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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1、第71章 爱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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玫瑰花在疯人院里怒放,玫瑰香味飘进了窗户。
晦暗的天光里,旖旎在疯长。
墙壁上的灰尘似乎在静静流淌,心跳在无端叫嚷。
周帙无声地用手指轻轻环住了秋眠的手指,指尖在他手心画了一个淡淡的圈。
“我想我会一直需要你。”周帙垂着眼眸,看不清他眼底的神色。
秋眠的心跳漏拍。
“你知道,”周帙抬起头,辫子适时地散开了,柔软的发丝落满了肩膀,“螳螂在交.配之后就会吃掉对方。”
不知是谁先动了手,丢在地上的是一件白大褂和一件病号服上衣。
它们交错在一起,充斥着背德与迷乱。
火热在唇间弥漫,玫瑰香气更加馥郁芬芳,熏红了天空,熏红了肌肤。
病床往下深深一陷,净白的脚踝染上了粉红,仿佛一根无形的红绳牵制着脚踝,慢慢盛放着去拥抱眼前的温暖。
木制病床的床脚开始了剧烈摇晃,干燥的棕色床单被一只泛红的手抓紧。
汗液顺着下颚流下,周帙向后仰着头,如同一只濒死的,美丽的天鹅。
他的视野里,越过秋眠覆盖着肌肉的肩膀,他看见天花板在抖动,窗外远处的枯枝也在燃烧。
湿热,粘腻,无底线的愉悦在悲痛和绝望里生根发芽。
“咬我。”周帙颤抖着声线道。
脖颈处传来了钝痛,是秋眠咬破了他的动脉。
血液喷涌而出,周帙也因为迅速缺血而头晕目眩。
温热的唇将血液尽数吸去。
周帙伸出手摸着秋眠满是汗液的额头,侧过头吻了吻他的脖颈。
血液让棕色的枕套变成了黑色。
秋眠抬起头,嘴角全是鲜血,看上去非常惊悚。
在他俊美的脸上却透着诡异的美丽。
愉悦与痛苦一齐冲上大脑,疯狂地用生命的代价去体验致命的快感。
汗液,泪水和血液混杂,周帙的脸色逐渐变得苍白难看。
他像一具慢慢腐烂的尸体,一点一点失去生命的光泽。
他像一朵逐渐凋零的玫瑰,一丝一毫剥去艳丽的润芒。
做出这个决定兴许是一时冲动,兴许是蓄谋已久。
“看我。”秋眠的声音压得很低,在濒死的暧昧中犹如安魂的巨钟。
周帙艰难地掀起眼皮,露出一个勉强,却恣意的笑容,“要表白吗。”
“嗯。”秋眠温柔地低下头,与他粗暴的别处的动作不同地吻了吻周帙的眼睛,“我爱你。”
“知道了。”周帙伸出手搂住他的脖子。
“那你呢。”秋眠沉着声音,情绪总是被他掩盖得只剩一点点——他好像一直都是这样。
周帙已经辨不清自己是什么感觉了。
心脏在跳动,却又没跳。
他好像能看到秋眠眼里无尽的深情,却又好像感觉眼前一片黑暗。
玫瑰花的香气飘进了窗户。
混着血腥,汗液,药物的气味,如同绝望的人们地狱边境内麻木沦亡。
周帙难以发出声音,他像一个被捅穿了的破风箱。
挣扎良久,周帙也只是将右手放在了自己的心口。
温延爱苏飒,才赋予了他跳动的心脏。
我爱你,才愿意让你感受我的心跳。
我爱你,才会奋不顾身。
我爱你。
周帙的脑袋微微一侧,在暖流席卷身体的前一刻灵魂脱离了躯壳。
血液染红了他的侧脸。
柔美的肩颈线条隐没在了棕色的床单里,纤长的睫毛在眼下投出一片安静的阴影。
秋眠伸出手,抚摸着他的侧脸,低头亲吻周帙的尸体。
“玩家周帙,秋眠,江灯,洛民完成地狱边境副本脱离条件,玩家秋眠,江灯,洛民即将被传送至转换台。”
周帙睁开眼睛,周围是熟悉的摇晃感。车窗外不断倒退的黑色枯树林告诉他,他又回到了公交车上。
失血过多死亡的那一瞬间的不真实感还萦绕在脑海中,周帙恍惚地望着前座的座椅靠背。
他原本以为自己又进入了新一轮的循环,但扭头看到身侧却没有熟悉的行李箱,意识到这一次并不是循环了。
沉默着坐着公交车到达了疯人院。
周帙一如既往地下车,与之前不同的是,这一次,疯人院里的玫瑰花全都枯萎了。
原本艳红的花瓣皱缩成灰褐色的一团,浓绿的叶子也像是被火烧过后一样打起了卷,呈现出一种死寂的黑色。
整个疯人院看起来更加破旧了。
周帙站在大门口良久,并没有别的什么事情发生。
他走进了这座安静得有些吓人的疯人院。
没有人。
没有他的队友,没有温延和苏飒,也没有任何一个原本属于这里的病人。
甚至连一只蜘蛛都没有了。
这个疯人院里,活着的生物好像只剩下了周帙。
他暂时不明白眼前是什么情况。
周帙仍然穿着一身干净的白大褂,只不过他的身上没有任何伤口和任何感觉。
在接下来的一个小时内周帙逛遍了整个疯人院,除了他自己,没有任何人。
周帙站在中心楼的大厅里,背靠着楼梯的栏杆,慢慢地滑坐在地上。
他伸手拆开了自己的发圈,乌黑浓密的头发散落了满肩,伸出右手顺着额头从下到上把刘海捋向后方,那些柔软的发丝被带起来,又温软地滑落下来。
周帙将发圈套在了劲瘦的手腕上,默默低头看着一处虚空的位置。
时间再次过去两个小时,周帙的腿似乎都失去了知觉。
他站起来,活动了一下手脚,抬起头看向楼梯通向的顶层位置。
他去过顶层了,那里什么也没有。
但是他现在也没有别的选择可以做了。
周帙扶着栏杆,缓慢地走上楼梯。
落地窗在无知无觉中仿佛变得巨大无比,粉紫色的光映出了周帙走在楼梯上的身影。
他像是在走向天堂,也像是走向地狱。
这里是地狱边境,触及地狱,却仍处在人间。
周帙微微低头,将头发重新束起。
他来到了顶层的病房前。
这是他上一次死亡的地方。
周帙推开门,目光落在病床上。
这次病房里多了一个背对着他坐着的男孩。
男孩有着白色的头发,纤瘦的背影,穿着病号服,坐在床的那一侧,望着窗外。
周帙转了转手指,指缝间就多了一叠卡牌——那是他转盘得到的道具。
温延似乎也听见周帙的动静,缓慢地转过身来。
周帙在看到他的脸时呼吸一窒。
那根本已经不是一张活人的脸了。
雪白色的头发下面是雪白的骨头,眼眶处的眼球已经腐烂干枯成两块极小的灰褐色珠子,脸部的皮肤完全消失不见,鼻子处也只有一个孔洞,下巴下方的脖子也只是堪堪一个喉管的骨头和后脊柱的骨头,就好像是谁恶作剧给医务室里的骷髅模型戴上了假发穿上了病号服一样。
温延露在袖子外面的双手也已经化成白骨了。
那一刻,周帙才知道,这里才是真正的地狱边境,边境疯人院。
在这里,温延早就化成了白骨。
在这里,没有除了他以外的任何病人。
在这里,玫瑰花不再盛放。
在这里,没有一直爱他的苏飒。
那个玫瑰花鲜艳的疯人院好像是一场梦中梦。
温延的身体好像并不是自己转过来的,因为在转过来的一瞬间,温延的身体立刻开始四分五裂。头骨滚落在床上,胳膊和大腿乒乒乓乓地掉在了地板上。
他已经死去很久很久了。
周帙沉默了很久,最终决定走上前去,将温延的骸骨收拾了,拼在床上,勉强地维持了他的人形。
温延是个多么悲哀的人。
他悲哀到不配拥有他的感情,悲哀到不配享受生命。
周帙看了他许久,随后在床头处看见了一封落灰的信件。
周帙看着这个泛黄的信封,将它拿了起来,细致地拆开。
里面是一张折叠了两次的信纸。
展开。
那是一个属于男孩子的娟秀的字体,一笔一划都十分认真。
“如果有人有幸来到这里,我很高兴。”
“这里是真正的边境疯人院。”
“这里没有任何的伪装,杀戮,爱恋,疯狂。这里只有寂寞。”
“无边的寂寞。”
“我想我已经死了很久了。”
“在那边的那个虚假的边境疯人院里,你过得也许很糟糕。我的脾性有时非常顽劣,从某种程度上来说,我讨厌这个世界上的所有人,包括我自己。”
“你们在那里被困在了我的精神世界里,被我反复地折磨。”
“我知道也许这对于你们来说不公平,但是我总是恶意地想要别人都承受一遍我承受过的痛苦。”
“我恨这个世界,即使你历经千辛万苦来到这里。”
“也别指望我会喜欢你。”
“你爱过人吗,爱过没有心跳的机器人吗。”
“你被母亲扇过巴掌吗。”
“你被父亲杀死过吗。”
“你被分成无数片过吗。”
“我不是什么好人,我对这个世界就是恶意满满,没有人有权利要求我善良。”
“我讨厌这个世界,讨厌所有人。”
“我厌恶这个世界上的一切逻辑。”
“我憎恨任何一个素不相识的人。”
“但是谢谢你来陪我,度过剩下的无限寂寞的时间。”
“直到你也死去。”
“像我这样,寂寞地死去。”
“苏飒没有来救我,也没有人会来救你。”
周帙看完这一封没有逻辑的信,低头望着温延的骸骨,自言自语道:“你到底是一个什么样的存在。”
“你和我认识的任何npc都不太一样。”
“我现在所处的地方是副本吗?”
“这是你用你的能力变出的,脱离梦境系统掌控的空间吗。”
当然,已经变成白骨的温延不可能回答他。
周帙却笑了,笑意甚至溢满了眸子。
“这就说明系统并不是无所不能。”
系统的触手并没有触及这个空间。
这是一个完全脱离系统的空间。
如果据为己有呢?
周帙充满贪婪的目光挪动到了温延身上,“不知道你有没有兴趣把这里的拥有权送给我。”
温延的脑袋动了一下,似乎是在抗议。
“我可没兴趣和你一起死在这里。”周帙依旧保持着笑容,他是真的很高兴。
他举起右手,那叠卡牌自动在他手里形成了一个漂亮的扇形。
这是他抽转盘抽出的道具,“空间之主”。
他起初并不知道这样一个只有名字没有任何介绍的道具有什么别的用处,但是到了这里之后,他想他也许知道了。
他捏了捏卡牌,一叠卡牌随之碎在了空中。
道具已经被使用了。
但是系统并没有任何的提示。
周帙愈发愉悦了。
他一直都想验证的一个问题得到了答案——系统和道具之间是怎么样的关系?
系统能将道具送给玩家,但是无法阻止玩家使用道具伤害系统,这一点从几次三番地玩家们用爆炸符炸系统的一二三四五楼的时候就能看出来了。
道具是脱离系统独立存在的,道具可以在非现实世界里使用,如若不在系统的监视之下,使用道具就不会收到来自系统的任何提示。
但周帙使用道具的一瞬间就能感觉到这个空荡荡的疯人院属于自己了。
“不好意思,占了你的地方。”周帙笑着,“你折磨我和我的队友那么久,拿你一个地方不算过分吧?”
温延的骸骨当然不会说话。
“既然是我的地方了,”周帙在病房里踱步了一会儿,“我要进要出当然都是我随意吧。”
温延:……
但是实际上周帙并不明白要怎么进出。
周帙拍了拍身上的白大褂上沾着的一点灰尘,接着在病房里踱步了一会儿。
病房里的陈设还是一如既往的简单无比,也没什么好看的。
周帙一时半会也出不了这个鬼地方,确保这个环境是安全的状况下只能在这里来回乱转。
疯人院并不大,没一会儿就能全部看完。疯人院外面是密密麻麻的黑色枯树林,粉紫色的天空之下好像并没有昼夜,永远暗淡着,像是永远不会沉入黑夜的黄昏。
这里和疯人院的一般配置不一样的地方有很多,中世纪的设计风格让这里蒙上了一片诡异的宗教色彩,但又显得有些神圣,有些罪恶。巨大的落地窗外照进来的天光好像是让人置身于火烧之后的偌大教堂,横木上挂着蛛网,却不见一只蜘蛛。
周帙面无表情着,除了他自己没有人知道他现在是什么情绪。
不知道是从什么时候开始,他开始变得像秋眠一样情绪内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