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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part1 触不可及 七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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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景忆抬头看着月亮。
偌大的月亮映在他眼里,好像落在了他心里晃。
他突然觉得心里有些释怀了。人间美景,最能抚凡人心。被大自然的美触动到的那一瞬间,好像一切尘世的纷扰都被抹去了,脑海中只剩下眼里的这副光景。
但也只是一瞬。
沉浸在这样美景里也只会是一瞬。
下一个瞬间你就会意识到自己依旧在尘世间,依旧是一个平凡的人,依旧被世俗的枷锁囚禁。烦恼依旧存在,明天依旧会来,人依旧要为了生存而打拼。
然后美景被抛掷脑后,连回忆也不曾保留。脑袋又开始充满着各种各样令人烦躁的琐事,心里又开始充斥着各种各样令人不快的情绪。
唐景忆眼里的月光被一阵飘来的乌云所蒙蔽,他的眼睛又开始被黑暗遮蔽,整个人重新被黑暗所笼罩。
在黑暗中他想到了以前的自己。
那天也是像现在一样,昏暗的夜,静谧的城市。街上几乎没有行人,偶尔有街灯在闪烁,灯光下映照的街道有一层薄薄的雾在蔓延,伴随着一声接着一声蝉鸣。
就在唐景忆出门的时候,清朗的月光突破重重云雾,在夜空里重现,照耀着,像是化身于地上的影子,默默地陪伴着他。
他看了一眼月光,不知怎么的眼前突然有些模糊。他眨巴眨巴眼,又能看清了,于是径直往目的地走去。
唐景忆不知道自己当时的表情是怎么样的,他只知道他一路上都咬着自己的嘴唇,到最后在嘴巴里都能尝到浓浓的铁锈味。
是血。他明白的。想到血,就想到了死亡。于是他就去死了。
他一步一步朝着河中心走去,任凭河水将自己的衣服弄得湿透,连用来挡脸的帽子也被河流带来的风吹走,可怜地漂浮在河面上。但是他一点都不想管。
他只想死去,死去,然后把自己脑子的记忆全部遗忘掉。
河流其实也不算湍急,但还是很深。他闭上眼睛笔直地朝着最深的地方走去,一步又一步。这时的他清楚地感受到河水在不断地涌向他,进入他的嘴巴,他的鼻腔,他的耳朵。
他什么也说不出,闻到的只是河水浓烈的腥味,耳朵里是河水在他的耳朵里翻腾的声音。他知道河水即将淹没他的双眼。于是他抬头最后看了一眼月光。
只是那一眼,他看到的只有黑夜。月光不知何时已经抛弃他而去了。
认命一般地,他闭上了眼,任由自己被黑暗吞没。
唐景忆睁开了眼,眼前的月亮正在慢慢地拂去挡在身前的云雾,出现在唐景忆眼中。
唐景忆似笑非笑,“如果那天晚上我也能看到你就好了。”
虽然........之后他看到了另一个人。
那个人的形象在唐景忆心里浮现,他突然意识到自己该去干正事了。
于是唐景忆从屋顶上飘了下来,回到了李大姐窗前。透过窗户,他看到了李大姐沉睡的样子。他松了一口气。然后飘了进去,凑近看了看。
李大姐的姿势跟他离开时几乎一样,依旧是以一种蜷缩的姿态窝在一边。她的脸上布满了风干后的泪痕。一道道水痕蜿蜒的布在大姐满是皱纹的脸上,显得她更加沧桑。唐景忆又叹了口气,眼里满是心疼。
他抬头看了看,李大姐枕边的那副遗像。在光影交错下遗像的脸显得有些惊悚,但仔细看,还能看出遗像主人生前的一些痕迹。遗像是微笑着的,笑得很阳光,就跟李大姐笑起来的样子很像。慈眉善目的眉眼,想必生前也是个善良的人吧。
唐景忆抬手虚空抚摸了一下遗像的边框。酸涩的情绪又开始在心里堆积。
命运是一场赌局,善良的人有时候反而会输的更惨。人生本就没有公平二字可言,罪大恶极之人甚至可以不受到命运给予他的惩罚,安稳地在世上生活下去;纯真善良之人反而会遭遇到命运的戏弄,被世间不容。是他们错了吗,何错之有。
唐景忆又重重地叹了口气。是时候该见见这副遗像的主人了,他想。
他飘到客厅的窗外,在四周看了一圈,没有看见任何东西。他又飘进客厅绕了一圈,依然没有看到任何魂体的痕迹。
唐景忆摸了摸后脑勺,“奇怪,按理说他们的活动范围就是这里啊。还能跑到哪去呢?”
唐景忆又绕着屋子转了一圈,终于在李大姐窗边的侧边感应到了另外两个魂体的存在。更具体地说,是听到了他们的存在。
“爸爸,妈妈在干什么呢?”
“妈妈睡了。安安看看天上,月亮已经出来嘞。”
“对呢,月亮出来啦。爸爸你看,今天的月亮好大好圆哦。可是爸爸,月亮出来了我是不是应该睡觉了呀?可是为什么我睡不着呢?”
“.........没事,睡不着就去玩吧。你看,阳台有只小蝴蝶。去跟它玩吧。”
唐景忆躲在墙边,听完了父女俩的对话。他看到小姑娘飘到阳台去了,他才现身,来到男人面前,跟他打了声招呼。
“您好。”
眼前的男人看见唐景忆瞬间被吓得震了一下,眼睛都瞪大了,“你.......你能看见我?”
唐景忆指了指自己的脚下,男人顺着他指的方向看了一眼,是虚空的,这才反应过来:“哦,原来是同道中人。”
唐景忆点点头。
然后氛围有些微妙了起来。唐景忆多年没有与人交谈过了,除去和宋源希那为数不多的几次交流外,他几乎都快忘了要如何与人交谈,该怎么不动声色地开启自己想要谈的话题。
他咳了几声清了清嗓子,鼓起勇气——
“那个........”
“你来有什么事?”
还没等他把一句完整的话给说了出来,眼前的男人就打断了他。
既然对方先开口了,后面的话也好接很多,“您认识宋源希吧?”
“先别叫‘您’了,叫我李哥就好。小宋啊,当然认识。那个小伙子可好了........”
眼看着眼前的人有喋喋不休要继续说下去的趋势,他连忙打断,“我是他的朋友,他拜托我来向李哥打听一下,李大姐过去的一些事情。他想让李大姐从现在的困境中走出来,能够从当初的伤痛里走出来,好好地生活。”
“至于我怎么认识的宋源希,您以后就会知道的。”
听到李大姐的名字,眼前的男人眼神都变得温柔了起来,他深深地看了一眼现在躺在床上蜷缩成一团的人,眼里的悲痛与悔恨仿佛要化成实体。
“都怪我,都怪我........如果不是我当初........要是我能够陪在她身边的话,她也不会是现在这个样子。”
李大哥中间有句话说得很轻很轻,唐景忆根本听不见,但他的直觉告诉他,中间一定有什么关键性的信息。
他连忙问了一句,“当初怎么了吗?是发生了什么事情,才会导致李大姐精神崩溃了吗?”
李大哥没有回答他。他抬头看了很久的天空,喉头一直在耸动,好像在压抑着什么。直到他把心里的一些情绪压下来之后,他才缓缓地开口道。
“我是咱们工地的负责人。作为负责人,一定要先以身作则。这是我一直秉持的理念。所以在工地现场我都是第一时间去验收的。那天,咱们负责的一个搭建高平台项目刚刚竣工不久,我就去验收了。当时爬上那个平台的时候我就感觉到有些摇晃,好像不太稳的样子,但当时我女儿刚去世不久,我还没有从那样的悲痛中走出来,满心里都是女儿的事。所以没有太注意。”
“没想到我刚上去,那个平台的一个角就开始崩塌了,逐渐波及到中央的地方,然后我就从那个地方摔了下来。身边的工友帮我打了120,救护车来得也比较快。但是我的身体,在那场手中里最终没有熬过去。”
“我离开了她。违背了我们结婚时的承诺。当初说好生老病死咱们都要一起的........怎么我就食言了呢。”李大哥说着,眼泪一滴一滴地从他眼角滑落。
李大哥整个人贴着窗户,眼神满是悔恨与不甘,直勾勾地看着床上的那个人,声音哽咽,“你看看她现在的身子,都成什么样了啊........她每天都在桌子上摆满一桌子的饭菜,在等我们回来吃饭。我每次都在她耳边大声喊,我们就在这里啊!不要再等了!可是她听不到,听不到啊........”
说到最后李大哥双手捂着脸大声哭了起来,“她看不到我们啊........她不知道我们一直在她身边啊........”
唐景忆眼中冒起了水雾,鼻尖酸涩,他不知道该怎么去安慰眼前这个放声大哭的男人,他只能虚空地拍了拍他的肩膀,陪在他身边,听着他的一声声声嘶力竭的啜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