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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第7章 去桃源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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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晚天色太黑,雁书满脑子只想着上山送信,哪有空赏景,就算误闯仙境他也只想回家睡觉。
现在午后光线炽烈,独望山的景色便闯入眼中:山下有上百亩层层叠叠的梯田,水稻摇曳,有四五头牛悠然自得地甩着尾巴;再往上绕几圈山路便是望不到边际的茶树园,从此处直到山顶都是冉家的地,平时不会有人贸然打扰。
约莫十五分钟后,从枝叶繁杂的岔路进去,穿过一条百米竹廊,一座中式庭院赫然呈现在眼前。
雁书蓦然想起省实验的教学楼架空层有一面荣誉墙,上面列着每次年级前五十名的学生生活照,有人倚着别墅车库里的劳斯莱斯拍照,有人不经意露出满墙的球鞋收藏柜,其中不乏全球限量签名款……
当然,理科榜第一面最上端常年都被一张正儿八经的蓝色背景证件照霸占着,少年眼神冷冽地看着镜头,一副慵懒模样,明明脸臭的要命,却无论何时路过都能看见三三两两来自不同年级的小女生对着照片兴奋不已。
雁书在滨市不是没见过有钱人,省实验里有不少同学家中都是从政经商的大牛,从小孩们平时上课用的高级文具和课间分享的进口零食中都能看出生活细节之优渥。
但他还是觉得,比起眼前这座近千平方的庭院来,那些人还是小巫见大巫了。
踏入迎客松所指的飞檐青瓦门,以石桥轴线设两侧绿藤亭廊为对景,清塘里紫红睡莲开得正浓,锦鲤空游从桥下穿梭。行百步见山石障景,漏窗泼落碎光,中心庭院做了下沉式处理,四周奇石珍盆,对望有茶室和高亭,借外可闻鸟鸣竹音。绕到后方除了一大片花园外,还有郁郁葱葱的菜园。
当真是餐云卧石的生活。
有位面容和蔼的老伯从院里出来相迎,看着应该是这里的管家:“冉二少回来了,哟,还带了朋友。”
冉青笺叫他吴伯,无奈道:“不是说好喊我名字就行了么。”
吴伯便笑眯眯地依他:“行行行,青笺。我老糊涂咯,总是不记事儿。”
“我的妈呀,冉先生回家真的不会迷路吗?!”曾帆眼睛都看直了,他只在电视剧里的豪门恩怨看过这番场景,哪知道在自个儿镇上就有这么一个桃花源。
冉青笺若有所思:“小时候倒是试过一回,在□□的假山林里被困了半天。”
雁书:“……”
曾帆稀罕极了,到处逛逛摸摸的,冉青笺干脆让吴伯带着他四处走走。
雁书却也没想到冉青笺家里会这么典雅复古,一路走走看看,跟着冉青笺进了屋内。冉青笺让雁书先去洗浴间用吹风机烘干身上残留的水渍,其实树上残留的水珠不像雨,并没有湿得透彻,衣服早在车上就被烤干个七七八八了。
外头是仿园林的古庭院,里面倒是现代科技样样俱全。雁书从浴室出来,无意瞥见客厅茶几上堆着一本绿色封皮的古汉语词典和一些古籍,上面用红笔写满了注释。
当他看见电视下方闪着红光的机顶盒指示灯时,忽然顿悟这里应该是牵了网才对,只是上山途中中间的路段没有被覆盖,所以才会在山腰处丢失信号。
他缓了一口气,脑海中的第一反应竟然是冉青笺原来也是可以用手机联系的,随后又觉得自己这个念头太过傻缺。
冉青笺手里拿着创可贴和双氧水招呼他过来,让他伸出手掌。雁书都快忘了自己手心还带着伤,他又别扭起来,自己拿起双氧水一淋,疼得倒吸一口凉气。
冉青笺撕开创可贴:“这个还是我来吧,你单手贴容易贴歪。”
雁书也懒得折腾了,乖乖把手伸到他面前。
冉青笺垂着眼把创可贴给他贴在伤口上,指腹不小心蹭过他温热的掌心,冰冰凉凉的。
厨房正在熬笋汤,浓郁的笋香萦绕满间,是吴伯早就准备好的。这个时节最宜上山挖笋,嫩笋冒了芽,带着泥土的鲜味,不带涩苦,令人回甘。
雁书原本早餐就吃得少,闻到这股香味,嘴还没馋,肚子已经不争气地响了。
两人进了厨房,冉青笺给他盛了一碗汤递过去:“饿了?先喝点垫垫肚子,要等一会菜才能做好。”
雁书有些尴尬,正想推脱,肚子又抗议起来。
“本来叫你来厨房就是为了这个,我可不是让你来帮忙炒菜的。”冉青笺笑着说。
“好吧。”雁书接过瓷碗,鲜笋浸泡在冒着油的骨头汤中,香气四溢。
冉青笺还在细心地碗底贴了一块防烫垫:“小心烫。”
也就冉青笺愿意这么体贴,但凡换作是余汉年,必然开始挤兑自己是不是黄花闺女纤纤手。
雁书一向是那类除非他人主动开口不然绝不聊天的人,他小口小口地嘬着汤,那双端碗的手指节分明,手指修长,指尖还透着点粉,在白瓷的衬托下分外养眼。
冉青笺将竹筐里的槐花一股脑倒入器皿里,又将花朵从花枝上摘下,槐花堆成一座小山包,开始分挑里头的枯叶。
两人就这样沉默半晌,冉青笺忽然道:“其实这房子是我母亲的,她工作忙,很少回来,但是她很喜欢这个清净的地方,吴伯就是她专门雇来打理这的。”
雁书了然:“你一直住在这?”
冉青笺将分出来的槐花洗干净,放了些油盐面粉用筷子搅拌:“我很小的时候待过一段时间,后来一直住在首都。这次是半年前才搬来的,之前在读硕博时在国外待了三年。”
雁书手指微抖,差点撒了汤,他不敢置信地确认:“博士?”冉青笺才二十四岁就读完了博士?曾帆早上还跟他说冉青笺是硕士呢,平白无故又高了层学历,这对于高三预备役的十七岁少年而言简直就是致命打击。
冉青笺从他难得惊愕的表情里回味过来这小朋友还没高中毕业,失笑点头:“因为提前修完了课程,从高中就一直在跳级。”
雁书瞬间就不太想跟他说话了。
冉青笺见他这副模样,觉得很是新鲜,想再逗人家玩玩,又怕过了火,最后还是认认真真的鼓励他:“我听曾帆说你成绩很好,若你愿意的话,读到博士也不是难事。”
雁书心里很不是滋味,他才不是担心自己的头脑没法取得高学历,只是在想同样的年纪里,他偏偏就是跑在冉青笺后头,这种年龄上的差距是注定无法改变的,莫名冒出“君生我未生,我生君已老”的蹉跎感来。
搅拌好的槐花每一朵都沾上了面粉,放进蒸笼蒸上十分钟,取出冷却后,将蒜末放进热好的油锅炒香,再倒入槐花炒至焦糖色,出锅淋上一勺热油和醋拌匀,配上一碟蜂蜜,整个厨房都弥漫着炒槐花的香气,让人生津。
冉青笺陆续用槐花做了四道菜,样样精致,味道也好,完全不输给外面的星级大厨。虽然吴伯被夫人嘱咐要照顾二少的起居,但冉青笺还是喜欢自己动手。他不是养尊处优的大少爷,反正在山里住得清闲,找些事儿干也挺好的。
等到四个人吃完饭,太阳已经掉到山头了,农村人习惯提早的作息时间,下午四五点就吃晚饭也是常有的事。
吃饱喝足,曾帆要到洪石村去办事,走下山时间太长,雁书的自行车又不能载人,冉青笺提议送曾帆下去,既然横竖都要开车,再多捎一个人也是一样的。
察觉到雁书想拿回自行车,他拿起车钥匙朝雁书晃了晃:“这次能让我送你下山了么。”
雁书被噎了一下,头一回觉得冉青笺这人,心怎么跟莲蓬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