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第8章 洋槐蜜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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洪石村虽然在主道修了水泥路，但这路原本就是给牲畜和行人过的地方，路道极窄，两侧都是农田，最多只能容同时容纳一辆小车通过，往日过年回乡时没少出现左右两车为了互相避让而掉田里的笑话。村委本想着扩路，奈何旁边农田的几户人家不愿让地，这个提议最后也石沉大海。
几个人在车上闲聊了几句，几乎都是曾家的槐林生意问题，雁书默默听着冉青笺的建议，他对经商没兴趣，什么生产链什么拓展听得迷迷糊糊，干脆发起了呆。
曾帆在村口就急急忙忙下车跑了，雁书跟着将自行车从后备箱里拿出来，打算自己骑车回去，毕竟余汉年家离村口还有一段距离，这路太窄，没必要开车进去。
冉青笺从车上变戏法似的拿出一个透明玻璃罐，罐上用麻绳打了网结方便移动，里面满当当的水白色液体还混着些许沉淀物。
他把车泊好，拎着罐子，神色自然：“这是我上周新酿的洋槐蜜，弄了不少，曾帆已经拿了一罐，我也送你一些。不过这玻璃罐放在筐里不安全，万一磕碎会很浪费，不如让我跟你一道，顺便带我认认去你家的路。”
为什么要认我家的路啊？雁书腹诽着，嘴上还是道了谢。
他不想跟冉青笺推辞，自知自己这副嘴皮子根本说不过对方。更何况他也挺馋这罐蜜的，有吃的送上门，不要白不要。
但若是他骑车，让冉青笺走路，未免不太厚道，于是权衡一番他干脆下来推车，和冉青笺一样步行回去。
冉青笺猜中了小朋友嗜甜，见他收下这份礼物，心情很不错。
两人前后隔着一步距离走在乡间小道上，冉青笺用指节敲了敲玻璃罐，发出清脆声响：“槐花一年只有这会才开，花期短短十五天，所以花蜜也同样珍贵。最好先放上一段时间等它沉淀，这样会更甜。”
雁书点头：“放到什么时候？”
傍晚的风还残存着太阳的温度，吹得人指间发烫。夕阳将两人的影子拉得斜长，不远处的红砖房炊烟袅袅，焚烧木头的味道虽不刺鼻却也不好闻，人间唯有此刻最漫长。
冉青笺眯着眼，看着少年随风飘扬的黑色碎发和雕塑般的侧颜，若有所指道：“等到来年暮春时节，看满山暴雨打落花，那时便是最好的。”
来年……么。雁书眨眨眼，明年四月天，会有好天气吗？
余汉年这里虽然没有冉青笺家夸张，但也有鼻子有眼，前院种了棵十米高的龙眼树，树荫繁茂，墙边还搭了葡萄架，等到七月盛夏时节，晶莹剔透的葡萄成串坠着，绿藤紫果，满院香甜。
走到门口小白耳便闻声赶来，迫不及待往雁书身上扑，两只前腿搭上来一顿猛蹭，拱得雁书差点把自行车扔了。
一个胡子拉碴的男人从屋里走出来，身上背着个工具包，回头跟余汉年道别。雁书不认识这人，估摸着是来修东西的。
余汉年叼着烟出来送客，看见腿长个高的年轻人和他孙子站在门口低声细语，一个赛一个帅气，两人站在一起，很是养眼。
“爷爷好，我是冉青笺，雁书的朋友。”冉青笺朝余汉年点头，面上笑容如春风和煦。
老人家就喜欢这种和和气气的小伙子，余汉年被喊得心花怒放，转头看见便宜孙子还是那副颓样，脸色换得比川剧还快：“学学人家，别整天跟我欠你三百万似的。”
雁书应对自如，扯出一个教科书式的微笑，余汉年起了一身鸡皮疙瘩，觉得哪都别扭，还不如板着脸呢。
果然还是因人而异。
冉青笺手里的玻璃罐引起了余汉年注意：“哟，还送礼啊，这多不好意思。”
雁书撇嘴，偏不知道抽了哪根筋，忍不住呛了余汉年一句：“送我的。”
余汉年稀奇地瞪大眼，一时无言以对。这小子跟他说话时平日里屁都不放一个，现在这是在干什么？新鲜呐。
话音刚落雁书就后悔了，肩膀一僵，不想复盘自己干了件多幼稚的事情。
冉青笺笑吟吟地把洋槐蜜塞到雁书手上：“那我先走了，不打扰。”
雁书：“送你去村口？”
冉青笺摇头：“我自己出去就行，天晚了，外面黑。”
雁书也不再坚持，派小白耳把冉青笺护送到位。
小白耳是只自来熟狗，跟谁都爱套近乎，摇着尾巴屁颠屁颠地去送帅哥了。
余汉年准备做饭，雁书让他不用准备自己的份，说是刚吃饱。他进屋将洋槐蜜收好，拿了发热丝和水桶打算烧热水洗澡，脚刚踏进卫生间又跨了出来，面露狐疑：“怎么装了热水器？不是嫌浪费钱么。”
“哼。”余汉年把烟屁股扔地上一踩，“免得你弱不禁风的哪天洗感冒了，我怎么跟你埋土里的爹交代。”
雁书面上懒得搭理他，心里多少还是有些触动。
他和他爹都随奶奶姓雁，奶奶走得早，他爸雁城早早去北方闯荡，余汉年自己留在村里生活，说什么都不愿意搬走。他家的女人偏偏苦命，母亲在他十岁时因病去世，雁城一个男人带着十来岁的小孩，在寸土寸金的大城市里供他上学生活，还没来得及等到儿子考大学，就因一场车祸撒手人寰。
这晚上雁书睡得很不踏实，在梦里走过无数回忆，最后定格在刺耳的救护车声里。
雁城躺在担架上，浑身是血，对泪流满面的雁书留下最后一句话。
“爸对不起……你，叫你答……答应我最后……一个请求……照顾你……爷爷……回去……一年……”
雁书泣不成声，说，好。
不知过了多久，雁书缓缓睁开眼睛，鬓角有些湿。
在一片黑暗中，他伸出手，五指并拢，却什么都没抓住，只有掌心的伤口在创可贴下隐隐发烫。
作者有话说
第8章 第8章 洋槐蜜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