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魂语》郁尘染

13、part1 触不可及 八章

　　唐景忆一直陪在男人身边，什么也没做，只是站在他身边静静地陪伴着。直到李大哥彻底平复自己的情绪。他擦干自己脸上的眼泪，压下喉头的几声哽咽，把自己的视线从李大姐身上收了回来，转头看向墙角边的女儿。
　　唐景忆顺着他的视线看了过去，看到正在与一只蝴蝶玩耍得正开心的小姑娘，笑得一脸灿烂，完全不应该是已死之人的魂体会有的情绪。
　　唐景忆突然想到了些什么，他问向李大哥，“您的女儿是........？”
　　还没等唐景忆问完，李大哥便开了口，带着一种无奈又怜惜的情绪。
　　“她并不知道自己已经死了。”
　　李大哥重重地叹了一口气。
　　“以前咱们两夫妻都忙着工作，忙着挣钱，给安安上一所好一点的学校，于是一直都忽略了安安的家庭教育，很多事情没有教导过她，只是把她留在家里，让她自己玩。所以后来酿成了大祸。”李大哥好像不太愿意提起这段悲痛的往事，说到最后声音都带上了悲伤。
　　“现在安安也会问我，为什么妈妈看不见她。她一直喊着妈妈的名字，想要妈妈注意到她，想要抱抱自己的妈妈。然后她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身体穿过妈妈的身体。”
　　“她哭着，叫着，拼命地想要去触碰妈妈，但是都没有用。然后她哭着来问我，为什么自己抱不到妈妈了，是不是以后都见不到妈妈了。”
　　“我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她。”李大哥说到这里，用双手狠狠地擦了把脸，用哽咽的声音继续说道，“我只好骗她说‘我们是在玩动画片里的游戏呢，妈妈现在是看不到我们，但是过会就能够看到我们啦，然后安安就能抱到妈妈了。’”
　　“我也不知道能瞒着她多久。或许直到我们升天的时候她也不会意识到自己已经死了。这样也挺好的吧，毕竟让我亲口跟女儿说........说她已经死了，说她永远都摸不到妈妈了，对我来说真的........太残忍。”
　　止不住的眼泪如同断了线的珠子，不断地从李大哥的眼睛里滚落下来。李大哥的脸颊上又多了几道泪痕，与刚刚风干的泪痕重叠在一起，一道道蜿蜒的轨迹。
　　唐景忆一下子说不出话来。
　　对于孩童而言死亡到底是什么呢。是永远都无法吃到喜欢的零食？是永远都不能与小伙伴玩耍？还是永远都无法再见到这多彩绚丽的世界呢？或许是都有吧。但最痛苦的，莫过于永远都无法与亲人再见。
　　他抬头深深地望了一眼夜空，静谧的夜里偶尔有几声鸟鸣，深沉的暗色快要把人吸入这黑暗当中一般。他闭了闭眼，决定将自己的情感放任在这夜里。
　　“我是来帮助他们解决问题的。可以共情，但不能过度共情。不能让自己的理智被情感淹没，这对于现状没有一丁点好处，反而最后会让自己深陷其中，落入痛苦的深渊里，无法自拔。”
　　唐景忆暗自在心里提醒自己。他静默了一会，久久看着夜空，直至看到夜空中微小的繁星闪烁着微弱的光，自己的心情也好像随着这光点刻在脑海的印记而慢慢平和了下来。
　　该切入正题了。唐景忆想。
　　他睁开了眼。
　　“李大哥，您不愿在看到李大姐再这样下去糟蹋自己的身体对吗？”
　　他看见李大哥重重地点了点头。
　　“那么，李大哥，我想问——您的愿望是什么呢？”
　　“人死后在世间仍有未圆的心愿，这样强烈的愿望促使人在死后无法升天，以一种灵魂的形态介入到世间。这就是我们魂体的存在之源。所以我想问您，您在世间遗留的心愿，是什么呢？”
　　李大哥看着眼前的这个眼里散发着光芒的少年。他不知道眼前的少年是谁，也不清楚他与宋源希是什么身份，按道理来说，他不应该去相信这个认识还没有一个小时的少年。
　　但是当他看着他的眼睛、他眼中蕴含着的浓重情感，李大哥忽然觉得，自己可以相信眼前的这个少年，他好像真的能够懂得自己的痛苦与无奈。或许，他真的有能力能够帮助到他们。
　　于是李大哥缓缓张口。
　　“我想........我想让她好好活着。”
　　“我希望她能够代替我们迎接未来。不管过去都经历了多大的痛苦，即使这样的未来没有我们的存在，我都希望她能够活下去，过好自己的人生。”
　　李大哥苦涩地笑了一下，“我不知道这是不是我一厢情愿的愿望，或许她根本不希望是这样。但是我没办法了。”
　　李大哥透过玻璃窗望向躺在床上的李大姐，他虚空地触碰了一下窗面，好像能够通过玻璃摸到在床上的那个人。
　　“我不希望她跟我们一起死去。死亡太痛苦了。”
　　是啊。死亡实在是非常痛苦的一件事。如果人不是痛到极致了，又怎么会想死呢。
　　唐景忆低着头，深呼吸了一口气。
　　“我会的。”
　　言语能传达的东西很多，但也很少。有些情感无法用准确的语言来传达，不善言辞的唐景忆选择了用这三个字向李大哥传达他的决心。
　　“至于您的女儿，不必担心，等到时机成熟的时候，我会向她解释一切。”
　　唐景忆看向了玩累了靠在墙边的小姑娘，小姑娘好像注意到了他，向他笑了笑，挥了挥手。唐景忆看着小姑娘天真无邪的笑容，也对她展现出了自己最灿烂的笑容，然后向她摆了摆手。
　　唐景忆注意到了小姑娘身后有一束光辉照向了这边，他调整了一下自己所处的方位，看向那束光芒传来的方向。
　　看清楚那束光是什么之后，他笑了，是今天第一次轻松地笑了。
　　“李大哥你看，太阳要出来了。”
　　李大哥顺着唐景忆的视线望了过去。
　　他看到了——在地平线与天空相连的那一个缝隙当中，有一束光芒穿过重重的云层，突破黑暗遮蔽着的那一片夜幕，照耀到这片大地上，是人类的曙光。
　　是啊，太阳出来了。黑夜将不复存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