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酒当歌》伊德雪丽

5、第五章 美人的烦恼

　　在停云小筑住了几日，过了几天舒适安逸的清静日子，聂玖歌每日休养着，两个吴妈顿顿都做一桌子好菜招待他们，刘北宸他们怕再有追兵，也不敢随便离开停云小筑，自然更多的是因为刘北宸一点离开的意思也没有，每日都粘着聂玖歌打转。小筑附近聂玖歌都派了人围了起来，成了一个安全区域，除了吴妈每日出门采买新鲜食材，只有袁商陆每日都来请安问候，每次来都送不同样式的点心，可是一天都没有踏进停云小筑的大门，而他送来的点心，聂玖歌也一口没碰。刘北宸心想这个下属也太不投上级所好了，既然不爱吃点心，何必还天天送，难怪只能在门口站着。
　　这日袁商陆又来了，刘北宸好奇地上前打探一番，袁商陆见到他倒是彬彬有礼，行礼道：“见过燕公子！”

　　“袁先生又来啦，今日又是什么呀？”刘北宸好奇地看了看他拎来是食盒，这些天那些聂玖歌不吃的点心，几乎都被他跟顾十一消灭了。

　　“是苏记的桂花糕。”袁商陆回完话又紧接着问道：“宗主的伤势可好些了？”

　　“哦，好多了，袁先生真是有心，日日都来探望。”刘北宸不知道为何看他有些不顺眼，此人有些殷勤过头了，想拍马屁的心思他能理解，但这拍蹄子上了还不知修正的，也是够执着的。

　　“他是我们宗主，他的安危关乎门派上下，我自然得关心。”

　　“那是那是，那我替袁先生拿进去吧？”刘北宸准备拎过食盒。

　　袁商陆犹豫了一下道：“燕公子可否……可否替在下给宗主传个话，我想求见宗主。”

　　“哦？你有要事要禀报？”刘北宸问。

　　“我……我……我想见见他……”袁商陆那欲言又止的模样，刘北宸恍然大悟，这家伙原来图谋不轨啊，存的竟是跟他一样的心思，刘北宸瞬间变了脸说道：“你们宗主要休养，懂什么叫休养吗？你这天天的拎这些甜不拉几干巴巴的玩意儿，他怎么吃得下？看看你这糕点，花花草草小兔小鸟的，做得虽然别致，但一个大男人怎么会喜欢吃这些？你拿去哄小姑娘还差不多。”

　　“你……”袁商陆瞪大双眼看着刘北宸，若不是聂玖歌的贵宾，他手里的纸扇已经展开了。

　　看什么看，看也没用。“明天不要再来了，他要见你早见了，不见就是嫌你烦，有点自知自明的就麻溜地在他眼前消失，不是巴巴地在他面前自讨没趣，你是没事干吗？不知道分担下门派的事务替他分忧吗？他昨晚还看卷宗到半夜才睡，你还有空杵在这里发呆？”刘北宸毫不客气滔滔不绝将袁商陆教训了一顿。

　　“你怎么知道他看卷宗到半夜？”袁商陆震惊地看着刘北宸，他知道聂玖歌做事独立，从不喜欢有人跟在身侧，一向都是独来独往的个性。

　　“本公子知道的可多着呢！”刘北宸一挑眉那得意的表情很是欠揍：“这个我就不拎进去了，反正他也不会吃。袁先生请回吧。”衣袍一挥潇洒地走了。

　　回来时路过书房见聂玖歌埋头在一堆卷宗里苦恼，这几日送来了不少，他都很忙，说的休养其实就是在处理这些，刘北宸敲了敲门：“我进来咯。”

　　“何事？”聂玖歌抬头看了一眼。

　　“我……能帮忙吗？”刘北宸见聂玖歌一筹莫展的模样似乎被什么难住了。

　　聂玖歌翻了翻手上的东西，犹豫了一下说：“这些……不方便给外人看。”

　　“哦！原来如此！”

　　“嗯！”

　　“那我就不打扰了……”嘴巴虽然这样说，但刘北宸的身体没有一点要离开的意思。

　　“你……懂得看账本吗？”聂玖歌并不擅长这些，但他不得不学着看这一摞又一摞的账本，看到头昏脑胀从中也理不出什么头绪来。

　　“自然会，我家里生意很大，从小就看。”刘北宸可掌管着户部，整日都是各种钱财账目，怎么会不懂得看，整个国家的财政他都能理明白，何况这小小帮派的一些流水账。

　　“那……你来帮我看看吧。”虽说内部账目属于机密，不应给予外人看，但聂玖歌已经快被这些密密麻麻的数据搞得一个头两个大，他喜欢专研武学，在武功上造诣很高，可是他师父将整个门派交给他，除了责任还有各种琐事也一并堆来，最让他烦躁的就是这些账目，可是作为宗主他又不得不看，因为关系到财政大事，他没办法假手于人，反而刘北宸这个局外之人让他觉得安心。

　　刘北宸接过聂玖歌手里的账本，翻了翻，再看了看桌子的另外几本，其实只是下面的人做账有点乱，他才没有看出个明堂，刘北宸拿过一本新的空白账簿开始帮他梳理起来，分门别类都清清楚楚的，这才发现这些江湖门派原来涉及的如此广泛，遍布了各地的分舵明点暗点，大大小小的店铺生意，有酒楼有赌场有当铺还有布匹珠宝等各种生意，几乎方方面面都涉及到了，来往账目也非常惊人，难怪聂玖歌头疼了。一派宗主除了武功高强还得能打理这么大摊子事，之前听闻太子想拉拢江湖门派，应该就是因为这些，有些江湖大派财力武力都不可小觑，拉拢一个门派的投靠，等于拉拢了一个财团和一支实力军队。太子没有了户部，又失掉兵部，手上既没财权也没有兵权，这种情况他能想到江湖势力还不算太笨。

　　“好了，你看我整理的这本就好，以后让下面的人把账目分类，有规律的按月或者按季做个总结给你，不要这样事无巨细地都堆给你，看不完的，你只要知道所有大账目的走向盈亏情况即可。”刘北宸对账目非常敏感，在他手里再乱的账也能理清楚，他替聂玖歌做了分类和总结，让他能一目了然地知道帮派中的财务的大致走向即可，就像他给皇帝呈上的账目一样，定不会看得头疼，需要注意到部分还拿朱笔做了批注。

　　聂玖歌接过账本惊叹，他从未看过如此整齐清晰的账本，这些年经常像无头苍蝇一样在里面打转，帮派里的账目情况其实他是很糊涂的，这下总算看了个明白， “多谢燕公子！”

　　“哦，就一句谢啊？我眼睛都要看瞎了。”这么难得的机会，刘北宸怎么会放过。

　　“那……那你要如何谢？”聂玖歌没想到他真要谢礼。

　　“你的伤好多了吧，明日我们出去逛逛好吗？”

　　“我们两个？”聂玖歌有些诧异，心里有些不安又有些期待，很复杂的情绪翻滚了出来。

　　“嗯，就我们两个！”刘北宸坚定地说道。

　　“太奇怪了！不去！”两个大男人一起逛街游玩，聂玖歌觉得有些别扭，何况他一向独来独往习惯了。

　　“刚刚还说要谢我？这么点小要求都不能答应啊，聂宗主怎么能出尔反尔呢？好歹一派宗主，一言九鼎驷马难追……”刘北宸开始一副纠缠模式。

　　“好吧好吧……”聂玖歌觉得如果他不答应，刘北宸会一直叨叨下去，他反正是说不过的。

　　“我听说这个镇子有家醉皖楼，菜肴极佳，他们出的点心一绝，你陪我去吃，这样可妥？一起吃顿饭总没什么奇怪的吧。”刘北宸也不好为难，游山玩水就算了，只能稍微退一步，两个人一起吃顿饭，在停云小筑里吃饭总是一桌子人。

　　“醉皖楼啊，好吧，明日我带你去。”聂玖歌听到醉皖楼眼睛一亮，那地方他并不陌生，这个建议忽然就深得他心。

　　次日，刘北宸穿戴好就在院子里等着聂玖歌，这种又期盼又忐忑的感觉让他很陌生，又莫名的享受。聂玖歌又穿上了一身黑衣，戴上了獠牙面具，显得威武不可靠近，但刘北宸知道那面具下是一张什么样的面容，他笑着贴了上去说：“今日天气甚好，适合外出走走，你静养了数日也该出门了。”

　　“嗯，走吧！”聂玖歌今日的声音里似乎比平日要愉悦很多，脚步也显得很轻快。

　　刘北宸警告了顾十一和肖锋今日消失，他的如意算盘正打得噼里啪啦，刚刚到门口就碎了一地。

　　“宗主！”

　　“宗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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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日领他们来此处的一行人围了过来，带头的正是袁商陆，他很恭敬地说道：“可要为宗主准备马车？”这人真是阴魂不散啊。

　　“不必，本座与燕公子随便走走。”聂玖歌的声音瞬间就冷下来。

　　“宗主的伤才刚好，还是不要随意走动，要多卧床休养。而且前几日我们才清理了一批来刺杀的人，此刻二位独自外出恐怕会有危险。”刘北宸心里一惊，原来这里并不是表面上的风平浪静，而是聂玖歌派人都处理干净了，所以这些日子他们才觉得格外太平过得舒适安逸。

　　“本座无事，出门走走而已。”

　　“那我陪着宗主！”袁商陆有些不依不饶。

　　合着这是块狗皮膏药，刘北宸实在看不下去了，挡在了聂玖歌面前：“袁先生也挺忙吧，我陪着聂宗主就好，我们只是去喝个茶就回，不会累着他的。”

　　“听闻燕公子正在被人追杀，若路上遇袭，还不是得我们宗主出手相救，他的伤才刚有好转，万一再动手可怎么得了，我们跟着保护宗主和公子不是更为妥当？”袁商陆气势上也不输他。

　　“就您这……”拿着纸扇一副弱不禁风的书生样，还想当保镖？刘北宸一副不屑地给了他一个白眼，但仔细想想能做聂玖歌的手下，应该不会只是个书生吧，突然的袁商陆这副模样越看越不顺眼了，今天他貌似还特意打扮了一番，一身白衣飘然，偏偏公子样，唉，好烦！还好聂玖歌对他的态度一直都冷冷的。

　　“那你们远远跟着吧。”聂玖歌说道。

　　刘北宸的如意算盘算是彻底破灭，虽然这些人保持着一定距离，但都能看见他们，就这样不远不近地跟着。

　　不过第一次与聂玖歌这样无所事事地街上闲晃，感觉甚好，离开京城后感受着没有感受过的风土人情，别有一番风味。聂玖歌对这个初云县貌似还挺熟悉的，毕竟这里已经属于他的地盘，带着刘北宸就往醉皖楼去，迎客的小二一眼就认出了他，柜台里的掌柜一下子就窜了出来“这不是聂宗主吗？稀客，聂宗主好久没来了，楼上雅间请。”掌柜非常热情，许久没见依然记得聂玖歌的面具，也记得他必须坐楼上的包厢雅座，亲自领着他们去了二楼靠湖边的雅间。

　　“聂宗主许久没来初云县了，还能光顾小店，真是蓬荜生辉。”掌柜一个劲地套近乎，聂玖歌无动于衷。

　　“掌柜的，我听说你们这里的点心很出名，都各来几样，再上一壶好茶。”刘北宸说道。

　　“好嘞！咦，这位公子面生，能与聂宗主一起的果然都是器宇不凡之人，公子好生俊俏贵气啊！”掌柜忍不住上下仔细打量了刘北宸一番，这一身衣袍的刺绣精细得晃眼，腰间的玉佩头上的发饰无不是翡翠宝石，这一看就是贵不可言的主。

　　“好了，上茶去吧！”刘北宸不是听不得夸赞，而是感觉到了聂玖歌的不耐烦，赶紧打发掌柜，这才发现那几个跟着的就坐在对面的雅间里，袁商陆的那双眼睛盯着这边的一举一动。

　　不一会儿掌柜亲自来上茶，并端上来八样各色的点心，说是店里的招牌——八仙过海。看着甚至精致，一碟只有小小的两件，摆了一桌子也不嫌多。

　　掌柜离开雅间后，聂玖歌才取下面具，饮了一口茶往椅子上靠了靠整个人放松了下来，看着窗外的风景，临湖而建的酒楼，二楼的一侧能极好地欣赏到景色，美人看景，刘北宸看美人，美人托腮歪着头放松的样子有几分可爱，看着看着嘴角都会忍不住上扬，这才叫赏心悦目。

　　“龙井喝不惯吗？”聂玖歌见刘北宸半天都还未动面前茶水和点心，担心他不习惯，于是解释道：“南方的点心偏甜一些，但配着茶水也不腻的，你试试。”他估摸着北方人是不是不爱吃这些。

　　“哦，我只是顾着看你，忘记了。”

　　这话一出聂玖歌的耳根瞬间红热了起来，他撇过脸去不再看他，自顾自地吃着手里的绿豆糕，这下刘北宸才发现，聂玖歌真的很喜欢吃这些点心，什么绿豆糕，桂花糕，荷花酥，他一块接一块地停不下来，这家伙吃饭都没这么起劲，原来是喜欢吃这些，难怪那个酸唧唧的书生天天拿不同的点心来停云小筑，可惜人不对，他自然不吃，今天对面坐的人对了，他好像胃口都好了起来。
　　“一会儿再包一些回去吧！”刘北宸见他那么喜欢，又让掌柜另外打包了一份，果然聂玖歌点了点头，这个提议深得他心。

　　这边吃得正欢，外面突然吵嚷了起来，打破了美好的气氛。听着像个女子在与那书生争执。

　　“姑娘请回吧，我们宗主不会见你的。”袁商陆的口气毫不客气。

　　“听闻聂宗主在此，小女只是想答谢聂宗主当年的救命之恩。”听声音是个年轻女子。

　　“宗主说过不用了。”袁商陆回道。

　　女子说话声音很轻柔，但是态度却十分坚决，袁商陆态度冷淡一副打发的意思。

　　两人在雅间外争辩了起来，女子说不过仗着自己是姑娘就要往里冲。

　　“姑娘，你再往前一步在下就不客气了。”一向斯文的书生，开始发了狠劲，一把折扇挡在眼前。

　　“你还能杀了我不成？”女子声音温柔但气势一点都不示弱。

　　聂玖歌叹了口气，感觉十分扫兴，他戴上面具起身推开了雅间的门，女子见到他激动地声调都变高了，眼里甚至含着点湿润，“聂宗主，您终于肯见我了！您还记得两年前您救过小女吗？”
　　“不记得了……你打扰到我跟朋友饮茶了。”玉碎动人的声线即使说着冷漠的话，也让人听得身子发酥。

　　刘北宸也跟着走出来打量了一下那个女子，是个标致的江南女子，衣着服饰能看出是个出身不错的富贵小姐，南方的姑娘不是应该更矜持吗？怎么不是那么回事，哪有姑娘这样纠缠一个男子的？名节不要了吗？

　　聂玖歌丝毫没给面子，就是不记得，不在乎，你是谁？就把女子噎得快说不出话来了。女子行了礼回道：“抱歉，打扰到聂宗主了，小女胡晚棠，两年前有幸得您所救，小女念念不忘，一心想报答救命之恩。”

　　“不必了！”聂玖歌转身就走，那女子不依不饶竟然追了上来。

　　“可是小女无法忘怀，这两年来日夜思念宗主，终于盼得宗主再来初云县，小女还曾去过岭南可是被韶阳派的大小姐赶了出来，宗主都不知晓吧，小女为了您与家中父母闹翻，如今……您怎么能说不记得呢？自从小女见过您，可是一日都不曾忘记您呀！”胡晚棠终于见到心心念念之人，所有压抑在心里的话一股脑地往外喷涌，自己这两年的等待和思念，也在见到聂玖歌本人的瞬间都一并爆发了。

　　刘北宸终于明白，这女子是见过真容了，不可能凭着这幅面具就迷成这样，突然理解了这个姑娘的心思，这样男人确实一见容易误终身，作孽了。胡晚棠踉踉跄跄追在后面都摔了一跤，丫鬟赶紧上前扶起，聂玖歌连头都没有回一下。刘北宸自然也只是看个热闹，从那姑娘身边走过，留下同情的眼神。他忽然觉得这世上能配得起聂玖歌的女子估计罕有，而他这样的人会喜欢什么样的女子呢？想到这里突然难过了一下，他如果没有那方面意思，这人或许只是自己生命中的过客，他早晚要回京城去做他的燕王，他还有很多责任在身上，他还有他的父皇和母妃在京城等着他，能与聂玖歌这样并肩同行江湖的日子或许不多了。

　　那边刚刚甩掉了胡晚棠，这头迎面竟然又来了一个，是个十分年轻的少年，手里一柄长剑，恭敬地跪在了聂玖歌面前：“请聂宗主收我为徒！”

　　“本座不收关门弟子。”聂玖歌语气淡得就像清风拂过。

　　“聂宗主一身武艺就不想有传人吗？林宗主的绝世剑法也是有了您才得以发扬。您若不收徒破心剑不是要失传了？”小年轻一张小嘴倒是能说，可是聂玖歌连搭理都不想搭理，刚刚那是位女子，他尚且能回拒两句，面对这个，一个叹息都不想给。

　　刘北宸打量了一下眼前这个小年轻，随意搭了一句：“要收也不是收你。”

　　“这位公子此话怎讲，聂宗主收徒何须你来指点。”小少年拜师不成，有些炸毛。

　　“他说得对，要收也不收你！”聂玖歌说道。

　　“聂宗主……”少年征住了，但还想纠缠时已经被袁商陆几人拦下。

　　哎，这美人宗主也真是不好当，样貌惹得女子纠缠不清，武功惹得男子都想拜师。一听闻聂玖歌来了初云县，今日这街逛得热闹，刘北宸都有点后悔了，在停云小筑待着过二人世界不好吗？在外面瞎溜达什么，聂玖歌这种人就应该藏在家里才安全，在外就是招蜂引蝶的，他要不戴面具，那简直不敢想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