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目录 设置
1、Encounter(相遇) ...
-
美国芝加哥,1920年,盛夏。
“耶稣基督降世,为了拯救罪人。在罪人中,我是个罪魁……”
主教温和的嗓音,在教堂中回荡。
教徒们坐在长椅上,低低重复着主教的祷告词,如一群温驯的羔羊。
“嘁……”一个金发的年轻男人,坐在离神像最远的角落,满脸不屑。
他才不信什么天主教义。
欣赏新任主教,才是来礼拜的真正目的。
台上宣讲的主教,看上去不到三十岁。
健美、匀称的身材,掩藏在一袭神秘的黑色长袍之下。
俊美、端正的面庞,如同完美无瑕的古希腊雕塑。
一双浓绿的眼眸,令男人想到了密林深处的湖泊。
这么一位美人,神色慌乱、眼角泛红的模样……一定很诱人。
男人舔舔嘴唇,金属光泽在舌尖一闪而过。
主教察觉到了男人露骨的目光,可他依旧不紧不慢地、与每位信徒做完眼神交流后,才转向男人。
沉静的、肃穆的目光,与轻浮的、戏弄的相撞。
箭矢射入深潭,潭面泛起浅浅的波纹,随即回归平静。
男人下意识摸了摸鼻子。
做完祷告,主教便走进忏悔室。
这是设在教堂一角的两个小房间,中间用镂空隔板隔开。
教徒可以隔着隔板向主教倾诉自己的罪孽。
而主教则会尽力予以教徒抚慰与精神支持。
男人兴冲冲地推开几个教徒,往祷告室大步走去。
教徒们立马骚动起来。
这位可是全芝加哥出了名的混世魔王,整日花天酒地、游手好闲。
而且,他也是出了名的花花公子,还偏爱同性。
放任这么一个不知悔改的罪人,去见他们的主教……
有两个信徒想冲上去将男人拦下,却被同伴用眼神制止。
“自我介绍一下,伊诺克*兰彻斯特,亚瑟*法兰之子。”
伊诺克大喇喇地靠在隔板上,眼睛不住地往主教身上瞟。
主教正襟危坐,温柔垂眸:
“虔诚的教徒啊,有什么罪过,直说无妨。上帝一定会保佑您的。”
“别那么古板嘛!怎么称呼您?”
主教顿了顿:“米迦勒。”
伊诺克吹了个口哨:“天使长!”
米迦勒轻轻点头:“您对《圣经》很熟悉。”
伊诺克嗤笑一声:“得了。我开始忏悔了。”
米迦勒侧过头,酒红色的发丝悄悄从耳后逸出几缕,拂上他俊美的脸颊,显得他极温柔、极真诚——令不管犯了多大罪的人,都忍不住想要向他倾诉、乞求他的宽恕。
“求主教降福,准罪人告解。我犯了色|欲之罪。
“在看到您的第一眼,我就想看您长袍之下的秘密,看您泪眼朦胧的神情,看您浑身发抖的样子……
“我是索多姆与蛾摩拉【1】的遗民,我罪孽深重,可——”
说着,伊诺克睁大了他那湛蓝湛蓝的眼眸,满脸无辜:
“——主教您简直如同阿斯蒙蒂斯一般,我实在无法抵挡您的诱惑。不和您做|爱,难解我心头之火。”
任何一位虔诚的主教,被称做代表色|欲的恶魔,还被一个同性当面求爱,都要发火了吧……伊诺克得意洋洋地想。
“可怜的信徒啊……恶魔的力量已惑乱了您的心智,愿上帝保佑您。”
米迦勒的嗓音十分平静,甚至还带上了一丝怜悯。
伊诺克挑起了半边眉毛,却仍不死心:“主教大人,我该怎么办?”
“莫要在您的欲望根源处纠缠不清。”
伊诺克伸出舌头,做了个鬼脸,故意给米迦勒看他的舌钉。
“上帝并未阻止伊甸蛇诱惑夏娃偷尝禁果。”
“伊甸蛇被罚只能用肚皮行走、终身吃土。夏娃被逐出伊甸园。”
米迦勒的语气愈发温和、平静,听上去如同在教诲一个懵懂无知的学生。
伊诺克耸耸肩:“能和亚当一起尝到禁果的滋味,受点神罚算什么?”
米迦勒抬眼,浓绿色的眸子在昏暗的忏悔室中,近乎纯黑。
“请您对神罚抱有畏惧之心。”
伊诺克吊儿郎当:“上帝算什么?神罚能有多可怕?”
“莫要亵渎圣灵,此是重罪……”
米迦勒秉承着一位传教士的耐心,温和地训导起来。
伊诺克离开忏悔室时,米迦勒甚至挥了挥手,道了句:“愿上帝宽恕您。”
【1】索多姆与蛾摩拉:《圣经》中因罪恶昭著(据原文推断,是因为滥|交和同性|性|行|为)而被上帝毁灭的两座城市
伊诺克刚刚踏出忏悔室,一群教徒立刻围了上来。
他们神色各异,有的张皇失措,有的幸灾乐祸。
“撒旦的使者!把他赶出去!”
“哥们,你是真敢说!”
“少爷!”是伊诺克的仆人,莱斯。莱斯瘦巴巴的,一肚子鬼点子。
伊诺克拍了拍莱斯的肩膀,故意抬高音量,将刚刚与米迦勒的对话复述给他。
莱斯听完,贼笑一声,附在伊诺克耳畔,说了什么。
伊诺克先是不解,后来也笑出了声:“行啊小子,真有你的!”
米迦勒见完了最后一个信徒,还没来得及休整,只听教堂之中一阵骚动。
“法兰少爷,轻一点……啊……”
米迦勒疾步走到耶稣像前。
衣物散落一地。
伊诺克赤着身,还抱着个年轻貌美的小倌。
“主教大人,别客气,一起来嘛!”
伊诺克给了米迦勒一个挑衅的笑,金属光泽在舌尖绽放,劲瘦的腰腹不住摇晃。
小倌惊呼着,将伊诺克精壮的背肌抓出血痕。
米迦勒沉着脸:“请您——”
珍贵的彩色琉璃花窗外,出现了一个黑洞洞的枪口。
“砰!”
一声枪响。
“哗啦——”
圣母玛利亚布满裂纹的面部,掉在大理石地板上,昔日温和的模样不知所踪。
小倌发出一声刺耳的尖叫,抓起裤子就逃命去了。
伊诺克吓软了。
米迦勒一把拉起发懵的伊诺克,藏进耶稣像后。
子弹如蝗虫一般不长眼地四下乱飞,弹道在教堂内织成了一张大网。
耶稣像后的空间很窄,勉强够挤下两个成年男人。
伊诺克抱紧了米迦勒:“别怕、别怕,没事的……”
这么一抱,他才发现,米迦勒比他高。这让他有点不爽。
可借着身高差,他正好能吻到米迦勒的下巴。稍一踮脚,便能触及淡色的嘴唇。于是他贼兮兮地凑过去——
“请您自重。”
米迦勒将十字架挡在了两人的嘴唇之间。
伊诺克歪头,“吧唧”一口亲在米迦勒两侧带茧的食指上。
米迦勒闭眼,口中念起祷告词来。
伊诺克见米迦勒不为所动,无聊地从圣像后探出半个头——
“砰!”
一颗子弹擦着他的鬓角飞了过去。
伊诺克迅速缩头,埋进米迦勒的结实的胸膛。
檀木与酒精混合的香气,在他鼻尖萦绕。
他鼻翼张开,忍不住吸了一口。
是意大利出产的一款古龙水——长期浸淫于上流社会的伊诺克,怎么可能不知道?
他一直觉得这种香太老套,只会适合他的富商父亲。
可放在米迦勒身上,他又觉得沉静、温和,富有神秘的魅力,令他想要多吸几口。
一片枪林弹雨中,他抱着米迦勒的手,又紧了两圈。
终于,枪声停歇,闷雷滚滚。
望着一片狼藉的教堂,伊诺克吹了个口哨。
“少爷啊——”
是莱斯。
“这儿呢!”
莱斯冲进教堂,神色古怪,似乎压抑着情绪,强作镇定:“少爷,知不知道刚才有多吓人?‘剑鱼帮’的全出来了,对着教堂就是一顿轰!那些个信教的,怎么拦他们都没用!”
米迦勒依旧在不住地祷告——伊诺克都有点担心他被吓傻了。
莱斯瞥见米迦勒:“您初来乍到,怕是不知道‘剑鱼帮’吧。
“那可是个□□,今年二月才组成,专门从海上走私酒水。
“老大约翰*克拉克,抢过几次银行,不过没进局子——他大哥乔治可是财政部长,把他护得可好了!
“就是不知道这疯狗搭错了哪根筋,叫人整这么一出……啊呀,您当真受苦了……”
米迦勒垂眸:“苦难往往是化妆的赐福。”
伊诺克嗤笑:“差点要了小命的赐福,不要也罢。”
一行人走出教堂。
浓云从西边乘风而来,为湛蓝的天空蒙上了一层乌纱。
教堂前的庭院内,给神职人员准备的三间平房,被翻了个底朝天:
门锁被暴力拆毁,每一个抽屉都打开了,衣服扔得到处都是,财物被洗劫一空——就连茅草屋顶,都被捅了个大窟窿。
米迦勒第一时间走到书桌前,拾起《圣经》,小心地收进贴身口袋。
伊诺克见状,拈起米迦勒耳畔一绺发丝,放在唇边吻了吻,湛蓝色的眼中,满是调笑:“像您这般的美人,整日沉迷教义,比红酒倒进泔水还让人失望。”
“像您这般的青年,整日声色犬马,比黄金掉进粪土还令人惋惜。”
米迦勒不卑不亢地反击。
闪电划破苍穹,白光刹那间照亮主教的面庞,勾勒出棱角分明的侧颜。
大雨滂沱,无情冲刷着这有罪的世间。
简陋的平房根本禁不住风雨的摧残,刮刀般的寒风、豆大的雨点,一股脑地灌了进来。
米迦勒的教袍被打湿,贴在线条流畅的腹肌上。
伊诺克裤子也悄悄湿了一片。
米迦勒可能不知道,莱斯却把伊诺克的反应看得一清二楚。
“主教大人,您不如先来少爷府上寄住几宿,等平房修缮好了再搬走也不迟。”
伊诺克在背后给莱斯竖起了大拇指。
米迦勒微微蹙眉:“您要邀请我与您同住?”
伊诺克打了个哈哈:“同为男子,有何不可?”
米迦勒垂眸思考了半晌,才慢慢点头:“那麻烦您了。”
伊诺克抬手勾住米迦勒的脖颈,笑得肆意:“我的荣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