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46、选择 ...
-
温褆被迟遇拉去打台球。
他们一伙人儿时就涉猎各色娱乐活动,夏梨跟着学了点皮毛。不过她台球不精,这会坐在郁辞珩的身边,摆弄着解了一半的九连环。
女孩子离得很近,身上有一丝白丁香的气息。郁辞珩却顾不上手忙脚乱,只是眉心皱的更深,“谁教你的这种话。”
夏梨喝了口郁辞珩刚拿过来的饮料,“无师自通。”
她摇摇手里的九连环,补充道,“哦,跟你躲我一样。”
郁辞珩捏了下眉心,压低声音说:“我没躲你。”
温褆和迟遇发挥得都不错,夏梨斜着眼看,似乎是没把他的解释听进耳畔,哼哼唧唧说: “行行行,我饿了,你再帮我拿包薯片呗。”
刚帮她端了杯橙汁的郁少爷,屁股还没焐热,磨了磨后槽牙,又起身去了前台。
再回来,他手里拎着一大包吃食。
打开一看,各色包装,酸甜苦辣,一应俱全。
挺好。少女把塑料袋往旁边一搁。眼神又投入到热烈对战的球桌上,优哉游哉道:“这沙发不舒服,要不,你给我找把摇椅来?”
分明是故意消遣他。身后的人喉结滚动,低低笑了一声。极其清淡冷隽的笑音,不等夏梨回过神,就消散在空气里。
他浅色唇角上扬:“要不,我搬张床给你?”
他话里尽是调侃。夏梨仰起纯美的小脸,弯唇道:“好啊,最好再帮我调个室温。”
她徐徐道出,周身镀了一层薄淡的银光,像月色青睐。
郁辞珩气笑了: “报复我是吧。”
“你现在知道被无视的感受了吗?”她模样委屈怜见的,“阿辞,我允许你逃避一阵子,但不能太久了。我也会生气的。”
…她叫他阿辞了。
还是和之前一样,熟悉的称呼,熟悉的音调。
郁辞珩瞳孔骤然浮上光亮,喉结滚了滚。
少女蔫蔫的垂下小脑袋,抽了抽鼻尖。
少年俯下挺拔的身躯,渐渐逼近。
簇拥周身的雪松冷香,令侵略性加剧,夏梨感到危险,反射性地回头看他。
男生一双琉璃眼透彻,平常冷漠高傲,此刻满眼只装着一抹倩影。
夏梨的心跳轰然无序。
娇小的女孩儿完全笼罩在他的身影之下,唇红如花瓣。郁辞珩吐息不稳,心率在失控的边缘。
他还没来得及说话,迟遇截胡道:“阿珩,过来搭把手,我去个洗手间。”
夏梨耳垂沁出点粉色,生怕被人看到,急忙往后撤了撤。
郁辞珩反应更为迅速,没等迟遇话音落地,就已经抽身站直。
暧昧因子肆无忌惮的发酵,他手脚不知道往哪儿搁,舔了舔嘴唇,又摸了摸后脖颈。
似乎是有点难为情。
夏梨揉揉发烫的耳垂,嘴角微微翘起点弧度。
温褆在那等着。迟遇扭过头催,“阿珩,快点啊。”
他表情上看不出一丝破绽,走到球桌前,给了这位不速之客一脚,“瞧你这点出息,还不快滚。”
-
郁辞珩打完一局,回头看到小姑娘歪睡在沙发上。
他撤了球局,在她身边坐下来,无声地望着她。
柔和的光晕里,少女粉唇微张,鼻息轻浅,一脸柔软。如瀑的秀发挡住她大半张小脸,根根分明的睫毛,给眼睑上了层阴影。
这家球馆背靠一家老牌的娱乐会所,一楼到三楼是球室棋牌等活动,自上到六楼又分为餐厅和酒店。经常人满为患。
郁辞珩失笑,打横抱起她上楼。
少女沉在他的气息里,像个餍足的小动物在他颈窝里蹭了蹭,似是而非的从嗓子里哼唧了一句。
郁辞珩发愣的看着她的侧脸,半响,低下头用鼻尖碰了碰她的发顶,微语道:“笨蛋,别对任何人都不设防啊。”
这一觉睡得很踏实。
等夏梨醒来,映入眼帘的是天花板上陌生的水晶灯。
房间里白金为主调,装潢雅致大气,光线亮丽。
视线清明了些,夏梨侧头向窗外看,天空半明半暗,布满了赤红的晚霞。
空气中漂浮着柠檬调的清新剂的味道。夏梨怔愣着起身,她睡了多久?这是哪儿啊?阿辞他们人呢?
门外走廊送餐推车的滚轮声分明,几秒后在门前停下。
敲门声打断了夏梨的思绪,她检查了下身上的衣物,穿上鞋子去开门。
穿着套装的服务生,略微俯身说:“夏梨小姐,今天晚饭我们给您准备了新鲜的日式料理,请问您是想在房间用餐呢还是挪去VIP室?”
夏梨惊讶的张了张嘴巴,话到嘴边又戛然而止,想到郁辞珩是这里的贵客,多半是他提前吩咐过了。
她沉思片刻,问:“请问,郁辞珩…不对,郁珩他走了吗?”
女人回:“这个我们不清楚,不过郁珩先生包了这里三个月,最近应该还会再来的。”
三个月?有家不回,真当自己是燕鸟,准备在酒店筑巢了?
夏梨抿了抿唇,火速又问:“是这间房吗?”
女人笑了下:“这栋楼。”
“…”
夏梨差点被口水呛到,那么多房间!每个器官分开贮存吗?
她克制着几乎要脱口而出的脏话,尽量语气平稳道: “他最近都住在这里吗?”.
她说:“不好意思,这是郁珩先生的隐私,我们不能透露。”
他为什么住在酒店不回家呢?不回西江公馆就算了,怎么又从公寓里搬出来了?猜到问不出更具体的消息,夏梨也吃不下东西,送餐推车刚走,她就试着拨郁辞珩的号码。
试了好些遍,无人接听。
情急之下,她想到了迟遇。他们一向走得近,他最清楚阿辞的动静。
手机拨通后,她张嘴第一句话就是: “喂,我夏梨。迟遇,你知道阿辞现在在哪儿吗?”
下午的球局散后,迟遇并未离开,此时他在三楼的棋牌室里博手气,兴头正盛。
他用肩头抵着手机:“阿珩啊,你睡着没多久,他就走了。”
她说:“那你知道他去哪儿了吗?”
那头熙熙攘攘的夹杂着人群的叫嚷声,夏梨喂了两声,迟遇才接着说:“这会应该在什么…企业家研修班苦读吧。”
他周围发出一阵爆笑声,夏梨觉察到了其中不善的意味,皱眉道:“郁叔叔让他参加的吗?”
夏梨再想问话,迟遇只说了句, “你到三楼101来找我”就挂断了。
夏梨按下电梯键,心急如焚的往下赶。
她推开三楼101的门,迟遇斜对她,在和一帮人搓麻将,旁边坐了个黑长发的瘦弱女生,看不清脸。他嘴边咬着根烟,眼帘懒散垂着。
这群人有男有女,和下午在球室看到的不是同一拨。
他们低头扎堆,嘻嘻哈哈的说着不符合年纪的混话。见有陌生人到访,瞬间止了话音,看过来。
下午那群人衣着都是名牌,从模样和打扮来说,清一水的纨绔子弟。
这屋子里的男男女女,吞云吐雾,头发跟调色盘似的,应该是些痞子混混。
夏梨目光转悠了两下,露出个似是而非的笑,脑海里立刻浮现四个字,羊入虎口。
角落里的男生顶着个红色玉米烫,吹了声流氓哨, “迟哥,又是你的妞呗。”
迟遇侧过头,看到她人,出口便道:“什么话能说,什么话不能说,清楚吗?”
那人看到迟遇戾气的脸,不敢吱声了。完了后,迟遇招呼她过去。
她硬着头皮上前说: “你说的研修班,在哪?”
迟遇把烟摁灭在烟灰缸里, “中央大街233号。郁董很看重他,想让他暑假,就到公司实习。”
夏梨记下来。迟遇咂了下嘴,“对了,他最近从公寓里搬出来了,暂时住在这,估摸着十点之前会回来。”
夏梨来不及多想,说了声“谢谢”,转身往门口走。她刚走两步,又扭过头说:“你在这里,迟伯伯知道吗?”
迟遇没有回应,房间里寂无人声,夏梨却能感觉到众多目光落到她身上。
沉默是最好的表示,但她爱管闲事的毛病一向只针对郁辞珩,于是她舔了舔嘴唇,环视了一圈周围,说:“这些…都算在阿辞的账上,是吗?”
夏梨心里门清,郁辞珩自恃清高,又怎会和地痞流氓交朋友。
若和他不是同一条道上的人,那人便是把话说得天花乱坠,他也懒得瞧上一眼。
且不用说是之前他最为不耻的小混混,他多半会恶劣低嗤,挖苦的叫人体无完肤。
迟遇嘴巴收成一条缝隙,清秀的脸显著地怅然。
他整个人像泄了气的橡胶车胎,失魂落魄的,看得出心情不大好。黑发女生递了杯水,他也没接。
夏梨却一门心思放在郁辞珩的钱财亏损上,心中渐恼,直截了当地说:“郁辞珩,不是任何人的提款机。
角落里有人不服气的叫囔了句,关你屁事。
房间里的烟味浓的呛眼睛,像是尚未盛开就已经落地的春花,和着死去的燕鸟,埋进泥土里,一股子闻了就想干呕的荤臭。
夏梨拉门的手顿住,扭头,不急不缓的笑道:“今天就当我男朋友请客了,下次麻烦你记得告知他。”
她的用词怪客气,但唇边的笑容扩大,语气听起来独断又霸道,不等任何人反驳,就宣判抗议无效。
——像极了郁辞珩的口气。
-
昏暗的街道上,微弱的路灯和夜色笨拙的相拥,不知打哪儿吹来的风撩的枝叶沙沙作响。
少年斜挎着书包,身量修长,一步步踩在铺着石砖的崎岖街道上。
路灯在地上圈出淡黄的光晕,影子伶仃。
夏天到来许久了,夜晚也燥热,他的手指却比冰凉的琴键还要僵硬。
“阿辞。”
郁辞珩闻声,抬头。
少女站在花坛石沿上,身姿轻巧。她小手放在胸前,弯唇时两个浅浅的笑涡,灵活又温柔。
心脏一瞬间加速,他好像跌进了无边的泳池底部,身旁的喧嚣顷刻远离,只看到她笑颜如花绽开。
“等你好久了。”
少年孤零零的身影停住。
她抬手,漫天粉色的花瓣迎风而落,飘飘洒洒,像是星星染色,肆意而轻盈的坠落。
微风拂过,花瓣弥撒。
郁辞珩愣在墙下,仰望着少女,对上她清亮的眸。
夜晚车水马龙,她的小脸粉雕玉琢,一颦一笑,美得犹如夜空里舞蹈的神女。
从来没有想过,这种俗套的桥段,竟能让人感到如海浪般翻涌,几乎窒息的幸福。
郁辞珩心头温热又感伤。
她以为自己成心躲着她,可是打从上回之后,数月期间,他想尽各种办法哀求父亲,却没换来一丝动容。
他提出和夏梨在一起。
郁青言看起来早就了然他的想法,嘲讽一笑,“继续说。”
掌心沁出薄薄汗意,他说:“得第一,然后和她交往。”
郁青言叩了两下桌面,说:“你没得选。”
郁辞珩脸色苍白,很久很久,他闭眼,深深吸了一口气。父亲比自己想象中的,更加抗拒夏梨。
花瓣雨结束,少女跃下墙头。
城市光华璀璨,远处的柏油路纵横交织,街道小巷的人声通过风送到耳畔。
郁辞珩眼睛平静,身体却微微发抖。
他体验到巨大的幸福,可身处沼泽,只能眼睁睁任它像昨日的风一样,顷刻便逝去了。
自以为世界上所有珍宝都唾手可得的少年,在炽热的夏风里,提早体会到了永不得愿的寒意。
他直直的看向夏梨,似是要把此刻的她刻画在心间一般。
少女发梢上的花瓣芬芳,裙裾摇摆,怀着最澄澈的爱意走向他。
郁辞珩目光闪躲:“你怎么在这?”
夏梨笑着凑到他眼前,带着美妙的香气,“小王子的必经之路,一定要撒满鲜花。”
听她讲话时,他怔怔的,仿佛只会这一个动作了。
“郁辞珩,以前的事,我大人有大量,不生你的气。”
“你呢,试着喜欢我,好不好?”
她的话几乎算得上唐突。
他想说,女孩子怎么能主动表白呢。
可身体像被急流吞噬,大脑出现短暂的空白,唯有一颗心脏扑通扑通的狂跳。
灰白的云层覆盖着天际的星辰,附近隐约传来看门犬的吠叫。
夏梨还在等着他的回答。郁辞珩屏息吐气,从动弹不得状态中苏醒过来。
尽管大脑还不能顺畅的思考,但他总在她跟前,毫无缘由的缴械投降。
沼泽泥泞可怕,几乎寂静到阴森,不详。
令人无法呼吸的沉重。
可是。
只需夏梨的一句话,这些压抑的过往,于他而言,就像是一支回旋镖,很轻的掷了出去。
夏梨。夏梨。夏梨。夏梨。
他在心里重复了几遍她的名字,才喊出声。
“嗯。”女孩儿笑着应和。
他眼睑垂着,眼睛里似乎蒙上一层薄薄雾气,因喉咙干涩,声音意外地喑哑,“我爸爸不允许我们谈恋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