才没闹出大事，就为这事她妈妈气得跑去把公司领导大骂了一顿，直接把领导给开了。顾影印象深刻！
虽然找到了根源，但是，问题又来了，酒精中毒可大可小，小则喝喝解酒药睡一觉就好，大则催吐洗胃，更甚者还要血液透析的，可现在的条件，解酒药都是个大难题。
顾影很快就拿定了注意，既然没有条件，那只能创造条件了，总不能见死不救吧。
“小萌，你想法子去弄点糖水来。”
“哦，哦，我这就去。”小萌素日是个没有主意的人，习惯了听人指示。
顾影把江氏扶起来，半坐在榻边，先是拍了拍她的背，想试试能不能让她自发呕吐出来，只要在血液还没完全吸收前，能把酒精吐出来，应该会好些。可是拍了几下，江氏全无反应，整个人反而更虚。接着，顾影竟一手把江氏的嘴给掰开，一手伸了两指往江氏的喉中探去。
刚好这一幕被取了糖水回来的小萌见到，吓得她手中盆子哐当掉地。
“小顾子！你！你在做什么！这可是大不敬！”
虽然江氏已为废妃，但是废妃也是妃，再怎么说也是明面上的主子，顾影一个太监竟敢如此大胆冒犯，传出去，是要掉脑袋的。
顾影没理她，两指再往深处，在舌根喉头出用力一扣，江氏生理反应干呕了起来，从昏睡状态变成了意识模糊，嘴里含糊不清念着什么。
“不行啊，她没办法吐出来！”顾影有些着急了，物理催吐不行，其他的法子可操性为零，怎么办？
“小萌！你过来搭把手扶着娘娘！”
顾影让她将盆子里剩的水往江氏口中灌，小萌见江氏逐渐有了反应，想是在好转，就算是冒着杀头的罪，只要能救活娘娘，也只好继续按照顾影的指示去做了。她一边灌，水一边从江氏口中往外漫，小萌手愈发抖起来，声音也跟着抖起来：“小顾子，这……真的有用吗？”
“别停，继续。”顾影扶着江氏，看着她渐渐有了气色，说道：“多喝点，多喝点能稀释血液中的酒精。”
怀里那人仿佛听懂了，或许是还有些许求生意识，倒是很听话很快便喝了一大盆的糖水，喝完还自主呕吐了起来，症状也随着缓解了不少。
还好，没事了。
“娘娘应该是没有危险了，小萌，你好生看着，等明儿个娘娘醒了我再送碗解酒汤过来。”顾影把江氏放下，擦了擦自己额角的汗，临走前又叮嘱道：“别忘了，让娘娘保持侧卧着，否则容易被呕吐物呛到。”
折腾了一宿，顾影倒在自己的床榻上，原本的睡意被方才一出闹剧给搅了，她又盯着屋顶若有所思起来。
江氏甚美，正是桃李年华，怎么会被弃到这冷宫来？
想着想着，睡意再次袭来。
第二日清早，顾影就想找点路子弄些醒酒的汤药送去江氏那，冷宫饮酒这在皇宫是犯了忌的，顾影不敢声张，只能偷摸儿的，思来想去，咦，程不染不是在尚食局当差吗？或许她能帮得上忙。
趁着取早饭的空隙，顾影偷偷找到程不染。
“小顾子！”自打被发落到凛冬阁，二人许久未见，程不染一时有些激动，道：“小顾子！你还好吗？冷宫的差使苦不苦？主子有没有为难你？可吃得饱？睡得暖？小顾子！你怎么这么久都不来看我？”
顾影有点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忘了自己头上戴着的宦服帽子，把帽子给弄歪了，看上去有些滑稽，她冲着程不染憨憨地笑，因为自从那次程不染为她挺身而出还受了掌箍之后，在顾影的心里，程不染就是她穿越过来的第一个好朋友。
“不染，你先别急嘛，我很好，我这不是好端端在你面前！”顾影拉着她的手腕又往墙角贴了贴，确认四下无人，小声说道：“不染，这次来找你，是我有事相求……”
“何事？”程不染也放低声音问道。
“眼下我需要弄些解酒的汤药，但，又不能让旁人知道，所以……我想，你能不能帮我……”顾影不想给程不染再添麻烦，要不是形势所迫，是决不愿开这个口的。
“小顾子，私下求药可是犯了宫规的！你要这解酒药有何用？”
“呃……我……不染，我知道，我是为旁人求的，确实不方便告知缘由。”顾影愈加吞吐起来，她知道此事不光彩，也不愿让程不染搅进浑水里来。想了片刻又道：“不染，别为难，没关系，你就当我未曾提过此事。我再想想别的法子。”
顾影当真没有一丝埋怨程不染的意思，她是真心觉得自己不该去给别人添麻烦，尤其是自己的朋友。
程不染拽住顾影的衣袖，道：“小顾子，你先别走啊，听我说完。这宫里用的每笔药材都是有记录的，我当真没法子去给你弄来。不过解酒也并非一定要用药啊，有些汤羹解救的效果也是极好的。司膳房的姑姑我熟，弄些汤羹倒是不难的。”
过了一小会儿，程不染拎了个食盒出来，递给顾影，交代道：“用甘蔗和萝卜加水炖煮，煮出来的水甘甜清口，是醒酒的清露。这玩意儿叫沆瀣浆，可管用了！我娘都是这样给我爹醒酒的。”
“沆瀣浆？”顾影想了想：甘蔗含糖较高，可以在人体内转化为葡萄糖，有助于加快酒精在肝脏中的分解，萝卜又能促进消化，这两物放一起确实会有些功效的。她接过食盒欢快道：“谢啦，我得赶紧回宫去了，过几日我再来找你玩儿。”
这边顾影刚回了凛冬阁把沆瀣浆给煮上，小萌便寻到了厨房，急匆匆道：“小顾子，娘娘醒了。”
“醒了？好事啊！”顾影扇着炉子，光顾着看火候，全然未发觉自己沾了一脸的灰，“小萌你等等，这解酒汤马上就好了，来得正好，给你家娘娘端去。”
顾影投入地熬汤，深怕自己厨艺翻车浪费了程不染的一番苦心，所以没抬头看小萌的脸色。
“小顾子——别熬了！娘娘召见你！”小萌的眼睛里满是担忧，但好像担心的是不是她家娘娘而是顾影，“你快跟我走吧！”
作者有话说
第3章 冷宫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