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9、Owl 1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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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这儿打开暗格之后，输入密码就能到地下室了。”
容貌昳丽的东欧女人用毫无口音的英语说着，随后扳动书架上伪装成书本的开关，在升起的密码盘上按动几个数字，随着一阵喀啦啦的机械声，书架向旁边移动开，一条通往地下的阶梯赫然出现在眼前。能有财力和人力搞出这么个机关来，这在巴格达可不容易。她带有几分炫耀地回头笑了笑，接着率先走了下去。
“这里的建筑都是按防空的标准修建的，必要的时候可以在这里躲避应急……不过还是希望不会有那一天。”她边走边说，最后在一扇厚重的铁门前站定，用指纹打开了它的电子锁，“然后——Voila（瞧）。”
随着门被拉开，眼前豁然开朗，大约有百来平左右大小的地下室内整齐摆放的陈列架上，按口径、功用等分门别类地挂满了密密麻麻的枪丨支，每个架子下都有对应的行李包，里面是常用的弹药；远一些的是大大小小的箱包，从手袋到吉他盒应有尽有，也尽是方便为枪丨械打掩护的。除此之外，还有一些不上锁的展示柜，放的是各式文件袋和琳琅满目的医疗设备。
“这里提供应急用品，门口是枪、弹药包，再向里面是急救设备，安全的护照、驾照……紧急情况下你可以直接拿走，但是记得事后要打报告，不然不能及时补充或者意外丢失就麻烦了。”
“这些……都是你经营的？”
还年轻的卡拉·斯坦顿跟在她身后，仰望着这间位于遥远的国外却依然能修建得整洁、充实的安全屋地下室，总归还是免不了好奇地问了一句。
新人总会这样的。
“一部分吧，我的搭档也贡献不小。”对方笑盈盈地回答，“他叫雷，如果我不在，你也可以联系他……我们会为你提供任何你需要的后勤支援，就算是附近空军基地的空中力量，也不成问题。”
“……真的吗？”
“等到了真的有必要的时候，你来试一试又有何妨呢？”女人向她狡黠地眨了眨眼，正要继续向前走，忽然想起什么似的，又转回头来朝她伸出了手，“瞧我，差点忘了自我介绍……露西娅·亨特，不介意的话，就叫我露西吧。”
那个笑容实在太过明媚，卡拉不知为何怔了一下，才犹豫地握住了那只手：“露西……你可以叫我卡拉。”
卡拉面无表情地放下举着相机的手。浓浓夜色中，远处的别墅静谧得像一道影子，在那里正睡着一个可能知道真相的男人，和他上不了台面的情妇。
当她知道露西娅死讯的时候，正是十月中旬，准备出发去阿富汗的前夕。在斯诺给她的中东地区负责人的联系方式发生了变化起，她就清楚一定是露西娅和路易斯出了问题——她本以为迟早会承受不住崩溃的是后者，但斯诺私下告诉她，七月时露西娅叛变了，这件事是路易斯解决的，而在短短一个月之后，路易斯也在南美叛逃，至今还杳无音信。
那时面对着斯诺，她只能平淡地点点头，说一句可惜。但她独处时回味这个消息，只觉得打一开始就很荒谬：路易斯对他的指挥官那种可怕到近乎病态的唯一的信任，注定了他不可能接受除了露西娅以外任何人的命令，而上级也是在对露西娅频次极高的忠诚审查之下，才默许了他们这样的工作模式。露西娅背叛，而且“解决”这件事的是路易斯……
……这简直就和当局用谎言要求她和里瑟自相残杀一样离奇。相比之下，叛逃这件事才更像路易斯的风格。
要是说之前只是觉得不可思议，那么在她经历了那枚洲际导弹、存活下来的如今，一个想法则愈演愈烈：导致这两次内部清除事件的，会不会是同样的原因？唯一的不同，就是她和里瑟一起见证了某件必须将知情人维持在极小范围的事，而对方那一边，则只有露西娅知晓。可时间整整相差五个月……这又增加了这种可能的不确定性。
不过，谜底总归是要一步步揭开的。在回到纽约后再次听到那个不可能容忍一切风平浪静的名字之后，她就立刻调整了自己的计划；事情的真相如何，她不会再问任何人——她会问自己，然后向这个世界寻求一个答案。与之相比，无论是报复斯诺还是与曾经的搭档叙旧，都显得不再紧迫了，当务之急，就变成了揭晓迷底。
毕竟最为有力的后勤就活生生地站在身后。她不清楚路易斯回到纽约的目的，可以她对此人的了解，要是不加紧利用，等到哪一天对方了事后选择自我毁灭，那可就再也找不到如此合用的后盾了。
卡拉看着那栋黑黢黢的别墅，目光悠远，忽地微笑起来。
只是不知道……路易斯在纽约，能不能叫来直升机呢？
玻璃制品掉落在地板上，碎裂的声音隔着门朦胧地钻进里瑟昏沉的梦里。他紧闭的眼睫颤了颤，终于在一声不轻不重的关门声后张开来，那双绿眼睛难得有一时迷蒙，但也很快就恢复了清明。
他从枕头下摸出枪，比影子更寂静地悄无声息下了床、将门推开一条缝，枪口所指之处是室内深沉的夜色，只有两处亮着光：紧闭着门的盥洗室，还有只开着小夜灯的另一间敞开门的卧房；玄关和大门处静悄悄，看来可以排除小偷或杀手了。
快速的扫视后，他收好枪走出了卧房，再次粗略地看了看史密斯的房间，小夜灯昏暗柔和的光照亮了地上一只摔碎的杯子，玻璃碎片随着水淌了一地。
睡眠似乎对史密斯来说并不意味着休息。他回想起曾见过的寥寥几次对方小憩的样子，说不好是睡一会儿之后状态更好，还是不如不睡，理智让他认定后者才是答案。长时间受失眠或噩梦侵扰的人，精神当然不可能稳定，更遑论什么得不得救了。
然而，所有更长远的规划都只能建立在了解之上，此时此刻，里瑟也只能按捺下那声叹息，走过去敲了敲盥洗室的门。在一小段时间的安静后，里面传来好一会儿水声，他只得更加耐心地等待了片刻，门才从里面被慢慢拉开，史密斯靠在门边，倾斜的角度让他把大部分重量都压在坚固的墙体上，以免失力栽倒；湿漉漉的短发贴在他的额前，鬓角还有没擦净的水珠，看上去刚刚清洗过。
“……吵醒你了？”史密斯低声说，声音被掩盖在沙哑下，只有一些气声还随着口型将音节送出来。
里瑟摇了摇头，伸手托住他的肘侧，让他能站得更稳些：“怎么了？”
史密斯像是要和平常那样似的笑一笑，但仅剩的力气不足以支撑这个动作，只是让唇角提了提。发觉这一点后，他马上就收敛了可能会让他显得更狼狈的笑容，只是清了清嗓子，用柔和的声音说道：“本来想喝点水……不小心没能拿稳，干脆起来清醒清醒。”
可惜他们之间早过了一方能轻易糊弄过去另一方的阶段，通常被糊弄的那个也不再会为了保持一贯的距离而就当无事发生。里瑟的眉尾已经挑了起来，尽管没有立即用一贯的黑色幽默反驳，也尽可能地在表情上表达了对这个解释的不认同。眼见史密斯还打算进而说点什么鬼话，他抢先一步，用另一只手握住对方的手腕；还残留着水汽的冰冷的皮肤被稍稍地焐热了，动脉在他掌心里跳动着。
“先去坐下，好吗？”哪怕实际上他都摆好了引导人走向沙发的姿态，可出于尊重和其他什么原因，这句话还是被问出了口。
史密斯的表情肉眼可见地掺上了一丝无奈，动作上的强势让他察觉到，短时间内是不可能哄里瑟回去睡觉了。事已至此，他索性省下力气、放弃了毫无用处的争辩，难得顺从地跟着里瑟坐在了沙发上。
“乏力、发抖、脉搏不规律……你应该是有些低血糖。”里瑟扶着他坐好，抬起眼来，“我能做些什么？”
没有立刻说要去做点吃的或是兑点糖水，而是让他自己来选择，这种细致实在也很难得。能窝在沙发里总归让史密斯恢复了点精力，至少能微微地笑笑以致意：“能帮我打一支葡萄糖吗？”
进食被弃选后，也只有注射这种方式最方便快捷了。里瑟无言地点点头，直起身向史密斯的卧室走去。几次习惯成自然的危险物搜查让他可能比史密斯本人还更熟知这间房中所有物品的位置——就好比书桌最下面的抽屉里一直放着一盒备好的葡萄糖注射液，而他原本以为这个是用来喝的。盒子里空出的位置令人很难不去发散地思考原本该存在的安瓿瓶是否被用在了同样的时刻，往好处想，起码使用者还考虑到了自己应该为维生付出努力。
医药箱里还有没开封的一次性注射器，离开卧室时，他顺便带上了这个小号的医药箱。
“我要开灯了。”他说，在看到史密斯闭上眼睛之后，才将开关打开。随着啪地一声轻响，室内顿时亮了起来，突如其来的光芒让他不太适应地眯了眯眼睛，然后来到史密斯的身前，很自然地半跪了下去；沙发太矮了，只有这个姿势方便注射。
史密斯把左手递给他，任由他卷起袖子，唇边的笑意更深了些。
“原谅我想到一些情景……”他慢悠悠地说，“佳节临近，看到的求婚场面实在不少。”
看来他真是缓了过来，这就开始叫人头疼了。里瑟很想回敬，可视线触及手腕上那道疤痕，到嘴边的话还是沉寂了下去，暂且任由他调侃了两句，低着头按了按他手肘内侧的静脉血管；有点瘪，不过也足够注射了。史密斯则是在没得到想要的回应之后遗憾地安静坐好——今天晚上这个气氛，好像不太适合有什么轻松愉快的聊天环节。
接下来的过程就是按流程的那一套，扎止血带、消毒、吸取注射液、针头刺入皮肤，回血时血色像纱一样柔曼地飘进针筒，里瑟听到史密斯的呼吸蓦然放轻，很快又调整正常。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注意到这一点，只好接着步骤往下，把注射器推到底，用棉球按在入针处，将针头拔了出来，放回注射器的袋子里，以便等下丢掉。
史密斯本打算接手自己摁住棉球，但里瑟没有挪动的手指无声地表达了回绝的态度，他也只好作罢，坦然地享受着服务；对方的掌心温度稍高，熨帖地挨着他冷冰冰的小臂，这让他感觉胸口那股翻涌作呕的心悸平息了些……当然，也可能是葡萄糖正在起作用。
“你想聊聊刚才的梦吗？”里瑟忽然问道。
“……没什么特别的，”史密斯按部就班地回答，“就是些白天和你说过的场景……你知道的，大概就和看过恐怖片的人晚上做噩梦没什么区别。”
厨房、血泊、尸体，要是那种粘稠又血腥的噩梦，喝口水都能吐出来也不奇怪，只不过这个轻描淡写的态度其实暗示着到此为止——看似听话地有问必答，可实则不会再有更多的进展了，这个小混蛋总喜欢滑不溜丢地掩盖真正的感受，这还是他说过“不会隐瞒”的结果呢。如果史密斯能直截了当地说“不”，里瑟或许还能觉得好受点。
放在以往，里瑟大概会就这样放过对方；他并不愿意强迫一个不想敞开心扉的人谈心，那样绝不会让双方都感到舒适。然而，与他今夜留在这儿的原因相同，不会再有哪一刻能让他更加清楚地意识到，除非有利可图，否则在一般情况下，史密斯肯定不会主动留给他一个深入的机会。要任凭对方心意，那么恐怕一辈子都不会有任何进展。
正如他意识到的那点一样——无论他想从史密斯这里得到什么，主动权都只有、也只能在他身上，这是史密斯交给他的权柄、是受到允许的操纵。
因此，他只是犹豫了一下，转而又问道：“……你想聊聊露西娅吗？”
“……露西娅，”出乎意料地，史密斯只是轻轻地重复了一遍这个名字，噙着笑反问道，“你想知道什么？”
他可以问今晚或者一直以来的噩梦是否与她有关，问两天后还会不会去扫墓——据他所知这个月史密斯还没有去过墓园，而两天后是露西娅·道森的官方死亡日期；可他仰着头静静地凝望着那双冰蓝的眼眸，所有的循序渐进、所有的机锋和试探都抛到了脑后，只问了一个最为核心的问题：
“你回到纽约，想为露西娅做什么？”
作者有话说
第59章 Owl 1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