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7、第四十七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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额头上渗出密密的细汗，音之将束发的簪子拔下，披散一头长发，且笑不语。乌黑的长发贴着苍白的脸颊，嘴角微微上翘。澹台音之看着眼前一身胡服的女子，心中的好奇又重了一分。
“你还真是个性情中人。对了，怎么不见连陶？”谭烟注视着虚弱的澹台音之，在狭小的空间里，男子的呼吸显得短促而撩人心扉。这是谭烟第一次长时间地细看敦煌城主。过往的每一次，眼神自他的脸上扫过，谭烟就觉得胸腔里会泛起一股难以压制的隐动，不是出于情爱，但的确道不清说不明。
他低垂着眼帘，沉着眸子看着被车轱辘压得飞起的小石子。眼眸透亮似皓月般，眼睛远看起来又似凤眼般俊秀。直挺的鼻梁，配上削尖的下巴，扬起嘴角时显得清隽似青竹。澹台音之有着让女人嫉妒的白皙皮肤。这一点叫谭烟十分诧异，风沙里养大的孩子皮肤大多粗糙，而他的皮肤比生在江南长在俊秀里的秦落衣更叫人羡艳。
谭烟看得有些痴迷，没有听见澹台音之的回答。等回过神来，脸上就觉得有些难看。澹台音之大度地笑笑，张开微薄的嘴唇道：“没什么，被人看得多了，也就习惯了。”
谭烟小小地惊讶了一下，岔开话题：“你说连陶怎么了？”
“佛儿，早一步回敦煌了。”
“佛儿？连陶叫佛儿？”
澹台音之咳嗽了两声，身子拱成了半圆弧，断断续续道：“连陶是太极宫里的宫女，佛儿用了这人的相貌和身份。若是凭她原本的样貌是绝对不能出现在太极宫里的。到了敦煌你就会知道她的事情了。谭烟，你可曾想过十万里长风绞沙的大漠是怎么一副模样？”
没有进过大漠的人，远远不能体会戈壁沙漠是怎么叫每一个涉足于此的人魂牵梦绕地想念，又是如何似梦魇一般叫他们望而却步却终身难忘地想要再一次投入她的怀抱。向西的路途，在出关之前都是顺利而平坦的。
出关前，王宗坤在最后一个落脚的小镇上又添置了十几头健壮的骆驼。入大漠之前，驼队的刀客都会彻夜狂欢，端着大碗灌下烈酒，找一个姿色尚佳的娇娘渡一晚春宵。极尽的放浪之后必定掩盖着什么？
驼队的副首领，已是第二次来敲澹台音之的门，提出的要求都是一样，想要他手里一个叫做管娘的女子陪睡一晚。澹台音之靠着床，连呼吸都有些困难：“这些姑娘都是给敦煌城主准备的，在下也不过是经手。等到了敦煌，城主要是不满意，在下担不起罪责。”副首领听到女人都是为澹台音之准备的，心里发了憷，点头称是退出门外后嘴里还是不干不净地骂了一句。
谭烟端着药碗敲门进来，见之前的状况就不解道：“驼队里的人怎么都疯了似地玩闹，就像明日便要死了。”话说到这里，谭烟似乎悟到了什么，轻轻了哦了一声，眸子变得透亮：“他们都怕自己死在大漠里，所以才会在进大漠之前放纵一夜？”
音之接过药碗，灌下乌黑的药汁，点点头。他笑起来的时候会下意识地别过头，谭烟看在眼里会有一种莫名的心疼。这类人大抵心里装着些天大的事情，谭烟小时候见母亲笑的时候就是这样，母亲告诉她：“连笑都不能叫人看到的人，他们最害怕的是自己。”
谭烟不知道说什么好，默默地去替他放下帘子，道：“你小心些，驼队里的眼睛都盯着你手下的女人。也有人在背地里议论你的是非，总是带着风帽看不到脸，叫别人都很好奇。方才副首领下楼的时候，就问我你到底是个什么人，总神神秘秘的。我说，你身上有病不得以的……”越说越语无伦次，理着帘子的手被澹台音之倏地抓祝
“他们也在议论，为什么十二个女子，只有你，我是一直待在身边的。”澹台音之仰起头。两道目光交织在一直，敦煌城主淡然避开：“既然楼下的女人都是谭门主送给我的，你下楼的时候叫一个到我房里来。”
谭烟的脑子里浮现出一副男女交叠的场景，胸口堵得发慌：“你身子还这么弱……”
“你在找九莲座，是不是？王宗坤是第七个了。”提到九莲座一词时，澹台音之脸上有一种莫名的冷淡，“落衣一直都没有明说他在找什么，但既然跟你有关也只能是九莲座了。王宗坤是绝对不会说出关于主尊半个字的，即便你杀了他。时机还没有到，你不要轻举妄动。毕竟要在大漠里杀一个人，比在中原容易百倍，何况那人是熟识沙漠的王宗坤？进入大漠后，再走约莫六七日会到一个回鹘人聚集的小镇，等到了那里在动手。”
“为什么？”
“为什么要等到那时候才动手，还是为什么我知道九莲座的事情？”澹台音之扶着床沿站起来。长发垂在谭烟的肩头，有股无形的压力将女子困在原地。
“你怎么会知道这么清楚？”谭烟反手抽出袖间的匕首，将自己与澹台音之的距离隔开。
音之将外衣笼在身上，俊朗的容颜在晦暗的光影里变得玩味十足：“你是南夙门主，看到九莲座的死状，早就想到了绿度母渡尽苍生劫难，可你偏偏不跟落衣说，又是为了什么。”他伸出细长两指夹住匕首，刚一发力，匕首就断成了两截。
哐啷，兵刃掉在地上。谭烟眯起眼睛看着澹台音之，心里浮出一丝猜测。知道九莲座的人不是主尊就是莲座，要么就是度母宫里的上使。澹台音之知道，那么必定是与主尊有关的人。九莲座在江湖上、在朝廷里都是响当当拿得出手，叫得出名号的人物。
如果是敦煌城主，按常理推断，南夙不会有这么高深的手段。除非两种可能，一，澹台音之在上眠君山之后被掉了包。眼前的人是秦落衣的莫逆，但不是老城主的儿子。二则，澹台音之当年为了坐上敦煌城主的位置与南夙之间有什么秘密约定，后来被迫服下无悔成为了九莲座！两个想法，逼得谭烟脑门上渗出了冷汗。
澹台音之不紧不慢地走到窗前，打开窗，边陲之地夜里冷得像是冰窖。一股冷风灌进屋子，音之似是清明了许多，答道：“你已经开始逼迫自己相信我是最后一尊莲座了。的确很像，不是吗？落衣一路上都在把莲座一座座地送到你的手里。即便我是你，我也会问自己，为什么不叫别人送，偏偏要我谭烟来送澹台音之？不远万里地要一个女人送一个男人过大漠，的确太蹊跷了。”
男子的声音不高不低，直直地穿过心肺。谭烟后脊梁觉得发毛，澹台音之要是第八尊莲座，那秦落衣无疑就出卖了自己最好的朋友，而仅仅是为了一个曾经两度抛弃他的女子。冷风扑面而来，吹起散在脑后的长发，瞬间又化成利刃一刀刀地刮着脖子上的皮肉。谭烟有些畏惧眼前的男人了。
顺着夜风的方向，澹台音之伸出手握住谭烟的手腕：“敦煌城内有一尊绿度母，记载了南夙创派人自西域经敦煌入中原的事情。当初一行人九人到敦煌，九个人都染了病，是敦煌城里的胡人替他们治好了玻他们将身上带着一尊绿度母像送给了胡人。南夙创派之初，设一度母位，八个莲座位，连着十年都派人到敦煌酬谢当地胡人。”
谭烟一声不吭地听他说完南夙门的历史，最后道：“原来是这样。”
“连南夙的过去都不知道，你如何做到振兴？”澹台音之语气陡然温存起来，“南夙对你有多重？”
“我想南夙强大起来，不单单只因为那是我长大的地方。更重要的是，不想叫那个人小看我。”五指握成拳，一拳打在桌面上，“就像你绝不愿意看到敦煌城头插上李字大旗。”
“好。江湖之上门派高低，看的是三样东西。钱、权、德。有钱有权，就能让南夙在江湖上牢牢扎根，而德无非是证明你南夙是名门正派或是邪教。敛财取势，是当务之急，但凡南夙到了不可一世的地位，德又有什么重要的？”烛火里，澹台音之斜靠着床柱侃侃而谈。
一番话下来，谭烟犹如醍醐灌顶。澹台音之与秦落衣的确是不同的，音之帅才运筹帷幄，能舍弃无用之子，胸中自有经纬。落衣谋士，看人看事透彻能出奇谋。这两人若真要一道打天下，定是不可限量了。
一夜秉烛，窗外是驼队刀客吵吵嚷嚷的声音。第二天清晨大亮了，才听见王宗坤粗着嗓子喊人起床上路。谭烟跟着澹台音之从房间里出来引得站在楼下的众人一阵唏嘘。
副首领瞟了眼澹台音之的大氅，往地上啐了一口吐沫，恶狠狠道：“哼，那些婊.子不是都要献给澹台城主的吗？身板弱得像棵葱一样的，晚上还乱搞，就不怕死在床上吗？”话说得刺耳，却引得众人一阵讪笑。
澹台音之似不曾听到一般，径直去牵自己的骆驼。谭烟面露怒色，转瞬妩媚一笑，右手搭着副首领的肩，耳语了两句。
作者有话说
第47章 第四十七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