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影纷纷》凝纤歌

4、入宫

　　高头大马上坐着的男人明已看见了街市中的两个孩子，却没有半点要勒马停下的意思，只凶神恶煞吼道：“滚开，别挡道。”
　　谢玄运了十成内力，堪堪扑过去，一记劲脚踢在马左腿上，一个翻滚，抱了两个孩子退到一边。骏马因在疾驰中受到巨大的阻力，嘶鸣一声，双腿踢向半空，将身上的人甩下来，自己也受不了谢玄方才那一脚，跪倒在地。
　　阿九见那两个孩子没事，才放下一颗提到嗓子眼儿的心，朝谢玄那边跑过去，王羡捂着不甚合身的裙摆，也小碎步紧跟在身后。
　　“你找死！”落马男子呻吟着勉强爬起来，立马拔刀对着害自己坠马的罪魁祸首。
　　谢玄将两个还在抽噎的小孩放在地上，伸手就要摸腰间藏着的飞云剑。
　　阿九见势不对，赶紧扑过去按住谢玄的手，低声道：“公···公子，使不得，交给小的来解决。”再让他杀两个人，莫说混进胡族皇宫了，只怕立刻就得逃回徐州营地去。阿九心里暗暗叫苦。
　　谢玄狐疑地看了她一眼，好在没有再动作。不过不满之色愈发深重。
　　阿九松了口气，转身抓住坠马男子的肩膀，左右乱拍，口中叫道：“大人，您没事吧，有没有伤到？”
　　坠马男子本来就摔得不轻，被阿九这一拍几欲吐血，勉强推开她，正欲发作，却忽然感觉浑身似有千万只蚂蚁在爬动，奇痒难忍，甚至想脱掉全身衣物好好挠个够。
　　意识到事情不对，男子更加怒火中烧，转而举刀砍向阿九，只是手却不听使唤似的不停左右抓挠，最后只得恶狠狠瞪向阿九，“下次再让老子碰到你，就是你的死期。”说罢，挤开人群艰难消失在街角。
　　阿九狡黠一笑，冲那人消失的方向道：“大人，您说的是。”
　　没热闹可看，人群渐渐散去，阿九拍拍手回到谢玄身边。
　　王羡惊诧道：“阿九姑娘，你使了什么招呀？竟然如此厉害，让人不战而逃。”
　　阿九颇有些得意，拿出一个小白瓷瓶，“本人的独家秘药，痒痒粉。”
　　“········”
　　一时气氛有些许僵硬，最后还是王羡硬着头皮拍了拍手，违心赞道：“厉害，着实厉害。”
　　谢玄想到方才阿九无所顾忌拍那男子的肩，对此嗤之以鼻，“轻浮。”
　　王羡对谢玄道：“公子，方才可真是太惊险了，您犯不着为了胡族两个孩子以身犯险。”
　　“步青，祸不及老弱妇孺，你可是忘了？”
　　这是头一次阿九在谢玄的语气里听出了淡淡的责备。
　　“属下知错。”王羡垂头丧气，着一身女子一群，对着下旋抱拳行礼。
　　阿九看着好笑，眼睛滴溜溜又转回一旁一身月牙白，身形挺拔的谢玄身上，没想到平日看着冷冰冰、毫无人情味可言的谢小将军，是如此爱憎是非分明的人。

　　·····················

　　阿九跟着婢女匆匆行走在胡族王宫的长廊里，此时正准备去为胡王波擅问诊。她悄悄在心头松了口气，经过一系列望闻问切的测试，总算打入王宫内部了。
　　前几日她们果然在城里寻到了重金寻访名医的皇榜，为了让自己看起来就有名医风范，阿九还特意往下巴贴了一圈络腮胡子。谢玄则扮成了她的医童，只是这位“医童”比她这个名医气场还要强大就是了。而王副将就被留在了宫外，一则便于接应，二则，他扮作女子被拆穿的风险还是略大了些。
　　行止胡王宫殿门前，宫婢垂头向她们行礼，“请二位稍候，容奴去禀告。”
　　阿九摸着胡子，故意压低声音道：“有劳。”
　　见宫婢推门入内，阿九悄悄靠近从始至终站于她身后，毫无声息的谢玄，问道：“将军，待小的查明这胡王的病后，能放小的离开吗？”
　　谢玄抬眼打量了面前扮成老头子的阿九好几眼，才道：“再议。”
　　阿九偷偷撇撇嘴，就知道是这样，这位谢小将军补榨干她所有的利用价值是不会放她走的。
　　面前的门缓缓又被打开，从里面疾步而来一男一女，男子虽身形高大，但走路还没身旁的女子利索。
　　阿九定睛一看，居然是那日在街上撞见的坠马男子，不由借着行礼将头埋得更低。
　　好在男子只凶巴巴地说了一句，“随阿妹怎么折腾吧，”就离开了。
　　阿九恍然，原来是胡王的儿子，听闻泗水之战里谢小将军已经废了胡王一个儿子了，看来这个应是另外一个没出现在战场的儿子，不然那日谢玄必定会被认出来。
　　阿依金见王兄走远了，这才打量起眼前恭敬行礼的两人，“你们就是可以治好我阿父的名医？”语气里满是傲慢。
　　阿九点头，之前那个宫婢上前道：“这是我们的阿依金公主。”
　　“原来是公主殿下，老朽失礼了。”阿九陪笑道。
　　阿依金显然对自己尊贵的身份非常骄傲，脸色也比方才好了不少，不过并没有让她们进去的意思，只道：“今日阿父睡得安稳，你们改日再来吧。”
　　“这·····”阿九抬眼看那宫婢，见她始终垂着头，知道心急吃不了热豆腐，只好道：“老朽谨从公主殿下吩咐。”
　　“公主殿下可知，越是久病越是不能拖。”谢玄突然抬头，望着阿依金淡淡道。
　　阿依金这才注意到，一身医童打扮的谢玄，剑眉星目，身形颀长，医童着装在他身上，竟是出奇的好看。一双眼顿时娇媚如丝，“哪里来的医童，敢对本公主如此说话。”话是责备，语气却带着故意的逗弄。
　　谢玄微微一笑，道：“只是替公主分忧罢了。”
　　“为我分忧？”阿依金重复道，沉浸在谢玄那一笑中，她眼神暧昧上下打量了谢玄一番，才道：“既然你想替本公主分忧，那这一个忧可不行，得全部都分了去呀。”最后一句话几乎是贴着谢玄耳朵说的。
　　阿九都感到一阵肉麻，好在谢玄依旧稳如泰山。
　　阿依金咯咯笑了一会儿，才挥手，“进去吧。”
　　阿九恭敬回“是”，不禁在心里为谢小将军数次拍手叫好，不愧是大晋最年轻的战神，“美人计”也用得颇为顺手。
　　偌大的宫殿内，四周都燃起火盆，阿九一进来就感到闷热扑面而来，奇怪的是乌木圆床上的胡王却连在睡梦中也冻得瑟瑟发抖。
　　阿九无语，这就是阿依金方才口中所说的睡得安稳？那不安稳得是怎样一副模样？
　　几位宫侍将床帘打好，其中一人小心将胡王得手从厚重的棉被里捧出来，对着阿九恭敬道：“请吧。”
　　看这情形，八成是胡王的亲信侍臣。阿九不再耽搁，上前为胡王号脉，凝神感受脉搏，只觉得若隐若现，时有时无，她狐疑地打量面前脸色有些发青的胡王，问道：“大王病了多久时日？”
　　侍从答道：“自上次泗水之战，二王子被伤了大王就病倒了。”
　　“最初症状如何？”阿九凝眉。
　　“与今日无异。”
　　不对，阿九望了谢玄一眼，后者也是思索的模样。任何病症都是从轻到重不断累积的，从一开始到今日都一样，绝无可能。
　　从脉象来看，胡王已是强弩之末了。阿九陡然睁大圆溜溜的眼睛，是了，这绝对不是生病，更像是，中毒！但此前请了如此多的名医，为何没有一个人发现？
　　侍从一直小心观察阿九的反应，忍不住问道：“您可是找到病根了？”
　　“咳····”阿九回过神来，摸着胡子故作高深道：“此病的确复杂，待老朽回去研好药方再作打算。”
　　侍从显然已经经历过多次这样的情形，淡定叫来宫婢引她们下去。出来宫殿，没想到公主阿依金还没走。
　　阿依金眼睛看着谢玄，却没直接找上他，只漫不经心问阿九：“阿父的病如何？”
　　阿九只得将方才那套说辞又搬出来。
　　阿依金此时也顾不上其他，一颗心早就飞到谢玄身上，“本公主见你这医童倒是极为机灵，不如以后将他留在本宫殿中，学一身功夫，将来建功立业也好过当个医童，如此蹉跎岁月。”
　　阿九暗自发笑，这胡族公主也太着急了些，不过见一旁谢玄的脸色越来越难看，生怕这位爷又当场翻脸，忙道：“这是老朽自小教导的徒儿，今后自然要继承老朽衣钵，恕老朽不能割爱。”
　　阿九与谢玄脱身回到休息的宫殿，已是傍晚，阿九率先进屋，四处打量，见没有耳目探子才小声对谢玄道：“将军，那胡王并非得病，而是中毒。”
　　“嗯。”谢玄应了声，“准备好，今晚三更，回徐州。”
　　阿九迟疑道：“这就走了？”
　　“怎么？你还想替他解毒不成？”谢玄颇有些讽刺道。
　　“也不是，小的就是好奇，这毒出自谁人之手？”
　　谢玄嗤笑，“不过贼喊捉贼罢了。”
　　自阿依金一出现，他就感到不对劲了，作为胡王的女儿，对自己父王的病情没有几分真心的关心，反而对一个从未谋面的男子感兴趣，这是装都懒得装了。
　　······
　　等到夜半，宫殿的防守薄弱了很多。阿九与谢玄都换上夜行衣，正准备推门离开，门外却突然多了一道身影。
　　谢玄示意阿九不要轻举妄动。
　　门外传来一道女声，妖妖娆娆的，“小医童，本公主让你分忧来了，快开门。”
　　一时间，阿九差点儿憋不住笑，这谢小将军的美色着实太强大了些，正无声笑着，不小心瞥见谢玄沉得快滴水的脸，阿九赶紧收住笑意，问道：“将军，现在怎么办？”
　　谢玄理都不理，阿九摸了摸鼻子，暗叹，这是又气上了，她可真冤。
　　门外不停传来阿依金故作娇俏的声音，谢玄忍无可忍，突然拉开房门，把阿九吓一跳，害怕他就要杀人灭口。
　　只见拉开门的瞬间，谢玄一记手刀把阿依金当场劈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