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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1、第二个梦33 ...

  •   赫莫斯无法停止地去想帕雷萨那番话。
      是的他心中的某个部分仍旧怒火中烧地说帕雷萨活该,要是帕雷萨真对他耿耿于怀那可真是喜闻乐见。
      但是他始终在想帕雷萨的怨恨,帕雷萨的指责。他想自己一开始见到男孩儿后决定留下来的念头是……让帕雷萨高兴一点。
      “您怎么了?”帕雷萨坐过来,阳光照亮他的脸。无懈可击的微笑,无懈可击地关切,帕雷萨问他:“您看起来闷闷不乐的。来,笑一下。”
      他自己却在假笑。
      赫莫斯觉得,要不然,让法尔蒂娜活着好了,让帕雷萨见见她……他可以让她已经嫁给别人,爱上别人……让帕雷萨知道她过得很好。
      *
      在赫莫斯下决心行动前,帕雷萨跑了。
      *
      赫莫斯悄悄跟在他身后,他看见他混进一个酒馆,和一个女人碰头——安娜亚特。游侠带着帕雷萨出城,走到一个偏僻的林子里,他们在一块石头前站着。赫莫斯不明所以。
      “她是怎么死的?”帕雷萨问。
      “产褥热。”安娜亚特说,“生孩子真可怕,不是吗?”
      梦可以临时编织出复杂的解释,可以的诡计,但你无法攻破它的逻辑,对梦的主人说不应该这样发展。因为控制梦的心灵已经坚定了决心。
      法尔蒂娜必须已经死了。
      赫莫斯不知道该怎么形容这种感觉。帕雷萨直接让法尔蒂娜死了,这样就没有什么再能绊住他,他可以走了,从这个试图锁住他的人身边离开。赫莫斯应该说他现在受挫,愤懑,想要做点事以报复这个人的态度和举动。但同时,他还感到一点欣喜和慰藉。
      他看着法尔蒂娜的坟头,心想:他那么爱你,到头来也不过如此,为你付出的努力也就那么一点。“任何”的宣誓是有时限的。我比不上你,可你也就那样,谁也得不到他。
      “你呢,打算怎么办?”安娜亚特问,“就这么走人吗?遇到个高价买你【】的人不爽吗?我就没有这样的好运气,一直能遇到身居高位又希望买断我的人。”
      “他已经没有我想要的东西了,”帕雷萨回答,“不值得继续卖了。”
      “你卖身只是为了寻找你的这位弟媳吗?”
      “是的,”帕雷萨回答,“只是为了她。”
      赫莫斯之前所获得的那点欣慰在一瞬间被他那句话打碎。他走出他隐藏的地方。安娜亚特警觉地转身,像他拔剑。但她看到赫莫斯身后出现的那些人影时,瞳孔恐惧地收缩。
      “真令我感动,”赫莫斯说,“您居然是这样高尚的一个人?为了找您想找的这个女人甘愿卖身?”
      帕雷萨慢慢地转过来,面对他。
      “您亲自跟踪我,”他扫视了一下四周树影里蛰伏的人,显得格外镇定,“还带了这么多人来。受宠若惊。”
      “贵重的东西一定要严加看守,”赫莫斯说,“免得——”
      “您迷上我了,”帕雷萨打断他,笑了一下,“我告诉过您,您会得到非常不好的结果。”
      “您有自信可以突出重围?”赫莫斯问。
      “当然不,我束手就擒啦,”帕雷萨说着,向他走过来,一边走,一边把随身携带的武器扔到地上。当他走到赫莫斯很近的地方时,他已经手无寸铁。
      “我只是说,”帕雷萨笑得非常温柔,“您迷上我,希望我也迷上您,您的这种执著只会以失望告终。我很遗憾。坦白来说,我并不恨您,还很感激您。虽然您骗了我,但您毕竟乐意帮我寻找,乐意好吃好喝地养着我,她也不是您杀死的——我非常遗憾,我不能让您满意,以报答您给予我的一切。我要离开是因为我知道,我会让您失望。不过我也知道您肯定不希望我就这样离开,那么既然如此,我就遵照您的意思办好了。我会继续履行我们的合约的。我会陪您直到您腻了为止。”
      多有欺骗性的言辞和面孔。赫莫斯心想。帕雷萨在惺惺作态这方面是极为杰出的,哪怕他十分钟前刚刚透露了他的真是心态——没用了,不值得继续了——哪怕他明明已经猜到对方已经听到了他的那句话,他现在还可以这样真挚地说出这番话,显得他好像温情脉脉,是为对方着想一样。
      赫莫斯看向了安娜亚特。他自从听说帕雷萨和这个女人结婚的时候就想这么干了。
      “杀了她。”他对他编织出的手下命令道。
      整个梦骇然向他望来。
      而赫莫斯不为所动。那些人影冲了出来。
      帕雷萨突然扬起手,一抹寒光袭向赫莫斯。是啊,这是帕雷萨,帕雷萨不坐以待毙,穷途末路也要挣扎一下。他握着藏在袖子里的小刀,想要挟持他以命令他们停手。如果这个梦里只有他自己,他会成功。
      帕雷萨被一个打手制服,反剪双手,跪在地上。安娜亚特战斗,受伤,挣扎,死去。他没有抬头看她。
      “她已经结婚了……”帕雷萨喃喃地说,“她的丈夫还在等她……”
      “她却愿意不顾等待她的丈夫,冒险来帮你。”赫莫斯说。
      “她不知道这很危险,”帕雷萨说,“我也不知道。”
      “现在你知道了,”赫莫斯说,“我很危险。不要在我面前自作聪明。站起来,握住我的手,我们回去。”
      压住帕雷萨的人松开了帕雷萨。
      帕雷萨突然大笑起来。赫莫斯不意外,帕雷萨喜欢用笑掩饰他自己。赫莫斯的手被握住了,帕雷萨抬眼,看着他,慢慢从地上站起来,接着对赫莫斯说:“您真可爱,我开始喜欢上您了。”
      他的语气十分肉麻。
      *
      之前,他从昏迷中醒来,得知自己惨败,军队被全歼后,问赫莫斯:有吃的吗?
      现在,他回到这个他将被软禁起来的地方,对这个欺骗了他,软禁了他,毫不留情杀了他的伙伴的人说:
      “那您今天还要和我过夜吗?”
      赫莫斯总是很佩服帕雷萨这装模作样的定力。
      “当然,”赫莫斯回答他,“我很想和您探讨一下,我得到的结果到底会不好到什么地步。”
      “我不是已经和您解释过了吗?”帕雷萨微笑,“您会失望,仅此而已。”
      “那好,我要让你一直陪我一起失望。你别想得到你的自由了。”赫莫斯恶狠狠地说。
      “自由不是我想要的东西。”帕雷萨回答,“您以后会明白的。随您便咯,您付给我钱了,我什么都乐意奉陪。”
      “不,我不会付你钱。你毁约了。毁约的人一枚铜币都拿不到。”
      “如果您乐意,”帕雷萨无动于衷,“您是贵族,领主,有权肆意涂抹规则的形态,予赏予罚。”
      赫莫斯被噎得说不出话。可他不甘心,就这样让帕雷萨保持这副无懈可击的姿态。明明他很——当安娜亚特死时——
      “我杀了你的伙伴,”赫莫斯说,“你没什么想对我说的吗?”
      “我们不是伙伴,”帕雷萨说,“她愿意来帮我是因为我付她钱,而她认为赚这笔钱不会让她送命。很遗憾,她猜错了。您又吃醋了吗?对她?”他笑了,不是假笑,他真的认为这很好笑,“她一直是个让我厌烦的聒噪的【】,我并不对她有什么深厚的情谊。”
      “你当时的模样可不是这样说的。”
      “那又如何呢?”帕雷萨说,“死人失去了发言的权力,他们的模样从此能被活人肆意定义。从她死的那一刻,她对我来说就只是个聒噪的【】了。”他的笑容令他看起来有些骇人,“不过要是您死了的话,您在我这里甚至不是一个令我厌烦的【】。您什么都不是。”
      “你想杀我。”
      “不,当然不,”帕雷萨说,“您把我想得太……我该怎么说?太正直?太光彩?我是一个卑微的游侠,没有姓氏和财产的贱民。您觉得我是怎么活到今天的?一腔孤勇和义愤?不。您是我惹不起的人,如果我能,我只想从您身边逃走。如果我不能,那就这样咯。我向来是个安分守己的人,从来不觉得对比自己高的人摇尾乞怜有什么错。所以我问您,”帕雷萨又说,“您今天还要和我过夜吗?要是您想,我会好好准备一下的。”
      赫莫斯觉得他输了。帕雷萨说这么恶心的话,没恶心到他自己,把赫莫斯恶心坏了。
      *
      赫莫斯没去和他过夜。他去看了梦的流向,看看接下来会发生什么。
      然后他发现……原来帕雷萨这怪模怪样的态度是希望让他的雇主相信,他是个冷血无情的混球,而这个冷血无情的混球不在乎谁骗了他谁杀了他的伙伴。等雇主建立起这种观念后,他再骗雇主,让雇主觉得他渐渐爱上他了,然后……
      杀了雇主。
      帕雷萨想先【】,再【】,再倒上橄榄油烧了,然后把这桩宅子也烧了,然后他走人。
      赫莫斯敲着手指。其实从杀了安娜亚特那一刻他就没想着自己扮演的这个角色能善终了……反正是他捏出来的假身份……要不然就这么顺水推舟让帕雷萨杀了泄愤吧,他以后再找别的机会。但是经过这一遭,帕雷萨肯定更加封闭内心了,他还能找到机会吗?
      赫莫斯揉揉脸。也许这个梦也是时候结束了。他终究没能让这个梦变成美梦。
      这时候,他突然感到了梦的颤动。
      首先崩塌的是远处的天幕,明亮的晚霞变成暗红的血色。细腻而生动的幻象变得干枯,失去真实感。而他刚刚查看的将来的流势已经荡然无存。
      梦的主人改主意了。不仅是改主意了。没有了。没有未来了。
      赫莫斯出现在帕雷萨此时所在的地方。帕雷萨抓着瓷器的碎片,已经割开了他自己的脖子。
      世界随着他的失血而崩坏,连同赫莫斯身上的伪装一起。在那万籁俱寂的黑暗里,他们是唯二清晰的形象。
      “是你。”帕雷萨说。他笑醒了。
      ***
      他在笑,一边笑,一边流泪。梦还没有消散,梦里的悲怆还盘绕在他的胸膛里。一事无成,一无所有,你在乎的人都因你而死。报仇,逃离,可你得到这自由又能拿来干什么?没有用处的自由,没有用处的生命,还要忍受整个讨厌的世界。
      不如终结它。
      赫莫斯伸手来擦他的眼泪,一副于心不忍的模样。真恶心。被捏碎肩膀,关起来,威胁杀掉女儿。还不够。被夺走衣服,失去文明,失去体面。不够。它可是个会魔法的半神。还要被入侵到最隐秘的梦里,被注视,被观赏。为什么梦不是真的,为什么没有真的锐器插进他的脖子,为什么他还要在这儿活着喘气,接受龙的怜悯。
      “对不起,”赫莫斯说,“我并不想——”
      他扇了赫莫斯一巴掌。他在梦里就觉得这样做很爽,梦醒了再扇,果然还是很爽。
      “我爱你。”赫莫斯说。他永远都在说这句话,好像这话是句咒语,有什么奇妙的魔力,只要他一直把他关在这儿,时不时说那么一句,总有一天,他会回心转意。
      这句话有没有魔力,帕雷萨不知道。他知道另一句确实有魔力的话。
      “我不爱你,”帕雷萨对赫莫斯说,“我没有爱过你。”他探身,向赫莫斯逼近,“你怎么样才能死?我陪你同归于尽。怎么样才能让你去死?”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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