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笔》从此长安再无她

7、随笔7 （我的梦）

　　窗外的蝉鸣撕破九月的盛夏，透过枝桠的光斑洒落在课桌上，我感觉脑袋昏昏沉沉的，才忽然想起来这是数学课。

　　我刚抬头想看清黑板，却发现一位少年走进教室。

　　当那道身影踏入教室门框的瞬间，原本嘈杂的室内仿佛被按下了静音键。

　　乌黑短发在晨光中泛着柔亮的光泽，一双桃花眼深邃明亮，瞳色是琥珀般澄澈的浅褐，鼻梁高挺，唇角天然微微上翘。

　　看着很乖。

　　我又趴下去继续睡。

　　“大家好，我叫孟裕然。”

　　他的声音像是被山间清泉浸润过的玉石，清冽而温润，带着少年特有的干净质感。

　　嗯。

　　有点帅。

　　但我不感兴趣。

　　等我再次支起身体，却见到那位少年已经在我身旁笑盈盈的看着我。

　　“同桌吗？”我打了个哈欠。

　　“嗯，”少年面色微红，但是目光中又带着些许好奇，“以后就是同学了，你叫什么名字？”

　　“我叫庚梵星。”我倒是对同桌这个身份不怎么感兴趣，笑着回答他。

　　少年略显青涩的面孔有些害羞，耳尖发烫，可能是过于紧张，目光都不敢与人对视。

　　我也不会太注意他，只有在老师讲到我认为重要的题型的时候抬头看两眼黑板。

　　黑板上面的题目对于我来说并不算难，只不过和课本上给出来的例题确实有不同的地方，正在我低头思考的时候，却发现身旁的少年在奋笔疾书的记笔记。

　　“你成绩怎么样？”我看着他书上密密麻麻的笔记，有些担心的发问。

　　“蛮一般的。”孟裕然冲我傻笑。

　　就在我准备回头继续在草稿纸上写过程的时候，旁边却有一个不安分的头向我这里窜。

　　“那个，你可以教我这个题吗？”孟裕然的手很好看，拿着一支黑笔朝我靠近了些。

　　我习惯性的皱眉，来自别人的气息靠近会让我感到有点不舒服，何况还是一个不熟的男生。

　　我心里对这个男生外貌的好感也消失了。

　　我后退了些，语气有点重：“不要离我那么近，”看着他有些难过的神色，“我成绩不一定比你好。”

　　少年清澈的目光落在我身上，拿本子悄悄挡住了嘴，偷偷的和我说：“我来的时候在荣誉墙上看到你的名字和照片了，你这么厉害，成绩肯定比我厉害啊。”

　　应该是他过于崇拜的目光让我的虚荣心满足，我头脑一热，便拿起笔接过他的本子，仔细的看题。

　　应该是十几分钟的时间，我的脑中便有了个清晰的思路，微微转头拿起草稿纸和他重新画了个图，细细讲解起来。

　　“你如果往这里做条辅助线，用这个推导公式的话……”

　　这道题目对于我来说蛮有意思的，讲完之后我也长舒一口气。

　　“懂了吗？”发现旁边的人半天没有出声，我有些不耐烦的回头。

　　却恰巧看到他低头默默记笔记的样子。

　　察觉到我的目光，他抬头冲我笑了一下，又从口袋中悄咪咪的拿出一块桃子味的糖果：“谢谢你。”

　　正巧对了我的口味，也没说什么，也就收下了。

　　“以后请多多指教。”

　　“看心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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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高三只不过是转眼的事情，上一秒仿佛还在操场上，回过神才发现是高二的学弟学妹们的身影。

　　我从窗户边收回视线。

　　“哇，同桌又是年级第一！”孟裕然惊讶的跑回座位，手拿着成绩单，指着上面的第一名给我看。

　　“嗯。”我从不惊讶，目光却不断往下移，直到看到了他的名字——班排31，年排66。

　　有了不错的进步。

　　我与孟裕然做了快一年的同桌，互相已经是十分熟悉。他的成绩也在我的带领下，有了突飞猛进，即将步入年级前五十。

　　青春期的懵懂让我们更加在乎对方，他给予我的感觉是特殊的。

　　几乎在这个学校里，我是他唯一的异性朋友。他只会对我笑，只会对我好。这种独一无二的感觉，让我对他产生了说不清、道不明的依赖情绪。

　　孟裕然的桌上除了工整的课本之外，还有一个特别的木皮本。

　　那个本子带有着独特的陈年伤痕，划痕与墨水痕都为它添上了独特的风味。

　　“这是什么？”我曾经问过他。

　　孟裕然在我面前向来没有隐藏的，他笑着将本子翻开，里面是他一句句写下来的歌词。

　　字迹难得的工整。

　　他在我面前随便哼了几句，旋律动人，一闭眼仿佛身处茂密的树林之中，倾听着大自然的秘密。

　　“我的梦想是成为一名歌手，”他的笑容永远都是灿烂的，最能牵动人的情绪，“我要站在舞台上面，让所有人都知道我的才华。”

　　“嗯，”我也不会扫兴，笑着看他，“那到时候，大明星可不要忘了好同学啊。”

　　“庚梵星，”他的目光突然盯着我，炽热的感觉让我有些许不解，带着少年独有的干净与慵懒，“你是最先知道的。”

　　风吹过，我的发丝落过他的眼角，孟裕然自然的抬手替我拂到耳后。

　　“好。”

　　那一刻，我知道心动与风动共同跃然在他的眼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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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干杯！”

　　“致我们！”

　　烧烤摊上升起的袅袅烟雾，与空气中弥漫的肉香、调料香相互交织，构成了一幅充满烟火气的画卷。

　　那一张张年轻又熟悉的脸庞，在炭火的映照下，闪烁着青春独有的光芒。炭火熊熊燃烧，发出“噼里啪啦”的声响。

　　“谁能想一转眼就毕业了？我还记得你小子第一天转来那样子呢！”一旁的男生逗趣着撞了孟裕然一下。

　　孟裕然低头轻笑一声，随即也立马接话：“是是是，我当初进来也不都以为你们是好人？现在一个个的都成什么样！”

　　“对了，”又有几个人突然看向我，让我有些措不及防，“庚姐成绩这么好，未来混的肯定也不差，到时候可别忘了同学们！”

　　我已经满十八了，但今天也只拿了一瓶水蜜桃果酒，听了之后心里有些暖和，便笑道：“行行行，到时候把你们全搞到我这来，做个大设计团队，叫什么名……”

　　“就叫高三七班！”

　　“哈哈哈哈哈哈哈可以可以！”

　　“唉！到时候要不再跟三班约场球赛！”

　　“当然要啦，上次打黑球给我腿摔的！”

　　“哈哈哈哈哈哈哈，就你没防住！”

　　伴随着同学们的嬉笑声，粉色的果酒在杯中愈发耀眼，我感觉头昏昏沉沉的。

　　烧烤味在我鼻子中逐渐开始腻人，我的酒量一直都不好，刚想扶着椅子站起来回家，却感觉投入了一个温暖的怀抱。

　　耳边又充斥着同学们的惊呼声。

　　我当然无心过问，紧紧抓着那人的衣服：“我现在有点醉，我把我家地址导航给你，你能送我回家吗？”

　　“好。”

　　那人的声音是十分难得的温柔，似乎是十分熟练的牵住我的手，和同学们打了声招呼之后，不顾他们的调笑声便带着我走了。

　　“孟裕然。”我感觉面前的东西一晃一晃的，连路也要看不清了。

　　“怎么啦？”少年轻轻的揽住我的肩膀，让我尽量不摔倒。

　　“你是不是喜欢我？”在些许酒精的刺激下说出来的话也更加直接，在我反应之后，却发现了身旁少年的沉默。

　　我刚想开口说算了，也许是我们年纪不够。

　　却感觉少年的手更加用力。

　　“喜欢你，喜欢的，好喜欢你的！”少年突然停住，紧紧将我抱在怀里，我几乎可以感受到他的胸口有些微微颤抖，可将我揽入怀中的力气却让我不容得抗拒。

　　我感觉我的心脏与他将近同频共振，都跳的很厉害。

　　脸上有些发烫，我刚想去摸一摸，孟裕然却也突然抓住我那只手，紧紧的放在他的胸口上。

　　跳动的，热烈的。

　　随后，孟裕然又将放在他心口的那只手贴在他的脸旁，眼神是我从未见过的真挚：“我好喜欢你，你知不知道？”

　　我感觉我的手好烫，我想收回来，可他的目光却让我有些于心不忍。

　　醉意已经全醒了。

　　“那我可以吻你吗？”我亦轻轻地抚摸着他的脸，感受着他几乎痴迷的目光。

　　那种冲动几乎支配了我的大脑，我从来都没有这么失控过。

　　不等他的回应，唇瓣上便有了温凉的触感，轻轻的，让我感觉有些痒。

　　我突然扒住他的后脑勺，加深了这个感觉。更加亲密的，深入的。

　　那种从来没有释放过的刺激与快感，让我们都沉醉在其中。

　　最后在夜里，我们抵着额头。

　　孟裕然的目光湿润：“庚梵星，你等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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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十年的时光又能改变多少人呢？

　　我算一个。

　　孟裕然也算一个。

　　我凭着优秀的学历和出众的能力成为了一个上市公司的副总。在大城市中，我终于有了自己的一席之地，不论是户口还是房子，我都已经拥有了，我不再为生活而担忧。

　　可我已经快三十了，所以对于爱情，我早已没有了当年的冲动。

　　和孟裕然吗。

　　不知道多久以前，我们就没有再联系了。

　　不过他成为了他自己想成为的人。

　　他现在是一名十分出名的歌手，几乎火遍大江南北。凭借着英俊的外貌与独特的嗓音，他在娱乐圈里面差不多已经扎根。年纪轻轻就已经收获了大量奖项。

　　再见到他的时候，还是在电视上。

　　他的五官更加硬朗，长开了许多，褪去了少年的青涩，面对观众的时候更加熟练，谁也不会想到他会摆出那么崇拜的目光看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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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我三十岁的那一年跨年夜，正是他走向国际舞台的第一年。

　　华灯初上，城市的灯火如璀璨星辰般点缀其间，交织成一片绚烂的光海。我静静地伫立在落地窗前，将一切尽收眼底。街道上车水马龙，车灯交织穿梭，宛如流动的光河。

　　电视上的画面刺眼夺目。

　　穿着西装的孟裕然已经站上了主位，随着岁月的打磨多添了几分稳重，将刘海梳了上去，露出额头，衬的他眉眼更加多情。身材高挑，举手之间优雅高贵。

　　可我看的出来，他的一颦一笑仿佛都带有着谨慎，那并不是真正的他。

　　但这和我又有什么关系？

　　我们已经是两路人了。

　　伴随着主持人的倒计时。

　　我和屏幕前的所有人端起了酒杯。

　　“五。”

　　镜头转向台下带着笑容的观众们，他们对着屏幕许下新年愿望。

　　“四。”

　　摄影机又重新对准了舞台，明星们全都光鲜亮丽的对着镜头。

　　“三。”

　　画面重新聚焦到孟裕然身上，他正在低头倒酒。

　　“二。”

　　随着镜头往下，他的手上酒不同于身旁任何一个人——那是一瓶水蜜桃味的果酒，和我手上的这杯一模一样，也和当年相同。

　　“一。”

　　孟裕然眉眼多情，抬眼望向镜头。

　　“新年快乐！”

　　那一刹那，所有人都欢笑出声，绚烂的烟花在城市的夜空上绽放。

　　他举起酒杯与镜头相撞，在一声清脆的声响过后，他展露出一个极温柔的笑容，是那么的熟悉，可又那么刺眼。

　　孟裕然仿佛透过屏幕吸引住了我的视线，笑道：“新年快乐，今天的星星很好看啊。”

　　“致我们，轻舟已过万重山。”

　　“致我们，匆匆忙忙的岁月。”

　　我与孟裕然相隔屏幕异口同声，一如我们以往的默契。

　　我在这十年中所有的寂寞都受到了安慰，只要那一点回应，我就可以原谅了。

　　眼眶中不觉含着热泪，心中仿佛放下了一个极大的担子。

　　你过的好就行。

　　只可惜。

　　从前过往都只能是我们两个之间的秘密，那些哭过笑过想过的日子，终究已经过去。

　　你再也不是我一个人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