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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第 2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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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谓玄术,究竟是什么?”在蒲团上坐下后,沙加问。
“玄,原本是根源。”我努力回忆长老们没事开会在法会上讲的,“玄术,可以解为一切术的根源也可以说是一切的术。”
“就这样么?”他似乎看出我说的并不是自己的想法,追问道。
我有点尴尬的笑笑,说:“玄门有四大家,你问哪一家,都会给你不同的答案。我说的,是我们暗家的看法。”
“终究不是你的。”沙加了然的笑道。
我也笑,却是很无奈,说:“玄门四大家。凤家,人皆知是歧黄世家;裴家世代预言且与世无争;古家通晓阴阳,四处超度驱魔;即使是我们暗家,人家最多以为我们是避世的修行人而已。凤家的玄,是救死扶伤;裴家的玄,是顺天应人;古家的玄,是万物有序;而我们暗家的玄,”我露出涩涩的笑容,停了停,才接道,“是独善其身。”
“无论哪一个玄,都不是普渡众生的吧。”沙加的脸上露出一丝淡淡的惆怅。为何惆怅呢?自打你选择成为一个以杀人和被杀为职业的圣斗士时,就应该忘却了普渡众生吧。或者,你是选择了另一种方式来实现自己的理想?追随和守护一位代表正义的女神。
正义,多少杀戮假汝之名进行!那位美丽的战争与智慧女神,不知道她有什么资格来代表大地的爱和正义。真不明白为什么她的这些追随者从不考虑她的封号:战争女神。制造战争是她的乐趣,她已经乐此不疲到不在乎究竟是哪方胜利了。不过,若我说沙织是那样的人,只怕没有人会同意。她虽然是雅典娜转世,却没有雅典娜的残忍。同样是背负着命运的重担,对她,我能选择理解和宽容。
“希腊诸神不会有普渡众生的想法,他们甚至嫉妒人的才能。”我忽然意识到沙加在等我说话,略带点冷嘲的说,“事实上,他们虽然是神,可是像人更多一点。这样的神,应该是每个人都可以做的吧。”
“你的意思是,像佛和你们玄门的神仙,是很难做的喽?”沙加了然的笑问。
我笑,回答道:“神仙有何难做?断绝七情六欲一心修道就可以成为神仙。倒是入世的佛,无私心难啊。还有啊,神仙不是玄门的,玄门只有人,没有神,也没有仙。”
“七情六欲哪是那么容易断绝的。”沙加淡淡的说。
我笑道:“像我这样天性凉薄的人很多。对于我们而言,没有什么是不能抛下的。也没有什么是值得在乎的。”
沙加沉默了一会,说:“你还年轻。”
?我摆出一个大惑不解的表情给他。
他微笑着,又有点萧索的说:“若你是七老八十了说这话,我也不会说什么。但你还年轻。年轻的血,是不会冷的,是不会甘于对一切漠视的。”
不错。我心里承认他说的对。然而我的年轻,已经过去了。一个十岁起执掌一个偌大家族的孩子,若当时不能立即成熟,一年之内,也逼的自己不得不成熟了。代表家族的时候,我永远是冷静、公正、优雅的。偶尔在家中,会表现出自己内心潜藏的任性与懒散。仅仅是偶尔罢了,当面具戴久了,自己也会自然而然的忘记了自己本来的样子,何况别人呢?
我微笑着说:“修道,原本就是相当消耗热情的。我到该做功课的时候了,老师您请自便。”说完,我不给他再对我说什么的机会,闭上了眼睛。
我是畏惧了吗?我扪心自问。在自己深切喜欢的人面前,我是软弱了,他又是一个能够洞悉一切的人,许多从不为外人所知的心事,大约都被他知道了吧。我不喜欢被人看穿,也畏惧着被人看穿,以后,还是谨慎些吧。
这般决定后,我也就真的抛开了一直的雀跃心情,整个心平静了下来。沙加应该会坐禅,我就,冥思吧。渐渐了入了定,进入物我两忘之境,忽然间,我眼前出现一面昏暗的泛着水纹的镜子。水波向四周收敛,镜面逐渐亮了起来,镜子中隐隐出现一个金色长发白色长袍的女子。
“你还不回来?”温柔的恰似情人的低语自镜中传来。
我的神志,有些模糊了,很想应声“就来”。忽然间心里一动,我低喝声:“破!”顿时间,镜子碎成一片片,又立即恢复了昏暗的颜色。
缓缓睁开眼,看看在我对面坐禅的沙加,我轻轻起身,向外走去。是可忍,孰不可忍?居然趁我冥思时直接攻击我的元神。这个卑劣的摩诃,若不找他算帐,我对不起我所姓的这个暗字。
主持的禅房是很好找的,不过摩诃不在。我想了想,立即直奔大殿而去。这个家伙,肯定在法堂。
果然不出我所料,他确实在法堂,还摆了祭坛施法。他若不算计到我头上,这个祭坛的力量是够了,但要凭它对付传承了神的血统的暗家人,是远远不够的。瞥瞥昏倒在地的摩诃,我泛起一丝冷酷的笑意,若法术失败,所有力量将反扑施法者本身。自作孽,不可活,他不会醒来了。
轻松破开祭坛上的结界,抄起放在中央的那面镜子,我转身要走,却迎面撞上了微愠的沙加。好像真的生气了诶。我觉得头皮一阵发麻,不知道他是怎么被惊醒的。我还以为我有足够的时间拿了这面镜子然后回去伪装继续冥思呢。
“你明明说你不想要这面镜子。”沙加语气异常平静。
我无言。怎么能告诉他我本来就想要这面镜子,说“不想”是在骗他呢?想了想,我委屈的说:“大不了我放回去嘛。”怏怏的将到手的镜子又放回了原处。
沙加的神色和缓了下来,说:“不要觊觎不属于自己的东西。那只会带来灾祸。”
“知道啦~”我没好气的应道,心里还是怏怏的。
这可是,来自混沌的宝物呀。我们玄术师一生追寻生命的来源,若有此物相助,必然能够知道混沌之前究竟是什么。虽然我始终不是个预言家,但我的姑姑是啊。镜子塞给她,我也就算是完成了玄门的一大心愿。
“暗家未来的预言家,难道你嗅不到这面镜子上浓重的血腥么?”沙加似乎对我这孩子似的表情有点无奈,说。
血腥?我一愣,倒没有觉得这面镜子有什么血腥。捧起来仔细端详许久,又对着从窗棂□□入月光看看,我忽然怔住了。这面镜子灰暗的颜色,在月光的映照下变成深褐,正是血的颜色呀。
月光,是最纯净的光。在它的映射下,一切邪恶都将现出原形。
可是水镜,是不应该沾染血腥的。难道这面镜子,并不是水镜?
若不是水镜,怎么会有这么一面力量巨大的镜子?若不是水镜,那么法堂上,法渊那些老梆子真的看见了镜中有东西?等等,除了水镜外,世上确实还有一面可以让人从中看到特殊影象的镜子,那就是——锁魂镜。
我忽然觉得一阵凉意,不禁打了个寒颤。十月的夜,已经这么冷了。匆匆放下镜子,我忽然又犹豫了。如果这真是锁魂镜的话……
暗家的祖训一向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我这次就做一回信守祖训的人吧。
我匆匆施法,将现场弄的一团混乱,破坏了祭坛存在的所有痕迹,沙加不明白我的慌乱是从何而来,但他显然已经知道了如果我不想说那么任谁也问不出来。
“我们快走。”我看看不像再有什么破绽,对沙加说了一声,立即遛了。我的瞬间挪移可是所有功夫里练的最到家的,跑路必须么。
等了两秒钟,沙加出现在我面前,他微笑着说:“原来你这么喜欢恒河啊。”
我本想笑着回他句“是啊”,却怎么也笑不出,抬不起头看他。我只觉得十指冰冷,头有些晕,心跳是从没有的快。是了!这种感觉,就是恐惧!我从未曾经历过的恐惧!也许真有人像罗斯福说的那样:我们所恐惧的,仅仅是恐惧本身。然而我清楚的知道,我所恐惧的,是那面镜子的力量。
当一件东西有了力量时,它就会有意志。即使它不想控制人,也必然有想控制它力量的人来招惹它。而一件拥有强大力量自己却没有意志但会不断吸取人的意志的东西,真的只能用恐怖来形容。
“幽伶?”沙加柔和好听的声音忽然传入我耳中,心一下子镇定了下来。真是可笑,我到底怕的是什么?摩诃那老家伙已经试过想用那面镜子暗算我,结果被暗算的不是他自己?也许是乍一想到锁魂镜,被听到的关于锁魂镜的那几个有限的传说吓到了吧。
嗜血之物,见影锁魂,这八个字这样摆在一起,就是一个惊心动魄。
对于这面镜子的传说真的不多。以我的博闻,也只知道两个:
黄帝蚩尤之战中,传闻黄帝于那场著名的大雾中发现了这面镜子,并送给了作为祭司的女儿。他的女儿看出了这面镜子的力量,于新月时,以自身为祭,向镜子求取黄帝的胜利。第二天,黄帝发现了女儿干瘪、苍老的尸体,仿佛有什么一夜之间吸取了她所有的青春和血液。从此之后,黄帝得到了神助,战败了蚩尤。
蚩尤战败后,他的族人全都莫名其妙的血竭而死。死状和那个将自己做祭品的祭司一模一样。
另一个传闻,是关于一个不为人所知的黑魔法师的了。传说他在四处寻找魔物修炼的途中,发现了这面镜子。他发觉了这面镜子蕴涵着巨大的力量,却又不知道该如何使用。正巧他的死对头带着一群白魔法师找到了他,仓皇中,他丢下镜子,被他的对头捡了去。
他们也发现了镜子的力量,却使用了一个极不明智的方法来发掘镜子的力量。他们照了它。
据说他们从这面镜子中看到了无比瑰丽的形象,为了抢着照它争的头破血流。当黑魔法师找上他们的时候,所有的法师都只剩下一具躯壳,他们的灵魂,已经不知所踪。
从此这个黑魔法师就携带这面镜子四处流浪,他自称预言家,给每一个想知道过去未来的人照这面镜子,因为他发现,每收集一个灵魂,这面镜子的力量就会强大一些。他想等到它力量最强的时候夺取它的力量。
他所到过的地方,瘟疫一般的昏迷流行了起来。死亡的阴影笼罩着整座城市。可镜子的力量,还在持续增强着。
直到有一天,他实在耐不住好奇,想知道为什么照过这面镜子的人都无比欣悦的离开,自己也照了这面镜子。他于镜中,只看到一片血腥。并且血腥中,浮现出八个字:
嗜血之物 见影锁魂
从此之后再没有人见过这个带着一面古朴镜子的预言家,也没有人见过这面镜子,直到今天。
那些老和尚想必都从这面镜子里看到了影象。我心里这样想着,脸上应该也浮现了一个和这样想法符合的阴森笑容。很快就有机会验证关于锁魂镜的传说了。
“幽伶?”沙加又叫了我一次,声音有些担忧了。
我慢慢收起笑容,抬起头,重新展开一个温和的微笑,说:“我不太习惯用瞬间移动,法力消耗的有点大。现在已经没事了。”
沙加久久的看着我,我微笑着回应他。若是平时,他这么看我,我肯定吃不消了。他不用肉眼看,而用心眼看,被他凝视,实在有种透明的感觉。但此刻,我实在不想被他看穿点滴的心事,所以坚持着微笑。微笑,原本就是面具,可以隐藏真心,何况我还在微笑中加了法力。
“我不知你又想做什么,”沙加柔和的声音平静的让我不觉得他在警告我,“但你不要再动那面镜子。”
一个这么危险的东西,我正想和它保持距离呢。可我不敢马上答应。他太敏锐,我若马上答应他一定会起疑心的。装作想了许久,我才不情不愿的说:“不动就不动,有什么大不了的~”
“后面不跟一句‘谁叫你是老师呢’?”沙加打趣道,顿时人性了许多。
是了。无论他是什么转世,终究是个人呀。一如沙织,那个残忍而冷酷的雅典娜转世后也成为一个愿为大地的和平而牺牲的人了。他们借助了人的躯体,也就沾染了人的性情。
“对呀,谁叫你是我老师呢。”我笑着回答,锁魂镜所带来的阴影一扫而空。管他什么嗜血不嗜血,锁魂不锁魂呢?它若敢再来招惹我,我就让它从此以后都在后悔为什么要碰玄门的暗家人。
“天要亮了。”沙加忽然说。
我向天边望去,黑色的地平线镶了一道赭红色的边。天空是灰蓝的,带点白,群星依旧在,却无法灿烂了。
“再站一会,就可以看见日出了。”我若有所思的说。
我以为顶多入定了一个小时,看来至少有三个钟头。中间少了的那两个小时。我的元神去做什么了?
沙加没有说话,也没有离开。他大概也很久没看日出了吧。月是故乡明,人是故乡亲,也许是因为这是他出生的恒河,他才有兴致站在这里等待太阳出来?
而我呢?我难道对太阳出来有兴趣?我只是不想回到放着那面锁魂镜的地方。
一阵静默。
我们就静静的站在恒河边,见那抹嫣红跳出地平线,本来柔和的光在一瞬间刺眼了起来。太阳,是金黄色的呀。我收回直视太阳的目光,俯看恒河。金色的光,甚至染的恒河水也无比灿烂了。
有点饿了。酷似南瓜饼的太阳勾起来我的食欲。
“你们玄门,不会不食人间烟火吧?”沙加似乎和我想到了一起。
“我只是在减肥而已。”我知道他的问题源于昨天晚斋时我没有出现。抢在他说教前,我问:“倒是你,瑜珈练的到家可以辟谷。你这么‘苗条’,是不是辟谷练的?”
沙加的笑容有点走样,他说:“苗条?注意你的形容词。我可是和穆学的中文。”
我贼笑道:“一米八的身高一百二十斤,还不苗条?咦,有人来找我们了。”
“原来你们两个都在这里。”来的竟是法渊。他的神色中,竟没有丝毫对我的愤恨了。
“出了什么事?”沙加问。
“水镜被盗了,摩诃大师圆寂了。”法渊冷冷的说。若我没有看错,他的神色,是幸灾乐祸。
真没想到寺里的和尚居然叫了警察来调查摩诃的死。
坐在方丈室里,被问着无聊的问题,我的耐性渐渐被磨光,脾气有发作的倾向。
“没有问题。”一个警员拿着我的护照跑了回来。
讯问的警长似乎有点惊讶。他接过护照,又看了一眼,丢给我,冷嘲的说:“算你好运。不过不要以为这样就算了,你一个孤身女子,住在和尚庙里,非奸即盗。”
我大怒,一拍桌子站了起来,正要发作,忽然想到古纤云,闭上眼睛深吸了一口气,将情绪平复了下去。我睁开眼睛,努力微笑着说:“那么请问,我可以走了吗?”
“请便。”警长露出个诡异的笑容,做了个猥亵的手势。
我装作没看见,拿起护照,转身走了。
这个杂碎,若不是碍着……算了,离他远点就是。此刻,我忽然佩服祖先的睿智,暗家避世隐居,原来是没有错的。
“没麻烦吧?”我看见沙加从另一件禅房里走出来,神色不太愉快,便问。
沙加挤出一丝笑容,说:“我终于知道原来你们班的学生还不是最恐怖的。”
我幸灾乐祸的老毛病发作,贼笑道:“怎么了?被非礼了?”
沙加微微摇头,说:“只是临时弄出来的护照有点问题。你过关了?”
我笑道:“我可是老老实实从海关出境的,能有什么问题。若我没记错,你的家族在印度也是很显赫的,你还怕他们不成?”
沙加淡淡的说:“一入佛门,四大皆空。我没有家族。”
“佛门?没有剃度,不戒杀戮,你也算是……”我忽然顿住,因为感觉到有人走近。
“请问还有什么事?”沙加客气的声音里终于也带了一丝不耐。
我转过身去,看到了一个神色阴森的警员快步走来。
“我们刚问过寺里的和尚,他们说释加牟尼转世的那个孩子,三年以前为救一场劫难牺牲了。”
“对不起,”我实在不想这位认真负责的警察先生打扰了我祭五脏庙的打算,便插嘴道,“您既然问过,应该知道世尊转世的灵童,是Andrew侯爵的孩子。你为什么不请Andrew夫人来认认她的儿子?”
“我们怎敢惊动Andrew夫人?”警员没好气的说。
“哦?”我饶有兴趣的看着他,“那你就敢这样无礼的盘问Andrew家族的少主?”
“幽伶!”沙加有些不悦了。看来他真的,很不喜欢和家里扯上关系。
警员有点惊疑不定的看着沙加。金黄色的长发,雪白的肌肤,高贵的面容,优雅的举止,温文尔雅的谈吐。说他是国王都有人会信,何况是区区的未来侯爵。
警员确实也是相信了,忙叠声道歉,然后匆匆的跑掉了。
沙加似乎也生气了,一句话也没说就掉头走掉了。
呃~到街上去弄点小吃吃吧,据说印度的小吃很不错的。
明天即是初一了。
我站在窗台前,撩开窗帘,柔和的月光洒在身上,心里微微有些怅然。后天就是假期的最后一天,不过看眼前这光景,想要回国,还真要费一番劲了。
十月一日,摩诃被害,寺内重宝水镜被盗。一干摩诃请来的各宗宗主都被迫稽留。
十月二日,俱舍宗宗主寂旭大师忽然原因不明的昏迷不醒,已经送医院抢救。
十月三日,成实宗宗主僧睿大师、三论宗宗主慧观大师步了寂旭大师的后尘。
十月四日,律宗道宣大师、涅磐宗昙无大师、天台宗慧文大师也忽然陷入昏迷。
十月五日,法相宗太虚大师、净土宗善导大师、地论宗道宠大师、华严宗法顺大师、密宗持松大师被发现昏倒在自己的禅房里。
啧~十三果然是个不吉利的数字,佛教大、小乘十三宗的代表人,除了摩诃被害,法渊至今安然外,其他的大师们都性命危在旦夕了。
谁也不知道法渊会不会是下一个受害者,除了我。因为只有我知道那面镜子不是水镜,而是锁魂镜。
是法渊偷了那面镜子,杀了摩诃吧。我望着满天的星斗,这样揣测着。他现在一定很恐惧,因为他该感觉到那面镜子的力量了。
可是他已经来不及脱身了。我笑的有点诡异,他照过那面镜子,见到里面的影子了。
当新月出现的时候,也就是十几个小时之后,那面镜子的力量将到最大,所有昏迷的人的心脏也将停止跳动。死亡对于这些大师们而言,应该没什么可怕的吧。
咦?我忽然瞥见有个人影跌跌撞撞的冲了过来,是法渊。
呵呵,他是来求助的吗?
我缓缓走到门前,打开门,在门外徘徊的法渊被我吓了一跳。
“进来吧。”我平静的说,仿佛早就知道他会来。
“世尊救命!”法渊扑通跪下,吓了我一跳。什么时候我成释加啦?我左右望望,还好沙加没忽然出现在跟前。
“进来说话。”我扶起他。夭寿,他这么大岁数,我可受不起他这一拜。
“请坐。”我招呼他坐下,奉上一杯香茗。这是暗家独有的茶叶沏成的茶,定神,静思,平缓人的情绪。
“谢谢世尊,不过我不渴。”法渊接过,就要放下。
“有什么事,喝完再说。”我平静的说,同时端起自己的茶轻啜了一口。
法渊怔了怔,也只得端起茶喝。
这盏茶喝了半夜。
天边微曙。
我放下茶杯,平静的问:“你有什么事?”
法渊也放下茶杯,恭恭敬敬的说:“弟子没有事情了。”
我点点头,说:“去吧。”他起身要走,我忽然想起,又说:“我不是世尊。那面镜子是不祥之物,你将它还给世尊吧。”
法渊一愣,然后依旧很恭敬的说:“是。谢谢暗宗主指点。”
目送他离去,我又沏了一杯茶。新月要到了,时间不多了。
我忽然想叹气。我明明是说不管这桩闲事的,怎么最后还是忍不住要管了呢。
难道是不忍?不忍见大小乘十三位法师全都栽在一面镜子上?若他们知道那面镜子会摄人魂魄,只怕那镜子也不一定能算计到他们。还是因为惹他生气,所以想做点什么要他早点消气?
不管原因如何啦。总之,是要和那面镜子斗斗法了。
“你终于来了。”感觉到沙加的气息,伏案研读的我直起身子,平静的说。
“为什么要把这面镜子给我?”沙加手里捧着的,正是那面锁魂镜。
“这是世尊转世时所携带的镜子,为什么不给你?”我笑着反问他。有点刁难的意味。
“我又不是纯净的处女,要这面镜子有什么用?”沙加有些无奈的说。
原来他也知道只有处女才能从水镜中看到过去未来呀。我笑着说:“老师你不是处女星座的黄金圣斗士吗?你若不是纯净的处女那谁是呀。”
沙加的脸竟微微红了。他雪白的肌肤带点红晕还真不是普通的漂亮。嗯,也许该用美丽来形容。毕竟这是一个如莲花般清纯神圣的佛。
他被我这般看,更加窘,匆匆说了句:“你不是一直想要这面镜子吗?送给你了。”将锁魂镜往地上一放,竟掉头跑了。
我微笑的看看镜子。我知道本来沙加是有许多话要问我的。现在一句也不必回答了。我卷进来已经够了,不要再牵扯上他了。
日将西落,时间真的不多了。
我用五鬼搬运法,搬来朱砂、符纸、和羊毫笔。
将符纸平铺在地上,将锁魂镜放在上面。拿来这么多符纸,就画个封魔大阵吧。
封魔大阵是怎么画的来着?我提起笔,沾上朱砂,忽然犹豫了起来。我对图形本来就没什么概念,封魔大阵又特别的复杂……算了,随便花个八卦凑数吧。
八卦还有先天后天的麻烦。……就后天吧。乾坤相对,阴阳相成,用来封魔应该足够了。
真是浪费,我端详画好八卦,又看看空了一大片的符纸,心里出现一点罪恶感。早知不拿人家那么多了。我忽然想到时间,瞥了眼窗外,急忙放下笔,在锁魂镜前面坐下。
依旧是那天在摩诃眼前看到的锁魂镜。依旧是细致的花纹,依旧是平滑的镜面,依旧是灰暗的颜色。当日我当它是水镜,曾经惊叹过它的美丽。今日我知道它是一面恐怖的镜子,我依然惊叹它的美丽。这样的美丽,却要毁在我的手里了。我忍不住叹了口气。
自怀中取出珍藏的短剑,轻轻划破右手食指,一滴鲜红的血液落在了平滑的镜面上。镜面立即起了波澜,妖异的红像水波一样扩散到整个镜面,本来平滑的镜面像被微风吹过的水面,波澜不断,却又极具韵致。
我目注着镜子,只等它到红的最艳的一刻。
眼前忽然又出现了那夜见到的金发美人。
这一次,影象异常的清晰,我能看到他金色的发丝,金色的眸子,和眼中化不开的忧郁。
他伸出白皙的手轻抚我的脸庞,幽幽的问:“你还不肯醒吗?”
醒来吗?我不想醒呀。我好倦呀。我还要在睡个千年。心中有个声音这样响起。
眼皮好重,好困呀。我的神志渐渐的模糊了,只想从此睡去。
忽然间,背心一热,一股熟悉的小宇宙传到了我的身上。是沙加。对了,我不能睡,我还有事情要做。我猛的睁开眼睛,一提左手持着的短剑,一剑插在了锁魂镜的正中。
“破!”我轻叱一声,力量随着咒语传到了剑上。
刹那间红光大盛,整个禅房红气氤氲,照的我几乎睁不开眼。
待红光褪尽,锁魂镜已经碎成一片片,每一片都是一团昏暗。
我忽然想起那天在锁魂镜中看到的昏暗。原来,那就是混沌呀。
“你还不肯醒吗?”我仿佛又听见那个忧郁美人哀伤的声音。
我困了,还正要睡呢。怎么可能醒呢?
我这般想着,伸手去捡锁魂镜的镜片,一片一片,然后收进自己的织银锦囊里。
一时疏忽,我被锋利的镜片划了一下,食指开了一道很深的口子,可以看见粉嫩的肉,却不见一丝血流出。
“幽伶?”沙加平缓的声音响起,吓了我一跳。
我怎么居然把他的存在忘了?
可是还没收完。我没有抬头,继续收着剩下的镜片。将所有的镜片收完后,我拔起插在地上的古铜色短剑,和锦囊一起揣进怀中,才开口说:“我没事,谢谢老师帮忙。”
“你做什么都是这般任性吗?”沙加忽然到我对面坐下,神色是万般的愠怒。
我缓缓垂下头,平静的说:“这样的表情不适合你,你应该是永远的淡雅空灵,不沾一点凡人的喜怒哀乐。”“我现在非常生气。”沙加的声音提高了两度,“你才二十岁,就不知道珍惜自己的生命了吗?”
你自己去撞那堵破墙时,不也就二十岁吗?我心里这样想,可没说出来。倒了不知道为什么想起了夏明翰的诗。
“生命诚可贵,自由价更高,若为自由故,两者皆可抛。”我究竟在说什么呀。
“我真想知道你脑袋里装的是什么!”沙加似乎气极,声音又恢复了往常的平和。
一句应该气极了说出来的话,被他用这么温和的口气说出来,感觉还真不是普通的怪异。
“有时我自己……也会好奇……”我的声音越来越低,却终于说完了。
他忽然抓起我的右手,切了下我的脉。还会切脉,真不容易,可惜……抓的手错了……
“为什么我感觉不到你的心跳?”沙加的声音有一丝焦虑。
谁叫你用大拇指的……笨……
“幽伶,你说话呀?”
我累了……说不出了……别烦我……让我休息……
头一阵发沉,身体再也无法支持头的重量,向地上倒去。
却有人在我倒地前将我抱住,我模糊的视线还可以看出这个人是沙加。
我在昏厥前的最后一个念头居然是:千万别让水晶知道,否则她一定会拿菜刀追杀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