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北方有佳人，绝世而独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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膳时已过，人渐渐多了起来，湖上花船三两成排满满当当，沈听明乘顺水船，一马当先到了水中台前，占了个好位置。
水中台，顾名思义，是水中楼台，是莲花形的三丈圆台，饰有绫罗绸缎，远远看去仿若一朵旋旋绽放的仙莲，在夏日微热的风中摇曳生姿，吐纳着世间万种风情千般美妙。
墨云浅站上船头细细观赏着水中台的布局构造，看得入神——他一向喜爱揣摩事物格局结构，因为只要掌握了其中技巧和规律，便能推一及百，抓住其根本和枝叶。
他以为经过几年调查，自己已经足够了解沈听明。
并没有。
譬如外界传闻沈听明千杯不醉，实际上他只是看起来喝得多，平时喝酒用的杯子都是特制的，看上去一样多，但只有正常量的三成左右，再加上他酒量确实不错，看上去才喝不醉。
连喝个酒都如此奸诈，墨云浅揉了揉自己的腰，仍感觉有些酸疼。
那天沈听明就是诓他比酒，说先喝趴的第二天晚上要去挑水，挑满琼玉楼的六个大缸。
墨云浅辛勤劳作一夜，隔天揉着腰坐不下来，再拿起酒杯揣摩一番，发觉被骗已经晚了，琼玉楼众艺、特别是男艺，已经古怪地打量他好多时了，更有甚者还送来了看护□□的药膏。
“瞧什么呢，这么认真？”沈听明不知何时到了墨辞身侧，略带惊奇地看着他。
“没什么，觉得这台子好看罢了。”墨云浅朝沈听明靠了靠，俩人肩膀几乎挨在一起，留下个暧昧的距离，“为何那些船晌午过后才能进湖，我们能一直在湖上漂着？”
沈听明把脑袋靠在墨云浅肩上，懒懒打了个哈欠道：“怎么这时候又犯蠢了，还没想清今年百花节是由谁操办的？”
许是俩人身高相近，沈听明靠得不是很舒服，打完哈欠就自顾自摇着扇子站直了，腰间的玉佩与什么撞在一起，清脆响了一声。
墨云浅侧目望去，发现是一个瑟型的玉佩，两个玉佩一圆一方叠在一起显得有些滑稽，不像是沈听明的审美，再说沈听明那块圆形玉佩从不离身，旁的饶是一天三换玉佩也不会动，今天怎么多戴一个?
察觉到墨辞狐疑的目光，沈听明淡笑着说道：“其实以前我的名字是双玉，唤作沈珏，后来才改的。”
“为何？”墨云浅顺着话头接了下去。
“伯牙绝弦。”又是莫名其妙一句话，沈听明揉揉墨辞的脸，转头回船舱跟谢卿青搭讪去了。
墨云浅目光凝重，望着沈听明离开的背影，忽被阳光晃了眼，再看去，已是无影无踪。
伯牙绝弦——难道沈听明他有什么逝去的红颜知己，竟让他难以忘怀到改了名……
珏？
墨云浅突然想到了什么。
“记住了，我叫沈玉，君子如玉的玉。”——君子如玉，双玉为珏。
沈听明是想告诉他什么吗？
孤独。
沈听明虽行事风流，但却给墨云浅一种强烈的孤独感，这是第二个与传闻不符的点，也是他最难以理解的一点。
人人都说沈听明是含着金汤匙出生，万千宠爱于一身，过着连皇子公主都比不上的生活，如此幸福的一个人，为何会感到孤独？
水中台上，帷幕缓缓降下，掩住奏乐佳人，只有阵阵乐声传出，如席如卷将墨云浅的思绪裹挟而去，空留日影狭长。
珠帘撩起，沈听明端坐台前，轻抚瑟弦，遥台高楼，琴瑟和鸣。
弦音婉转，蚀骨缠绵。
俞伯牙鼓琴，钟子期善听。
沈听明自嘲一笑，心道:沈玉，你的钟子期呢？
乐声渐急，沈听明弹拨的速度越发快了起来，突然一道杂音，竟是断了根弦，再看沈听明的右手，鲜血淋漓，指尖上深深一道痕。
东篱被沈听明支去做别的事了，此刻的沈听明孤身一人，兀自走到栏边，将手往外一伸，血液顺着指尖滴落，墨云浅就那么看着，不顾台上莺歌燕舞，就那么看着。
莫约半刻钟，沈听明的手还在流血，他的唇色都开始发白，仍是将手搁在栏上，任血肆意流淌。
前来复命的东篱吓了好大一跳，直接对沈听明劈头盖脸一顿骂，又迅速帮他清理伤口，小心翼翼上药包扎了起来。
“你就一个人待在这？”东篱一边包扎一边询问着，看上去有生气。
沈听明又挨了两句骂，对着阁下的墨辞一指。
墨辞:“？”
东篱顺着沈听明的手看向墨云浅，从二楼飞身而下，又把墨云浅劈头盖脸一顿好骂，理由是作为主子新宠不知照顾主人还放纵主人肆意妄为。
本还指望着沈听明能救他于水火，抬头一看发现他正看戏看得不亦乐乎，仿佛事不关己。
“主子想怎么做就怎么做，卖你的人牙子没教过你吗？”墨云浅不想再听东篱的唠叨，忍无可忍地皱起了眉。
“那也是主子，不得好生看顾着吗？你就由着他胡作非为，他要是把自己作死了怎么办！”东篱眼中怒色尽显，若不是他放心不下，墨云浅还要看着沈听明流多少血！
墨辞到底年轻气盛，紧接着驳斥回去：“主子怎么了，是你主子就不能想做什么做什么吗？你对你主子最基本的信任都没有吗！”
“你——”
“够了！”沈听明厉声呵斥道，打断了两人的争吵，“回去后各自领罚，散了吧。”
两人互瞪一眼，恭恭敬敬说了是。
阁内，谢卿青和龚常磊正你侬我侬地互相投食，忽然见着沈听明面色难看地回来，忙不迭各自坐好，询问发生了何事。
沈听明心如擂鼓，惴惴不安地说道：“我是不是不该把他留在身边？”
谢卿青不知其中原委，茫然地看着龚常磊。
“怎么，你不是挺喜欢的吗？这个你要是不要了，世上可找不出第二个这么相像的了。”龚常磊握了握谢卿青的手，示意她别说话。
沈听明此刻情绪低落，注意力不集中，一看就知道他那小脑袋瓜里在飞快跑马车，保不齐一句话不对就要发病。沈听明早好些年就患了心病，状态一直不太稳定，今天自己送了个以前季游雕了送他的玉饰，本以为能好一些天数，没想到配上墨云浅“药力”太强，似乎起了反效果。
“太像了……”沈听明喃喃道。
谢卿青紧了紧龚常磊的手，低低说道:“沈公子，虽然不知道你们在说些什么，不过我觉得、觉得凡事自己喜欢、舒心就好……如果可以，我倒是希望沈公子能自私些。”
此话 一出，龚常磊暗道不妙，都准备好叫东篱一起把沈听明给捆了，结果沈听明大笑出声，一连道了三个好，最后叹道：“原来王妃也是听明的知己啊！”
知己、知己！
可笑他沈听明空听明，自己都不知己，又谈何来的知己。
随钟子期一同而去的不是琴，而是伯牙啊！
此后山高水远，再无伯牙子期。
高山流水，佳人无约，茕茕孑立。
作者有话说
第8章 北方有佳人，绝世而独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