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宦》阿win

2、穿越

　　夜风沁骨，程不染手中的烛灭了，廊中灯火浑浊。

　　月光温柔，落在那人的脸上，骇人的煞白。那人又瘫坐在地，表情逐渐僵住，很久才反应过来，慢慢抬眸，声音发紧：“我在……大庸……皇宫？我……我叫顾影？还是个太监？”

　　还未待程不染讲完，顾影就觉太阳穴一阵尖锐的刺痛，眼前一黑，失去了意识。

　　再睁眼，已是三日之后。

　　顾影躺在床上不想动，与其说是床，不如说是铺了茅草和被褥的大通铺。她默默看着那瓦砾铺的屋顶，极其简陋。

　　据说，小太监顾影是在听雪楼，也就是皇宫的戏台子，救下了意外坠楼的皇后娘娘，然后昏迷了三天三夜。

　　太监花慕南端着盘剩菜过来轻轻唤了几声小顾子，坐到顾影的床边，“饿了吧？我特地偷偷给你留的，有你最爱吃的煎夹子，快尝尝！”

　　顾影这才感觉到饿，接过筷子就狼吞虎咽，人是铁饭是钢，吃饱肚子再做打算吧。

　　“小顾子，李总管是念你这次救驾有功才任你歇了几天，吃饱了赶紧收拾收拾干活去，不然又该挨罚了。”小花子瞅了眼四下无人才小声说道：“你快跟我说说，昨晚听雪楼究竟发生什么事了？皇后她……怎么会从那阁楼上掉下来？你又怎么会去了听雪楼？”

　　“我穿越……”顾影差点脱口而出，还好睡了三天脑子分外清醒。自己穿越了是事实，穿越成了最底层的小太监也是事实，要知道在古代，太监的命卑贱得很，动不动都是要掉脑袋的。

　　顾影并不认识眼前这个对自己很熟稔的小花子，这是她穿越后遇到的第三个人，也不知是敌是友，毕竟是太监同事，防着点总没错。

　　顾影突然岔开话题，唱了起来：“穿越人海~只为与你相拥~哦~”

　　小花子狡黠的眼神一暗，道“你是不信我，不愿意同我讲呢……还是坏了脑子？傻了？”

　　对花慕南这个人，顾影自己也说不上来是一种什么样的感觉，就是觉得这人相处起来不那么舒服。但是毕竟拿人手短，吃人嘴短，顾影吃干抹净还舔着嘴笑：“我可能真的脑子坏了，什么都记不得了。”

　　两人又推拉般试探了几句后，顾影装作亲昵地把花慕南推出了屋子，让他先去大院里伺候着自己收拾收拾随后就来。

　　在谈话中，顾影得知花慕南、程不染还有自己，三个人是同一批进宫的，还是老乡，所以私底下走得比较近。而这已经是自己入宫后的第三个月了，之前的三个月大家都在同一个大院里学习这皇宫的规矩。至于花慕南为何那么急切地来试探自己的口风，大抵是因为新入宫的小太监们到时间正式上岗了，新来的太监宫女们学好了规矩自然是要被分配到各个宫里去当差的，而今天便是各个宫里来挑人的日子。

　　下人的世界里，跟着怎样的主子就决定了你在这宫中过怎样的生活。除了皇帝的养心殿外，最紧俏的要属永春宫，永春宫是当今董贵妃的住处。听说永春宫这位娘娘，是跟着皇帝从东宫出来的旧人，位份仅此皇后。当年册封贵妃的时候皇帝还为此大赦天下！这可是独一无二的荣宠。再说千秋殿住的那位，虽说是皇后，无权无宠，无子无女，皇帝不过是把她当尊佛一般供在后位上罢了。所以啊，谁会想去这寺庙般清冷的千秋殿呢？

　　顾影穿戴好内侍的衣服，站在铜镜前仔细打量了一番，自己这具身体仿佛又回到了四五年前高中时期，原本就不显眼的胸现在直接消失了。但顾影确认了再三，自己虽然是个太监，但确实是个女的。所以，顾影，这个世界的顾影和自己一样，也是女孩子？那她又是如何假扮太监混进皇宫的？为何？究竟为何？

　　还来不及多想，花慕南又在门外催了，顾影跟着花慕南一路小跑来到了司礼监门口。

　　太监宫女们排好了长队在等，这就是规矩。

　　顾影在人群中一眼就看到了程不染，她个子虽纤小，但总喜欢戴一朵橙色的小花发簪在发髻上。

　　“你也来了！”顾影猫着腰上前，拽了拽程不染的衣袖，“上次，多谢你啦！我好像是脑子坏了，什么都不记得了，要是胡言乱语了你可千万别见怪。”

　　“啊~脑子坏了？我就说你当时怎么像变了个人似的。”程不染看了她一眼，神色怜悯，后又问道：“不提了，你想去哪个宫里？”

　　“我想回家。”顾影低头叹气。

　　程不染也跟着叹了口气，轻轻抚了下顾影的背脊，安慰道：“我也想家了。不过既然都已经这样了，不如着眼当下，把现在的日子过好才是啊。”

　　其实这几天在睡梦中，顾影也不下数次梦到是不是只要死了，就能穿回去呢？但醒了，真实地生活着，她没这个勇气去结束自己的生命，即使她再想回到2023年。她试图说服自己，肯定有其他法子能让自己穿回去。

　　“不染妹妹，你想去哪个宫啊？”花慕南突然插了进来，笑得有些谄媚。

　　“我？呃……我想去尚食局……”

　　“什么？尚食局都是些体力活儿，每个月份例还少的可怜，去那能谋些什么前途？”

　　“那你呢？”程不染有些许恼了，打断他。

　　“我！我当然是想去永春宫！我听说永春宫的赏银是顶多的，贵妃娘娘随手赏的玩意儿能顶大半年的份例呢！”花慕南越说越激动，搓捻着大拇指和食指暗暗说：“我足足花了十两！李公公才答应，如我所愿呢。”

　　程不染不愿再听他说下去，把头转向顾影，问：“小顾子，你呢？你还没说你想去哪呢？”

　　顾影之前当真没细想，总归是个太监，去哪不是做太监呢？刚刚提到回家，她才认真细想了一番自己穿越时的画面：当时自己明明是在电影院，女神于非离场前突然走过来同自己握手，可就在握手的一瞬间，自己却穿越到了大庸皇宫的戏楼里，并且伸手拉住了意外坠楼的皇后娘娘。并且，她记得皇后娘娘那张脸，和她的女神于非，一模一样。

　　也就是说，穿回去的关键，就在皇后娘娘身上。

　　顾影十分肯定自己的结论，无论皇后娘娘究竟是谁，无论当晚究竟发生了什么，找到穿越之谜的关键，就是她，大庸的皇后娘娘。

　　“问你呢！小顾子，发什么呆啊！”花慕南显然对待顾影的耐心极差。

　　“哦……”顾影回过神来，下定决心，“我要去长秋殿！”

　　“什么？你要去长秋殿？”两人异口同声，引得众人侧目。

　　毕竟，应该没有人想去长秋殿，顾影是第一人。

　　正当众人因这顾影议论纷纷之时，从司礼监正殿里走出了个上了年纪的公公，咳了两声，顿时众人低头肃穆。

　　程不染斜眼看到顾影站得笔直四处张望，吓得连忙将她整个脑袋往下按，自己也跟着弓着身子低着头，压低音量道：“这是李总管。”

　　李总管来回踱了两步，望着下方，众人卑躬，甚是满意。他从袖子里抽出了本册子，似笑非笑道：“念到名字的，是往日学习规矩出挑的，杂家给各位安排了相应的去处，去了新主子那，切记谨言慎行，莫丢了杂家的脸面。听到了吗？”

　　“喳——”

　　“喏——”

　　说是按名册子分配，其实这些时日，不论是小太监还是小宫女们早通过各种渠道打听好了宫中各处，什么差事有油水，什么主子性子好，什么又是苦役，通通都门清。李总管的门槛差点没被这些人踏破了，看来穿越到古代还是躲不掉走后门的。

　　“花慕南，年方十七，祖籍江陵。遣往永春宫。”李总管高声念到。

　　花慕南心满意足。

　　“程不染，年方十五，祖籍江陵。遣往尚食局。”

　　程不染也如愿以偿了。

　　念了许久，腿都站酸了，顾影才听到自己的名字。

　　“顾影，年方十六，祖籍江陵。遣往凛冬阁。”李总管声如洪钟。

　　什么？凛冬阁！

　　所有人都开始交头接耳起来。凛冬阁可是这皇宫中最瘆人的地儿，那里住着的不是人，是等死的骷髅，是昭昭的恶鬼，是疯癫的猛兽，是冷宫。只有犯了事的宫人才会被发配到凛冬阁去伺候那些人不像人、鬼不像鬼的主子，这前途也算是断了。

　　顾影还不明白究竟，她甚至觉得凛冬阁这个名字还挺唯美。

　　程不染突然扑通一声跪了下来，匐在地上：“求公公开恩！念小顾子身子孱弱，莫要将她支去冷宫啊！”

　　“大胆放肆！小小宫女叫什么名字？竟敢忤逆杂家的意思？”李总管斥责道：“莫不是你想代他去？”

　　顾影见状，形势不对劲啊！好汉不吃眼前亏，于是也跟着程不染跪下，只是这前半辈子也没给人下跪过，不太习惯，跪得磨磨唧唧，在旁人看来更加忤逆。

　　“李公公，我能不能不去凛冬阁？”顾影自觉很虔诚地在恳求，“我想去千秋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