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下刘大风》》做个废物睡到自然醒

21、山神庙

　　随尊上离开聚贤山庄时，刘大风回头看向绿茵遮盖下富丽堂皇的府邸，只觉得人间果真是个极有意思的地方。
　　尊上让刘大风莫要过多插手凡尘俗事，刘大风果真没有去管山庄里没有女人这么一个肄业生的事情，只是向那位整天都爱流鼻血的史庄主隐晦提了下那个蟊贼想在院子里行不轨之事，结果被他家先生撞见这才挨了打，而女子已经“不堪受辱，自尽而亡”。
　　后来听闻史庄主在悬剑于门前，金盆洗手之日，顺带清理了好一批府里的下人。
　　至于后续这座山庄会不会出现女子？谁知道呢？这就不是刘大风的事情了。
　　不过对于刘大风将那个男人所行之事告知山庄，尊上并未阻拦，刘大风便又发现了一个尊上的……小意外？
　　尊上倒是不想他口中说的那么无情，还是个心软的人嘛。
　　于是刘大风又一次发现了游玉小朋友的快乐！
　　然后他就在街头遇见了跟着一位美貌妇人卖糖葫芦的真——游玉小朋友。
　　游玉转身对上刘大风玩味的目光时脚步一刹，脸色霎时惊恐，随即左右看看。
　　刘大风抱着手老神在在翻了个白眼，道:
　　“别看了，尊上不在。”
　　“尊上！？”
　　游玉松了口气的同时，正在付钱的妇人突然惊叫一声，惊恐回头，她好像听到了什么不能听的词？发现了刘大风以后也没在意，反而鬼鬼祟祟地左看看右看看，一副拐子遇见亲爹妈的惊恐。
　　刘大风挑了下眉，看着这位容貌昳丽，身形颀长，眼神流转之间眉目含波顾盼生辉的妇“人”？
　　“别找了，不在这里。”
　　游玉拽着妇人的衣角摆了摆，白眼儿翻上天了都。
　　刘大风饶有兴趣地看着这对形似母女的家伙，也走过去掏出铜板儿买了两根糖葫芦拿在手上，问道:
　　“不介绍介绍？”
　　妇人这才把目光投向他，眼神疑惑，一眼都没有看旁边盯着他流哈喇子的卖糖葫芦的老者。
　　“这是我娘。”游玉骄傲地挺胸，指了下旁边的妇人，妇人低头看向游玉的目光里满是温情笑意。
　　随后游玉嫌弃地瞥了一眼刘大风，道:
　　“这个人叫……你叫什么？”
　　刘大风瞥了一眼游玉，脸上笑得一脸“和蔼”，“你说什么……”
　　“算了不重要。”
　　还没说完就被游玉摆摆手打断了。然后游玉看向妇人，道:
　　“这个木府狗在这里，尊上肯定也在附近，我们赶紧走，一会儿别被尊上逮到了……”
　　刘大风眼疾手快拉着游玉衣领把人拎了回来，提在手上时好似看到了那个柔柔弱弱的夫人衣袖有白光一闪而过，像是……爪子？
　　刘大风笑得更“和蔼”了，笑得简直让人如沐春风，但是游玉不吃这一套，道:
　　“放我下来，你想干嘛？告诉你尊上可是我爹，你要是敢动我一根头发我让我爹一巴掌拍死你。”
　　刘大风笑着薅了一把游玉头上的小揪揪，这离开了“老夫亲”的关爱，跟着“娘”以后，小姑娘总算是有了些女孩儿的模样。
　　“我就动了，就动了怎么着？你有本事你就喊，你看看尊上来了那巴掌拍向谁？你敢让尊上知道你在这儿吗？乖女儿？小怂包。”
　　游玉张牙舞爪地一顿挥睁开了刘大风的钳制，一溜烟儿钻到了妇人身后，朝着刘大风露出个小脑袋来，吐了吐舌头。
　　“略略略——”
　　完了还不忘了要跑的事，顺带还警告了一下刘大风，说:
　　“你要是敢告诉尊上你看见我了你死定了！”
　　“呵！”巧了，刘大风也不吃游玉这一套。
　　刘大风冷笑，看着这“母女”俩走远去，瞥了一眼旁边的老人，喊了一声，说笑道:
　　“老人家，光顾着看美人，你钱收了没？”
　　卖糖葫芦的老人突然回过神来，连声道:
　　“收了收了，人姑娘再好看老汉看看也就罢了，看完了饭还是要吃的，怎么能不收钱呢？！”
　　刘大风头一回见着如此“清醒”的凡人，闻言“哈哈——”大笑了两声，差点儿眼泪都笑出来。
　　老人家略显憨厚地等笑完了，抬了抬肩膀上的杆子问道:
　　“小相公，还要吗？不要老汉我可就走了？”
　　刘大风连连摆手，笑着道:
　　“不要了不要了……”
　　转身走了没两步，就在转角处碰到了一身黑斗篷跟个雕塑一样站着的尊上。刘大风顿时愣住了，回头一看那母女俩已经走远了。
　　“尊上……”
　　“走吧。”
　　尊上什么也没说，转身走了，还顺走了刘大风手里的一根糖葫芦，咬了一棵后又转身塞回了刘大风手里，口齿不清地说了句:
　　“酸，下次别买了。”
　　刘大风看了眼缺了一颗的糖葫芦，笑了，道声“好”，回头看向母女俩消失的街角，转身跟上了尊上。
　　“尊上我们去哪？”
　　“神隐村。”
　　“那是什么地方？”
　　刘大风问道，歪头咬了一口尊上叼了一颗走的糖葫芦，一口下去山楂直接爆汁，这分明是甜的。但是刘大风也没有戳穿尊上作为一位“老父亲”的自尊心，或许尊上吃到的那一枚恰好就是酸的呢？
　　这么一想尊上的背影就更心酸了。
　　刘大风看着尊上踽踽独行的背影，笑得像个偷尝到糖果的孩子一样笑眯了眼。
　　尊上没有回头，不知道背后的人又在想些有的没的，只是嚼碎了嘴里的山楂和糖皮，随口吐出果籽，果肉都咽了下去后才说道:
　　“僚人族百年前遭遇过一次灭顶之灾，剩下的族人分成了两派，一派信奉山川，住在神来村；一派信封鬼神，住在神隐村。去过了神来村，本尊预感神隐村情况怕是也不太妙，本尊百年前受过僚人族的恩惠，看顾一些后人是应该的。”
　　刘大风点了点头，提出了灵魂一问:
　　“尊上，你知道神隐村怎么走吗？”
　　尊上突然站住了，刘大风直觉不好，叼着糖葫芦刚转过身，身后一阵力道袭来，刘大风一个眨眼的之间他已经又飞了出去了。
　　刘大风:……
　　看来除了老父亲的尊严不容挑战以外，路痴的尊严也是很严重的事情！
　　等到刘大风御剑赶回来天色已经晚了，尊上这次很有“经验”地站在了原地，刘大风看到后突然想到了前面大半年他东奔西走四处寻找尊上的心酸路程、想到了刚刚看到的游玉小朋友、想到了外界对于尊上诸多高大上但是完全不符合实际的传闻，刘大风突然“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尤其是在尊上看到了他以后转头看着他的时候，刘大风笑着笑着就停不下来了。
　　尊上看着街道灯火照映下笑得直不起腰的人有些疑惑，甚至低头看了眼自己身上的衣着，与平时并无不同，然后那玩意儿笑的更欢乐了。
　　刘大风一手按着斗笠遮了脸，一手朝着尊上的方向伸去，像是站不起来了似的，尊上看了一眼刘大风身后的街道上商铺悬挂的一串串红灯笼，又看了看自己身后黑咕隆咚的一片，默然伫立半晌后走了出去，踩着灯火走到刘大风身前，低头看向这个傻子露出来的蓝底白花的头巾。
　　“何事？”
　　刘大风从斗笠下露出一双笑眯的眼睛，说话间风吹过，耳边银环磕碰作响，声音清脆悦耳。
　　“尊上，我找到路了。”
　　不容易啊，一个合格的，成熟的跟班儿，不光要学会自己找大腿，还得学会从。个五湖四海找走丢的大腿，现在还得替走丢的大腿找正确的路……
　　半晌后，看着熟悉的通往林深处的小径，尊上回头看向还在笑的刘大风，沉着声音道:
　　“笑完了给本尊解释一下，这就是你找到的路？”
　　刘大风突然想起来之前尊上自己找路时，上天下海，翻山越岭，但凡尊上能找到的路，一多半儿都在林子里。
　　看着自己问到的通往神隐村的唯一一条外界通道，啊，是林间小路……于是刘大风又笑了。
　　“哈哈哈哈……”
　　尊上想骂人，一是想不到能骂人的词儿，这个好像没人教过他；二是一时之间想不起来面前这个疑似巫族遗孤的小子叫什么。
　　于是尊上看着他笑，等他笑够了，笑累了，笑不动了，上前往他身后一站，拎着后领子提着人进林子。
　　深山老林嘛，他可太熟了。
　　半途因为卡看这玩意儿快勒死了，还换了个姿势不提领子该拽着腰带提人。
　　于是等刘大风缓过气儿来，抬头就看见了熟悉的荒山野岭，熟悉的明亮月色，熟悉的，山崖上的房子。
　　唯一不同的是房子上并没有挂着“叮当——”作响的檐铃。
　　刘大风感觉尊上停了下来，抬头就对上了尊上看下来的幽凉的眼神儿，刘大风有些不好的预感，低头一看，脚下是空空荡荡的悬崖。
　　“尊……尊上啊，”刘大风试图商量一下，还没说完腰间的紧致就徒然松开了，于是就变成“尊上啊——”
　　看着刘大风的身影坠下黑漆漆的悬崖，尊上憋了半夜的心口突然就松快了，尊上微不可查的舒了口气，然后慢悠悠地降落在崖上。
　　“山神庙。”
　　尊上刚念完门匾上的字儿门就开了，一个穿着交襟蓝袍子，肩上披着半长的覆臂，手里端着一只油灯，小心翼翼地护着烛火走出来，见到崖上站着人影时愣住了。
　　“你是……”
　　“僚人族祭司？”
　　老人缓慢地点了点头，道:
　　“不错，我是，您是哪位？”
　　“百年前的故人，寻竹氏后人有事相询，敢问村子怎么走？族人何在？”
　　老人一时之间沉默了，良久后才道:
　　“五十年前，大半夜的山崩了，村子没了，人也没了，都埋在下边儿成了一座新的山，挖都挖不出来，神隐村就剩下我跟老婆子两个人了，你要问什么就问我们吧，我们知道的都能告诉你，除了我们，估计你也找不到旁人问了。”
　　“……十年前，东海之畔的远渡舫舟，可是竹氏所出？”
　　老人摇了摇头，说道:
　　“看来我回答不了你，我跟老婆子五十年前来到山神庙，从未出去过，不知外界之事。”
　　“……知道了，多谢。”
　　“可要进来休息一下？”
　　“不必，我赏月。”
　　“老婆子眼神不好，每次天油都少了一半儿，后半夜就熄了，山神会找不到回家的路的，得点上。”
　　老人迟缓地点了点头，端着油灯取下了屋角的气死风，点燃了再挂上去，刚转过身，就见另一边的灯自己亮了起来。
　　老者看了半晌，然后对着月下裹得严严实实的人影点了点头，到了声谢，然后就进了屋，再次确定了这个神秘的故人不进屋以后边关了门，大抵是接着睡去了。
　　刘大风御剑飞回来时只远远看到了一个进屋的背影和转过来关门时的一盏灯。
　　刘大风收剑落地，和尊上一同看向门口那两盏明亮的灯火。刘大风忽而心有所感，尊上可能……不会去找那个神隐村了。
　　或许是他突然觉得没有必要了，不想找了；或许是他已经找到了；也或许是……他已经提前得知了答案，所以没必要再去找了……但是无论哪一种，尊上在此时停下了步子，刘大风心脏都突然抽了一下。
　　强者无畏，不是真的无所畏惧，而是明知结果，亦欣然往矣。
　　刘大风突然就想着，他得留下，就像那个明明有“母亲”的小朋友，整天死皮赖脸地跟在尊上身边捣乱一样，不是为了随身携带的金矿，这或许是一个很美好的理由，但只是因为想留下，所以就留下了。
　　直到他的身边出现另一个能陪着他的人。
　　但是刘大风想，他是个成年人，见过了太多的生离死别，可能比小朋友想的更多一些，他想把这个人留下，因为他在，而他会一直在。
　　刘大风抬手靠着脑袋，指尖抚上背后的剑，仰头看着天上硕大的一轮圆月。
　　对着亘古不变的月亮，对着他的剑，刘大风在此立誓:我会永远留在这个人的身边，在他比肩神明的一生里做他最忠实的信徒，也把他从孤高的神坛拉下人间，去感受人世间最真挚的温暖与陪伴，从这一刻开始，直至生命的尽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