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法逃脱的无限梦境》此深

72、第72章 流转

　　周帙目前不知道这个空间的存在形式究竟是什么样子的。
　　但唯一可以确定的是，温延不是传统意义上的npc，他受系统控制的部分很少，拥有着自己的意识，可能他不知道系统到底是一个怎样的存在，但从某些方面来看，温延是与系统对等的位置，系统看上去也并不完全了解温延。
　　这一切都无解了，毕竟温延现在只是一个不会动弹的尸体，问也问不出什么名堂。
　　除非能够回到那个可以循环的空间，而不是眼下这个好似时间都静止了一样的“真实”世界。
　　周帙唤出了溯秋。
　　“嗨。”周帙看到金蛇的一瞬间内心还是真实地发怵。
　　溯秋大概是一个成年人身高的长度，下盘稳定在地面上，抬着蛇头，用一双黑溜溜的眼睛望着温延，接着张开蛇嘴，“尔等凡人如此无礼。”
　　“咱们俩现在被困在这里了，你有什么办法吗？”
　　周帙也是病急乱投医了。
　　溯秋摇了摇头，“吾怎么知道。”
　　“那你有什么用。”周帙有些嫌弃地看了它一眼，接着转身开始翻箱倒柜。
　　说是翻箱倒柜，实际上这个房间之内也只有一个柜子，打开之后空空如也，一览无余的全是厚厚的灰尘，甚至把周帙呛得不轻。
　　溯秋对周帙无礼的话语十分不满意，但眼下它也明白没有什么解决办法，好像他们唯一的出路真的就变成了活活地熬死在这里一样。
　　“吾很厉害的。”溯秋不甘心地说道。
　　“抓个人什么的还是可以的，大多时候我都怕你受伤。”周帙看向溯秋，“对于我来说，你并不是一个道具，你是我们队伍里一个很特殊的队员。”
　　溯秋眨了眨眼睛，“有多特殊呢？”
　　“大概就是西游记里白龙马的配置吧，你看多适配啊，你还可以被骑着当坐骑。”
　　溯秋：……
　　“不逗你了。”周帙逐渐变得严肃起来，他的轻松表情似乎都是装的一样，说收起来就收起来了，完全不见前面不正经的样子，“我是说真的，在第二个副本内你动不动吞雷的样子真的会把我吓得不轻。”
　　溯秋慢慢闭上了嘴。
　　“我害怕你会离开我，就像害怕我的任何一个队友会离开我一样。”周帙的脑海中浮现了容书善那张小巧可爱的脸蛋，心里泛酸，“我们都会出去的，我们都会……在下一个阳光明媚的日子里，在车辆来来往往的街道上，在高楼大厦的玻璃窗反射出的城市里，热切地相拥。”
　　是这样的希望一直在支撑着周帙前进。
　　他们的一路上都太苦了，他们一直在失去，一直在受伤，一直在疲惫中辗转反侧，一直在绝望中被逼无奈。
　　周帙的眼神透着迷茫地看着溯秋，“可是我离开这里，也代表着离开你。”
　　“真受不了你这肉麻的话，”溯秋说道，接着用蛇头轻轻凑近了周帙，“我会以另外一种形式永远陪着你的。”
　　周帙张了张嘴，有些感动。
　　“比如恐惧的形式。”溯秋有些得意，但是周帙也看不出来它是不是在偷笑。
　　……那倒是真的。
　　周帙会永远地害怕蛇，这是无法克服的。
　　就像刚刚溯秋凑近的一瞬间，周帙想呼上去。
　　但是在这个糟糕至极的环境之中，溯秋也是唯一令周帙觉得亲切的事物。
　　周帙忍着心中的膈应，闭着眼睛摸了一下溯秋光滑冰凉的蛇头，蛇脑后覆盖着薄薄的蛇鳞片，让周帙头皮发麻。
　　一人一蛇现在都是一头雾水，被困在这个莫名其妙的鬼地方出不去也进不去任何其他的地方，除了他们俩连一个活着的东西都没有。
　　周帙看了一眼床上的温延的骸骨，转身走出门外，下了楼梯，站在了大门口的位置看着疯人院之外的黑色枯树林。
　　就这么一眼望过去，那些狰狞扭曲的枯树林的树枝就像是一只只将要从地狱之中伸出来的鬼怪的肢体，越往那些树干的下方就越是漆黑一片，在周帙的角度也完全看不见树根底下有些什么东西。但是目前为止，外面的枯树林也是唯一的周帙能看见的且没有探索过的地方了。
　　进去吗？
　　周帙在心中默默地问着自己。
　　他绝对不会随意地去冒险，但绝对不会坐以待毙。
　　周帙扭头看着溯秋。
　　溯秋也看着周帙。
　　“你去看看。”周帙露出一个微笑。
　　“你好像说过你很在乎我的死活。”溯秋也问他。
　　“但是在这样的情况下，你去比我去的好处多一点。”
　　“比如？”
　　“比如你的战斗力比我强，长得比我帅，万一遇到些什么奇怪的东西，你的应对能力也比我好……总之，你的使命到了。”
　　溯秋高傲地抬着头颅，“等着吧。”
　　说完，溯秋就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膨胀起来，接着贴着地面，飞快地游进了大门之外的一片黑暗的森林里面。
　　周帙的笑容收了起来。
　　取而代之的是紧张与担忧，他紧紧地盯着溯秋消失的方向，他能够感受到溯秋在森林里穿梭得并不顺利。那些黑色的枯树枝并没有想象中的脆弱，而是坚硬得像一根根钢针，戳着溯秋身上的每一处鳞片。不少鳞片被树枝刮起，露出了鳞片之下的蛇肉。
　　溯秋前行一段距离之后就掉头准备返回，周帙也计算了时间，溯秋大概离开了有十五分钟。
　　溯秋回头前行了半分钟后，周帙明确地感应到溯秋和他之间的那种道具与主人之间的关系断了。
　　是的，突然断了，没有任何预兆的。
　　周帙的脸色变了，有些发怔地站在原地，盯着大门之外黑漆漆的森林。
　　溯秋……死了？
　　可是溯秋并不弱，如果有什么东西能够伤害到它，它不会一点反应都没有。
　　这种信号的突然中断就好像是因为跳闸停电而导致的网线也随之关闭一样。
　　周帙感觉到汗水流进了眼睛里，刺得眼睛有些睁不开。
　　他伸出手擦了擦眼睛，才发现他有点热。
　　是热，很热。不知道为什么风停了，没有一点风了。
　　不光是风，这个世界的所有东西都好像停滞住了一样。
　　天色，风云，花草，虫兽。
　　一切都停滞在了一瞬间，就好像是某一个技艺高超的画家将一座美丽又诡异的疯人院画在了精致的画布之上，而周帙是误入进了油画的迷惘者。
　　他用道具将这个世界的主导权从温延那里拿了过来，按理说他应该是这个世界的主角了，但这个世界却是一直在停滞，没有运转。
　　在温延是这个世界的主角的时候，这个世界也一直没有运转。
　　当主导权变成了周帙的时候，也依旧维持着停滞。
　　是什么东西缺失了？他和温延的一个共同点，导致这个世界一直是停滞的状态。
　　周帙望着眼前的黑暗，眼中露出了迷茫。
　　烦躁和无奈已经无数次充斥心头，可这次周帙却是第一次感觉到了绝望。
　　他根本不知道溯秋为什么和他断了联系，不知道溯秋是否安全。
　　他不知道他的队友们现在在哪，是不是安然无恙。
　　他不知道外面的其他玩家们还有多少能活下来的。
　　他也不知道秋眠怎么样了。
　　他好点了吗。
　　还是很难受吗。
　　还是很苍白吗。
　　周帙只觉得眼中酸涩，抹了抹才发现是眼泪。
　　不知道过去了多久，周帙只觉得自己的双腿失去了知觉。
　　蓦地踉跄几步，周帙跪倒在了地上。
　　膝盖磕到坚硬的地面也丝毫没有疼的感觉。痛觉中断，滞涩的酸胀感让四肢都难以动弹。
　　但不知何时风吹了起来。
　　风带起了周帙的发丝，也让周帙抬起头看向了树林深处。
　　那里出现了一个熟悉不过的身影。
　　高挑，劲瘦，穿着普普通通的病号服，面容隐没在了黑暗里。
　　可周帙就是凭着一只完美的下巴认出了那是秋眠。
　　他愣了一下，不可置信地睁大了眼睛。
　　秋眠朝着周帙的方向走了两步。
　　接着，他越走越快，越走越快，跑动了起来。
　　风让衣角猎猎作响。
　　周帙伸出了双手。
　　当身体被一双有力的臂膀拥入怀中时，一切压抑的情绪都被无限放大。
　　热泪从眼眶中汹涌而出。
　　周帙紧紧地抱住秋眠的脖子。
　　周帙的肩膀拱出一个脆弱的弧度，像一只受惊了的猫一样缩起身体。
　　我本可以历经这世间的所有寂寞和苦难，可是当目光触及到你的一瞬间我的一切防线都彻底崩溃。
　　秋眠的手臂收的很紧，像是要紧紧把周帙融入身体里一样。
　　天色不知何时慢慢地变得明亮起来，不再那么晦暗。
　　周帙看到了秋眠额角的汗，脸颊上莫名其妙的伤口，渗着鲜血。
　　秋眠的嘴唇干涩，身体也在隐隐约约地颤抖。
　　风吹了起来。
　　他们的发丝和衣角在风中轻轻晃动。
　　无数漆黑的枯枝开始慢慢凋零成灰，散成大大小小的无数碎片，黑色的粉尘骤然遮蔽了天空。
　　疯人院里的玫瑰逐渐变得艳红饱满润透。
　　叶子伸展开来，水嫩新鲜。
　　疯人院的病号楼上的肮脏墙皮开始一块块脱落，大门上繁复古朴神秘的中世纪花纹也在铁锈渐渐消失的时候显出它真正的美丽。
　　黑色的粉尘落到地面上，一点一点地融进了大地。
　　一眼看到的是远处的地平线。
　　那里有了太阳的痕迹。
　　曙光映亮了周帙的眸子，他控制不住自己的激动，用力地拍了拍秋眠的肩膀，“快看。”
　　他们肩并肩看向太阳升起的地方。
　　靠近太阳的那一片粉紫色的天空变成了漂亮艳丽的粉橙色。
　　周帙和温延相似的地方是爱的人不在身边。
　　然而苏飒不会来拯救温延，但是秋眠会来拯救周帙。
　　这又是他和温延不相似的地方。
　　所爱之人出现在这个世界的时候，凝滞住的一切晦涩和黑暗都骤然崩塌，取而代之的则是万物流转，光芒照耀着大地的那一刻，一切生命开始疯狂生长。

　　出现在转换台上的只有三个人的时候，秋眠愣在了原地。
　　江灯，洛民，和他自己。
　　“周帙呢。”江灯四周看着，“周帙呢，眠哥。”
　　秋眠怔愣地看着自己身上齐整的，在进入第五个副本之前穿着的常服，有些恍惚，似乎有些分不清这是在副本里还是已经回到了梦境大楼。
　　直到洛民狠狠地摇了摇秋眠，“秋眠！”
　　秋眠猛地缓过神来，“周帙呢？”
　　“我们还想问你，周帙不是和你在一起吗？他真的死了？你把他怎么了？”江灯的声音有些崩溃，“你真的就那么一口一口把他吃了吗？”
　　秋眠没有回答江灯的问题，而是沉默着盯着江灯。
　　但事实上他没有看着江灯，他只是在飞速地思考周帙去了哪里。
　　在周帙闭上眼睛倒在一边的时候，秋眠只知道自己脑子里的一根神经断掉了。
　　周帙真的死在了他的面前，脑袋无力地滑落下了枕头。
　　他脖子动脉处流出的血染湿了枕套。
　　他没有被血沾到的皮肤上都是秋眠弄出来的痕迹。
　　红痕，斑斑点点，像是施暴之后的伤痕一般。
　　眼泪模糊视线的那一刹那，眼前的视野也跟着摇晃了起来。
　　周帙和其他的一切东西都消失在了秋眠的眼前，再次睁开眼睛的时候，他就已经那样出现在了转换台上。
　　“周帙……”秋眠恍惚地念着周帙的名字，接着踉踉跄跄地走下了转换台。
　　但是因为没有走稳，他从转换台上狼狈地摔了下去，脸颊狠狠擦着地面停了下来。
　　脸颊上传来的刺痛让秋眠回过神来。
　　他从地上爬了起来，扭头看向一边的别的队伍的转换台。
　　他看到了封悦诚，冲野银，孙瑟瑟和赵家理。
　　赵家明不在了。
　　秋眠的视野里似乎出现了赵家理含着眼泪的模样，似乎出现了杞风疲惫的脸，还有半死不活的余清居……很多很多人，但是没有周帙。
　　江灯和洛民只看见秋眠像一阵风一样跑了出去。
　　无论江灯怎样呼唤着秋眠的名字，秋眠也都像是听不见一样。
　　秋眠顺着楼梯从转换台的楼层直接冲到了一楼。
　　大楼之外的大雾已经散去，一个锅盖一样的电网笼罩着大楼，电网之外是一块块密密麻麻的大屏幕，上面丑恶的脸都露出了新鲜的表情，盯着下面如同蝼蚁一样的秋眠。
　　秋眠站在原地，抬头直视着那些“上帝”。
　　接着，一只灰暗的影子蓦地窜了出来。
　　影子的手上握着秋眠的步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