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愿起九天时初遇》暗夜飞觞

5、第五章

　　盛都诏狱。黑漆漆的牢房处处弥漫着血腥味，列在两旁的隔间里住着遍体鳞伤的死刑犯，她们都是穷凶极恶之人，给帝后与三皇女下毒之人，已然触犯了陛下的底线，在她眼中，将其与死刑犯视作同等罪状。
　　主审间，一副十字架牢牢地立在中央，地上是经年累月审问犯人留下的血迹，十字架两侧也布满了各类刑具，有史以来，还未有任何一个犯人尝遍这些刑具，即便是女子也忍受不了诏狱的审问，如今的罪犯，可是一个跟着薛贵君享受荣华富贵的主，但看他又能坚持到哪里......
　　那奴才被束缚在十字架上面，头发凌乱，面部布满灰土与血迹，身前也满满是被鞭打的血痕，光看着就让人生惧，他垂着头轻轻喘息着，看来还有气力，一双幽怨的眼睛盯着面前的盛皑砚，不肯招认薛贵君便是幕后黑手。
　　皑砚从怀中掏出手帕擦去脸上细汗，又从狱卒手中接过湿毛巾擦手，看见这男子低垂着脑袋，命人泼了他一盆盐水，伤口的疼痛再加上盐水的刺激使他不得不凝起了眉头紧咬牙齿来缓解疼痛，皑砚见他如此模样，心里才舒坦些，害她的妹妹，她不会让他好过的。她走近了奴才，用手钳住他的下巴，力道极大，奴才就是想哀嚎也没有力气，“说！是谁指使你给帝后与三妹下毒？目的是什么？”
　　“呸！”奴才尽所余的力气朝着皑砚啐口水，夹杂着血丝的口水喷到皑砚脸上，狱卒慌张递上毛巾给她擦脸，又退了下去。“啪！”响亮的耳光直接在男人的左脸炸开，“你这贱奴，别不识抬举！你若是招了，还能留你全尸，若是继续顽固不化，九族下场如何，就未可知了......”
　　听闻提起他的九族，像是抽离了他的神经，他突然抬起头，眼睛是从未出现过的惊恐，“不，我说，放过我家人！是贵君，是薛贵君！”
　　“什么目的？”“若是......帝后与三皇女中了情药......引三皇女去见帝后......届时情药催动......贵君趁机引外人入内，见此情形，必能......扳倒帝后......得到陛下欢心，三皇女也会被陛下贬为庶人，严重的话......赐死也说不定......”
　　“你们......你们真是好大的胆子！帝后与三皇女可都是母皇的心头肉！如此构陷，秽乱后宫！还想九族安然吗？都记下了吧？”皑砚看向誊写罪状的狱卒，狱卒点头示意道：“回殿下，一字不差，全部记录在此份罪状上！”
　　“好，引他签字画押！我即刻去回禀母皇！”皑砚甩手退到主审间外，却听到奴才发了疯似的哀嚎：“不！不是说我招认就放过我的家人吗？你骗我？”皑砚听到后停住脚步，眼睛微眯，大声道：“尔等做出这等意图秽乱后宫、谋害帝后皇女之事，已是诛九族的大罪，还妄想放过你的家人？待我将一切禀明母皇，你的主子都自身难保，劝你服从诏狱一切安排，好上路！你们几个，此奴若是有任何差池，提头来见！”
　　“遵命！”皑溪的事情令皑砚大为震惊并且为之愤怒，好好的一个妹妹被人害成现在的样子。虽然不是帝后的亲生孩子，但是帝后对待她也像亲生女儿一样，有时候去请安，即使下人们都不重视她，帝后也是会以真心相待，与对待皑溪并无不同。
　　皑溪性格也是很温和，这个比她大五岁的姐姐对自己很关心，经常邀请皑砚去浩枫宫陪着帝后用膳。皑砚出了诏狱，呼吸着不属于杀人的新鲜空气，反复回想着自己方才对待奴才的样子，她觉得自己像是变了一个人一样，以前的自己软弱无能，正如一些下人所说，她身份地位卑微，即便是生作皇女也低人一等，二十年来，她受尽欺凌，可是自己一没有过人的胆识与勇气，二更没有出色的武功，在母皇眼里，她就是一个平庸的孩子。
　　如果不是帝后总是在陛下面前替她说好话，也许在她第一次犯错时，就被陛下打得遍体鳞伤，那次，她出于孝心，想要为帝后做些什么，帝后感染了风寒，只是皑砚笨手笨脚的，打翻了药碗，帝后忍着头痛才从陛下手中救下她，这一幕，她铭记于心......
　　“儿臣参见母皇，启禀母皇，谋害父后和三妹的凶手，那奴才已经招认了，正是薛贵君，此乃罪状，上有那奴才签字画押，请母皇过目！”陛下正在批阅从边境送来的奏折，边境的情况不容乐观，她紧蹙眉头，案边的茶早已凉透了。
　　“呈上来吧！”陛下揉了揉眉心，显然是知道这个结果，看过罪状后，她轻轻揉了揉眉心，低沉道：“下毒者，按律诛九族；至于那个贱人，胆敢加害于帝后与三皇女，直接赐死，省的朕看着心烦！”
　　赐死二字在脑海中浮荡着，皑砚一惊，难道堂堂一个贵君就这样被赐死？她略作停顿，俯身作揖道：“母皇，这薛......薛氏身家背景根深蒂固，如此直接赐死会不会......”
　　“当初送进宫为的是什么朕不是不清楚，这几年来，他薛氏尚无所出，如今又做下了这秽乱后宫、蓄意谋害之事，朕没有将薛家抄了已是网开一面，难不成还敢兴风作浪吗？砚儿，此事你全权处理，不得有误！”陛下合上手中的罪状，递给赵真作为证据传回皑砚手中。
　　皑砚看着手中的罪状，还有陛下方才下达的杀令，内心一股火焰开始烧起来，是对陛下的忠心，也是为着能为三妹和帝后报仇......出了昭华殿，她恍惚地走在路上，可能是最近没有怎么休息，连夜在审问犯人，她的精神不太好，走着走着便来到了帝后的浩枫宫。她抬起头看着这富丽堂皇的牌匾，略微整理了衣冠踏进宫门。
　　宫人进了主殿禀报帝后，他本在霏宣殿看护皑溪，不过已接到陛下的圣旨，所以又赶来正殿处理有关薛氏的事情。见到来的是皑砚，收起了案上的卷文，吩咐下人看座上茶，“是砚儿来了？快坐下歇息吧？这一副愁容，可是陛下又给你派什么疑难的案子了？说给父后听听......”
　　“儿臣皑砚给父后请安，愿父后福寿延年、千岁永安！”
　　“来，快起来好孩子！来我这里还总是在意这些虚礼，我心里总是把你当作和溪儿一样的女儿！你又是长女，自然要受到你母皇的器重的，怎么样？是遇到什么事情了吗？”
　　皑砚沉默许久，缓缓道出一句：“儿臣要监制薛贵君与罪犯等人的行刑，可以亲自为父后与三妹报仇了......”帝后眼睛一亮，立刻坐直了身子，后又吐出一口浊气，“好，恶人有恶报，只是砚儿要记得父后的话：我看你气色不太好，注意休息，不要太过劳累。”
　　“父后说的是，儿臣定会多加注意。此案已经了结，父后不要过于在意，养好身子才是最主要的。那父后，儿臣去看看三妹，这便告退了。”
　　“去吧！”帝后招招手便继续低头处理宫务，身旁的贴身公公靠近了他轻声道：“大殿下也是可怜，生父卑微又早亡，若不是君上心疼她，这些年还不知道要成什么样子呢？”帝后合上了手中的卷文，轻轻叹了声气，“唉，这孩子性子太闷了，我若是不多照料照料，这么好的一个孩子可就毁了，溪儿生性洒脱些，叫她们多多接触也好相互感化。”
　　霏宣殿，踏入殿中，扑入鼻的是浓烈的药味，细品其中还有些许檀香味，侍人静待在一旁，见到皑砚走进来，纷纷行礼，“奴才参见大殿下。”
　　皑砚小心走到皑溪床前，看着她静静地睡着，，头发散开被压在身下，白色的里衣上面有淡淡的血迹，看颜色应该是今日刚染上的，皑砚疑惑地问道：“她的身体是什么情况？”
　　贴身侍奉的奴才向皑砚弯腰答复：“殿下昨日清晨突然咳血，请太医来诊治，太医说是腹部伤得比较严重，已经波及肋骨，如若不多加调养，今后可能会落下咳疾，所以这两日会时不时的咳血，方才是刚发作，已吩咐人准备更衣了。”
　　听完奴才的叙述，皑砚的眸色更加暗沉，她坐到皑溪床前，用手摩挲着她的衣服，上面的红色血迹明晃晃地吊在她眼前，皑溪苍白的面孔有了一些回转，胸口也开始大幅起伏，皑砚的目光聚集起来，握住皑溪的手，轻唤道：“三妹？你醒了？”
　　听到皑砚的呼唤，皑溪缓缓睁开了眼睛，瞳孔移向了皑砚，薄唇张开，喉咙干痛，声音嘶哑地唤出：“皇姐......”皑砚见皑溪神智清醒，便招呼身旁的奴才，“快去通知帝后！三妹，可要喝水？”
　　皑溪忍着剧痛点点头，就要坐起身，皑砚扶着她靠在床头，喂她喝水，她虚弱的脸上总算有了些红润，她叹了口气道：“谢皇姐，姐姐怎么来这了？”皑砚收回了注视着皑溪的目光，将茶杯放在桌子上，“你成了这个样子，我不能来看看你吗？你看看你，现在连起身都做不到，就不能好好爱护自己的身体吗？”皑溪被说的低下了头，两只手交叉放在被子上来回摩擦，活像一个小受气包，她嘟着嘴，想要反驳却没有什么理由。
　　“没事为什么要去惹母皇生气呢？不然怎么会打你？咱们身为儿女，要孝敬母皇父后，身为臣子，更要忠于母皇。若不是你身为母皇父后的嫡女，母皇恐怕处罚更重！”
　　皑溪抬起头握住皑砚的手，“皇姐的教训，我知道了，我......现在不是没事了吗？我......咳、咳咳......噗!"看着手上刚吐出的鲜血，皑溪的眼睛瞪得很大，难以置信地看向皑砚，喘着粗气道：“皇姐？我这是......怎么回事？”
　　“三妹，来漱漱口吧……你听皇姐的，好好休养身体，不然以后可要遭罪了。咳疾到了一定年纪会很痛苦。”皑砚拍了拍皑溪的胸脯，替她顺气，皑溪似乎明白了些什么，点点头，继而又抬起头问:“皇姐可否将凶手告诉我，我知道母皇将此事交由你处理，我……我想给父后报仇，他是谁？”
　　皑砚起身背过去，两手上下拍打，拂去身上的杂尘，缓慢道:这些……不是你应该操心的，好好休养身体，父后和你的仇，我亲自报！我先走了，你要听太医的嘱咐，好好养身体！”随即踏出了霏宣殿。

　　十五日后，边境战况危急，百里加急文书送至陛下手中，她眉目紧锁，手也因愤怒紧攥文书，她一记重拳砸在案上，额前的冕旒剧烈晃动，甚至拍打到她的眼角，“真是岂有此理！真当我锦云无人了不成！胆敢如此放肆？”
　　众臣闻得帝王盛怒，连连跪下，“陛下息怒！”
　　虽然嘴上这么说，可是她深知，如今朝中能用的武将寥寥无几，能拉来勉强与敌对抗的，唯有现任盛都守卫指挥使顾荨，此人曾带领将士以少胜多，打出过几场漂亮的战役，她提出封赏，但循于礼制，并未封赏大官，可是现如今，她也年过六十，想再次拿起宝剑征战沙场保家卫国应是无望了。顾荨也在百官之列，她垂首深思，众臣正在激烈地讨论出征人选，陛下看着下面的这些朝廷命官，平时一有些鸡毛蒜皮的事情便吵个翻天覆地，如今真的到了危急时刻，竟然一个能用的都没有......“诸位爱卿，可有人愿领兵征战？”
　　“......”“朕说，有没有人愿意前往边境？”见第二问台下依旧是数百人面面相觑的尴尬场面，陛下忽地笑了，“既如此，那朕便御驾亲征！诸位爱卿好好养着吧！”
　　皑砚率先从队列中站出跪下，苦苦哀求：“儿臣请母皇三思，还请母皇收回成命！儿臣愿领兵前往，为母皇分忧！”“大皇女所言极是，还请陛下三思，收回成命！”众臣这时却又齐齐跪下，这番场景真的是讽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