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江花月夜》PH3

3、山雨

　　暮鼓第三声刚响到一半，烛一手中的鼓槌突然顿住。西南角的钟楼檐角铁马乱颤，可此刻并无山风。

　　“换《楞严经》第七章。”无明方丈的声音从大雄宝殿飘来，惊醒了发怔的烛一。年轻僧人慌忙抹了把额汗，这才发现掌心黏着香灰——今日大殿的线香，竟比往常燃得快了三成不止。

　　地窖传来闷响时，知客僧净慧正在擦拭韦陀像。铜锤敲击水缸的"地龙响"震得他手一抖，抹布掉进香案底下。弯腰去捡时，瞥见供桌夹缝里塞着半张黄纸，墨迹未干的"辽"字还渗着腥气。

　　“师父！后山菜园......”净慧攥着黄纸冲进禅房，却见无明正在给十八罗汉像挨个调整手势。老和尚将药师佛的施愿印转为降魔印，这才转身接过黄纸，就着烛火烧了。

　　“让武僧堂闭门演武。”无明拨动佛珠的手指稳如磐石，“你带外门弟子去后山，把秋收的南瓜都搬进地窖。”

　　戌时二刻，烛一蹲在伙房添柴。本该轮值的五个火工道人不见踪影，大铁锅里熬着的菜粥咕嘟冒泡。他盯着灶膛里跳跃的火苗，忽然想起晨课时师父特意强调《金刚经》第三十二品——"一切有为法，如梦幻泡影"。

　　后山突然传来马嘶。

　　烛一抄起烧火棍冲出去时，正撞见净慧师兄倒飞入院墙。三个黑衣汉子踏着松枝扑来，牛皮靴上镶的狼牙铁片刮得树皮纷飞。最前头的疤脸汉子凌空劈刀，烛一使了招"挑灯式"，烧火棍贴着刀背一绞一送，精钢腰刀竟扎进青砖地三寸深。

　　“小秃驴劲儿不小！”疤脸啐了口唾沫，反手抽出链子锤。烛一正要变招，忽听师父在藏经阁顶长啸：“罗汉阵，归位！”

　　十八武僧从各个檐角翻出，瞬间结成圆阵。烛一趁机滚到净慧身边，却摸到满手温热——师兄肋下插着半截断箭，箭羽染着古怪的靛蓝色。

　　“找...找照岚...”净慧攥住他袖口，咳出的血沫里带着铁锈味，“地窖...木箱...”

　　烛一抬头望天，北斗星杓柄正指向青阳镇方向。他忽然明白师父今早为何特意让照岚下山——小师弟怀里那三包止血散，怕是寺里最后的外伤药了。

　　藏经阁顶的金钟突然炸响，无明方丈的袈裟在夜风中猎猎作响。老和尚单手托着半人高的铜钟，另一手指尖连弹，七颗佛珠破空击碎三柄强弩。黑衣人们吹响骨哨，马嘶声顿时从四面合围。

　　烛一背着净慧往地窖跑时，听见师父的声音混在钟声里：“告诉照岚，寺在人在。”这话听着像禅机，可他分明看见老和尚震碎铜钟的右手在滴血——那血珠落在地上，竟泛着和断箭相同的靛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