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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你是谁!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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嘉乐八年春,鸢都,安庆侯府。
伴着窗外鸟鸣声起,肖潇揉着眉心,脑中浑浑噩噩,似乎像是脑子被揉进了什么石块一般,醒来眼前忽然混沌开明,一时半会竟有些不知所措,两眼昏昏,好像死了很久一样。
肖潇一把紧攥身上睡裙,似远山连绵般的翘眉微扬,青丝流瀑一床,倒影了一窗春色。
肖潇有些错愕,看着陈设依旧的房间,似是以为仍在皇宫。
“春棠,如今时辰几何?快给我拿一身换洗的衣服来罢,莫要磨蹭,吾今日要面见陛下商议要事。”肖潇淡淡说道。
丫鬟梅音跪在地上猛地抬起头,却也十分恭敬地捧起衣裳,手头正是件青色绣玉白山茶花纹外衫和淡雅的浅松花色百褶裙。
“小姐!你……说什么呢?”
肖潇坐在床塌上,侧目一望,床榻上正有片片烂桃花瓣,那窗外桃树还随着风,枝叶摇曳个不停,纷乱杂然,自己身处这具床榻,何其衰败也。
肖潇居高临下俯视着这个淡定的侍女,眸珠陡然一转,透出些不可思议的念头来。
我……不是死了吗,但是为何触感却这样真实。莫非这一切都是梦么?还是……
不知为何,心口隐隐作痛,似乎……有人在叫我。
“今天什么日子。”肖潇头痛欲裂,实在是不知道该怎么开口说出这些匪夷所思的梦来,只好顺着平常人的思绪问了丫鬟梅音几个问题。
丫鬟梅音:“四月廿二。”
肖潇试探着问道:“既然是四月廿二日,似是宫里哪个皇子公主的生辰日也快了,你且起来好好回个话。”
梅音有些匪夷所思,如实回话,“回姑娘,如今宫里快要过生辰的,最快的也是三皇子,其次是六公主。姑娘问这些做什么……今日是要入宫吗?”
三皇子?哪位三皇子?是……晁烨?
“三皇子如今居所何处?”
“城南……郡王府。”
肖潇浅浅的应了一声,起身下榻,又唤了别个手巧的丫鬟来梳洗,肖潇伸手一探,指甲壳上的装饰都还没掉,镜子里的自己面容端庄大方清秀别致,全然不似冷宫模样。
肖潇顿了顿,已然明白了。自己像话本里说的那样,也许并不是做梦,而是真的重生了。
“梅音,我记得肖妤生辰日也快要到了,你去替我备一份生辰礼,送到惜春院去吧。”
肖潇此言让房里一众丫鬟都不由得为之一怔。
梅音:“小姐?府里没有哪位小姐是唤作肖妤的……您才刚醒,先喝杯茶吧。小姐是要给老太太身边那几位备礼吗?”
莫非真的是个梦,可是梦为何这样真实!
肖潇嘴角一扬:“那应是我说错了。”
肖潇心道:“罢了。那几位妹妹最是喜欢蓝色蝴蝶样式的东西。”
肖潇侧目望向窗台上的几只不同成色的紫金蝴蝶镶玉珍珠钗,就这般顺手扔了去,又把案几上放着的几块好布拂到丫鬟手里,连连说道:“这些都拿去给她们罢。”
大小姐平日里不说看不起这几位妹妹,也绝不会去同她们亲热,这般行为可以说是太过奇怪。
众丫鬟依旧是行礼,一切照做。
肖潇打量了房中各种摆设,一如往常,思来想去,仍旧不知是重生了还是做的梦。
肖潇提笔描妆,黛眉远扬,明眸皓齿,口脂也用的是最时髦的样式儿,笔落妆成,最是个妖冶秀丽的模样。
虽是豆蔻年华容貌未开,却已有如当年般的妖艳的面容的长势。
记得那时肖妤还只是一介小小女官,而自己却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皇后。
肖潇虽以能力享誉天下,却因为她的面容不似慈母,过于妖艳,因此前朝总有人弹劾她父亲,更有甚者说她是祸国祸民的恶毒妖妃,于皇后一位,德不配位。
肖潇淡淡一笑,大殿之上,她震慑道:“众人皆言吾貌不类观音,然观音究竟何貌?抑或……观音貌类吾耶?”
不说冠绝天下,鸢都才女第一人,无话可说。
德不配位?当真笑话。
“小姐,咱们要去给老夫人请安了。”
肖潇浅浅应一声,看了又看,将耳边的吊坠换了又换,最后选了一件玉白色珠子点缀的吊槐花链穗。适时,肖潇别上一只顶好的珠钗,腰身裹上细软的绦,随下裙段末处绣着一朵浅色的槐花。
“我知道了。”
肖潇路过怡春院,正听到那一对母女咒骂。
“是大姐姐。”肖皖淡淡说道,她所凝望的那个方向正立着一位神色淡然的女子,旋即便感觉到有些别样的目光缠到自己身上,全身触感好像蚂蚁在爬般坐立不安。
娄晚:“她来干什么,许是没安好心罢,这小丫头肚子里一股子坏水,看见她准没好事,哼。”
“……”
肖潇犹是笑了一声,竟叫娄晚不禁薄背生汗,全身都不自在。娄晚心头很是不爽,因为自己虽是老爷提进府中,却只得冷冷的坐在这个小院子里过些凄苦的日子,终日无人问津。
娄晚心道:就算自己是个妾室,可这孩子,确是肖老爷的亲女儿啊,也是这安庆侯府的四小姐!
“老爷也真是,阿皖的生辰宴都不愿办一个,怎么到现在都还没露声。”接着她又埋怨道:“若是叫大夫人随便就给办了的话,那算什么事啊,我们阿皖怎的连对家的庶女处境都不如。”
话语落罢,肖潇便迎着母女二人吃惊的眼神打量下慢慢走来,石门上的凌霄花垂下来,正凑在肖潇站立之处,成了她的背景板,衬得她唇红齿白,霞光映衬着发丝如幕如瀑。
“妹妹,你生辰日,我没什么好送你的,便再送你这件首饰罢。”
肖潇又将手上那串珠宝链子取下来放在衣裳上。
娄晚藏住吃惊之色,“难为大小姐费心了,这镯子可值不少钱呀……”
肖皖透过诧异之色,旋即拉过娄晚的手便往下拉去,齐齐的行了个礼。
“多谢姐姐。”
肖潇根本不理会娄晚所言,看着肖皖一脸诧异,肖潇说道:“妹妹不必言谢,我做事一向如此。我只怕旁人说我不疼妹妹,抑或说我们家风不正,白白让爹爹惹上麻烦。你知道的,我最是厌烦那些流言蜚语缠身。”
肖潇从未正眼看过娄晚,只因她是用了无数手段才进了这府里的。
所以这些东西,不过是为了做做样子罢了。
肖皖眼神里透露出一些不知所以然来,明明一向不理睬自己的大姐姐忽然就想开了路子,又是给自己送来衣裳吃食和首饰,莫不是这脑子......碰到了什么不干净的东西?
又或许是另有他求?
肖皖赶忙退开石桌,又行礼问道:“多谢姐姐,我很喜欢,难为姐姐费心了。”
肖潇见她此等表情,一时眸光流露狠狠刺中她的心。是了,肖皖生的不差,一双杏眼生的好,活生生像娄晚的模样,叫人一瞧便压忘记不了。
肖潇眉眼弯弯,似是一笑,肖皖见状赶忙说道,“多谢大姐姐割舍爱物与我。”肖潇看着娄晚将那些珠光宝气的装饰物捧在怀里,旋即拂袖而去,决绝清秀的背影让肖皖伤感不已。
“阿皖,你跟你爹说……”
“娘!”肖皖转身瞧见娄晚将那串手链捧在手心,一脸爱不释手的模样许是叫肖潇给瞧了去,一时间怒气冲冲,立马就恼怒了。
肖皖:“你怎么这般没出息!不就一条她不要的手链吗,何至于此,还丢了脸面。”
娄晚怒斥道:“你这个丫头,你是吃苦吃惯了?!放着好好的荣华富贵不享,偏偏走那穷途末路!你可记着,她是肖氏女,大夫人又是杨氏女!杨氏什么世家?那可是豪门望族!她外祖父封侯拜相,何等的荣光!往后的日子只要顺着她的心思去走,我们就一定能重新得到老爷的垂青,到时候这日子就好过了呀。”
“我娄晚呀,盼星星盼月亮,等到今天已经很久了。阿皖,只要老爷愿意看看我,愿意接纳我们,我们的日子就好过了,阿皖你听到了吗。”
肖皖似作微愤懑模样,眼里却装满了一整件蝴蝶如意百褶裙。它是那样的美丽,是从前的自己一直得不到的衣物,像空悬楼阁的珍宝,可望而不可及。
肖皖是个有骨气的主,只愿要自己凭本事得来的衣裳,即使自己是个不受人待见的庶女,也不会因此而身心备受煎熬。
肖潇先行问安,旋即坐在祖母司寇氏身侧,余下的便是等着他人。
肖府中存着三股子嗣。祖母司寇氏有三个儿一女,自然分作大房二房三房,不仅如此,还养了两个落魄母家的姑娘和一个早亡女儿的幺女。
肖潇早早立在祖母身侧,抬眸打量堂上来人。
先行入目的是司寇氏两姐妹。一位身着娇嫩粉色芙蓉百花裙,手臂处婉转了一条玉色绸缎披帛,身段娇媚无比,满脸写着得意二字。
肖潇见此穿戴忽而轻哼一声。
三小姐司寇雁最是心疼肖皖,摆出一副高傲嫡女的模样去待见他人,平日里是一点也看不得肖潇傲气凌人的做派。
而后入堂的还是四小姐司寇雪。这姑娘倒是个温和待人的小白花,只是最后被肖妤设计陷害嫁给了一个地痞无赖,难产死了。肖潇回想,难免哽咽。
司寇雪先向祖母行礼,继而又给肖潇行礼,礼数周全,让人一看便说好女儿胚子。这些满是夸赞的话对她来说,都是寄居他人屋檐下的最好的理由。
肖潇向来高傲,便是看了这位妹妹的做派也挑不出错来的。肖潇一直如此,只是肖妤她娘拼了命上位才有的肖妤,自己看不惯又能如何,总不好害人性命。
肖潇预备让人沏茶,结果众人被来人清脆的声音一惊,而后一瞧那人面貌,不是肖皖又是谁。
肖皖端庄行礼,而后站在那处跟个婢女似的,丝毫不惹人注意。
肖潇浅声道:“祖母,婹婹听闻今日贵客将至。我今日专门备了一份好礼,且先拿给诸位妹妹看看。”
回想曾经肖妤所作所为,这一桩桩一件件剖开放在自己面前,如何不恨如何不怨!
“各位妹妹先行坐下吧。”肖潇浅浅唇边掠过一丝笑容,吩咐下人看座。
老妇人眼神拂过肖潇稚嫩的面庞,道:“婹婹可知是哪家的贵客,如此神秘,竟不曾有风声叫我等知晓。”
肖潇打趣之间观察着几位妹妹的神色。她心道:今日种种就如同当年一样,心性高傲却毫无能力便妄想出人头地,既然如此,自己就给她一个出头的机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