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画框里的天鹅》周牵鱼

1、第 1 章

　　薄薄的阳光透过玻璃窗户重重地压在空荡荡的被尾，男孩那双无神的眼睛怔怔地盯着正前方，虽然像是失了魂一般，上半身却依旧坐得笔直。男孩的皮肤惨白，手背上的角质层很薄，在光线的照射下呈现出青蓝色的血管，指骨分明，仿佛只要轻轻地触碰一下，指骨就会断掉。

　　男孩的母亲坐在病床旁，心疼地看着男孩，与前两日那种庆幸的嚎哭截然不同，如今只剩下隐约的悲恸。她不是没有尝试过和男孩搭话，问问自己亲爱的小儿子这两年发生了什么。但是男孩一眼也没有看过她，更别说“施舍”一句话。这三天来，男孩什么也不吃，只是用一副脆弱失神的模样面对来来往往的护士医生以及父母。

　　母亲鼻子一酸，差点又在男孩面前哭出来。男孩始终了两年，父母从来没有放弃对男孩的寻找，谁能想到就在希望即将被完全磨灭时，男孩出现在离家不远处的十字路口，带着一身被虐待过的痕迹，出了车祸断了双腿。如今这般模样，饶是有人拿着过去的视频与男孩相较，也不会认出男孩就是两年前国内有名芭蕾舞比赛的银奖，那只骄傲的白天鹅与他再也无关。

　　想到这，母亲还是没有忍住，轻轻转过身啜泣。男孩仿佛没有听到一般，还是双眼空洞地看着发白的墙壁。

　　这两年是潘却噩梦，两年前获得银奖的那个晚上，他去参加了朋友为他举办的庆功宴，却没想到被朋友恶意灌醉。这两年以来，那个男人将潘却的脚踝束缚在一个暗无天日的地下室，将潘却高高在上的傲气狠狠地踩入淤泥，将天鹅飞翔的翅膀无情地折断。

　　天鹅追求自由的器具被猎人人为地毁掉，猎人自以为是爱地将天鹅豢养起来，希望天鹅的美丽只有自己能够欣赏。天鹅丢了自由，丢了骄傲，丢了自尊。破败的天鹅在豢养者面前一览无遗，身上沾满了豢养者恶心的味道，像一只肮脏的野鸭一样被豢养者肆意地玩弄。

　　天鹅想要结束自己的生命，却一而再再而三地被豢养者阻止，豢养者恶狠狠地警告天鹅，如果它不乖乖做自己的家禽，那么他就会给天鹅的父母安排一个类似黑暗的下场，于是天鹅断了自尽的念想。

　　只是生来傲骨的天鹅怎会如此束手就擒，天鹅开始讨好豢养者，开始谋划着离开的办法，开始寻找与外界的联系。

　　忽然乖巧的天鹅获得了豢养者的信任和喜爱，豢养者沾沾自喜地说着一些让天鹅觉得反胃且惺惺作态的话。

　　“如果早点这样，不就能少吃一点苦。”

　　少吃一点苦？天鹅意识恍惚地数了数这些日子的交合有增无减，这些日子用在自己身上的道具花样也是越来越多，怎能说是少吃一点苦呢？只要一天逃不出去，只要还有一天待在豢养者身边，对于天鹅来说，都是恶狠狠的苦难和折磨。天鹅苦笑，逃跑的念想越来越浓厚。

　　所幸，在某个雨夜，天鹅趁着金丝笼忘了上锁偷偷跑出来，然而重获自己的天鹅还没来得及庆祝自己重获新生，雨夜失灵的大卡车彻底打碎了天鹅展翅的器具，他断了一双腿，在那个好不容易出逃成功的雨夜。

　　肮脏的坏人尚未受到惩罚，而美好的天鹅却一次又一次被折断了傲骨。

　　潘却除了昏睡之外就是发呆，他用木讷的表情包裹起自己肮脏脆弱不堪回首的过往遭遇。时间一天又一天过去，潘却还是那个失魂的模样，没有任何好转的征兆。

　　某天深夜，屋外又下起了暴雨，雷鸣喧哗，风吹拍着玻璃窗户，像是一头饿狼用它那厚实的肉掌狠狠地击打着羊圈围栏。雨下得很大，水汽从窗户的缝儿微流入房间，室内的温度也有所降低，潘却想起了那个车祸的雨夜，空荡荡的双腿开始刺痛。他将自己闷在被窝里面，不断地瑟缩着，潘却把那层被子臆想作一个安全的封印，害怕自己露出被子就会被窗外的“饿狼”叼走。

　　被子里是漆黑的，漆黑的氛围使得人的感官变得敏感和脆弱。潘却隐约感觉到被窝外有着窸窸窣窣的声响，还有人沉重的脚步声。

　　那一瞬间，潘却觉得有一股热流从心脏涌上喉咙，喉咙开始不受控地呜咽，他用利齿狠狠地咬住自己的手臂避免发出颤抖的嗓音，他害怕，好害怕，害怕被子外面是豢养者可怖的笑容，害怕被子外面是那个噩梦，害怕自己仅剩这样一副破败的躯体还要重新回到那个地狱。

　　这两年的噩梦已经毁掉他的所有。他的事业，他的梦想，他的高傲，就连原本那副健康的身体结构都已经被毁掉了。为什么噩梦还要缠着他？为什么不偏不倚就选中他一人？为什么自己都已经变成这副悲惨模样还有人不放过他？

　　随着脚步声愈发愈近，潘却紧紧咬着手臂的口腔涌进了一股铁锈的味道，是自己手臂被自己咬出了鲜血，但是潘却无暇顾及这些。他没有地方躲起来，他觉得被子外面那个人已经站在自己的床边，已经要掀开自己自以为安全封印的被子了。面临绝望的潘却缓缓地松开咬着手臂的牙齿，嘴角还带着一点点血迹，强压下的生理泪水滑过潘却消瘦的面容，他慢慢地闭上眼睛就像是自暴自弃，喉头的呜咽再也没有办法忍住，断断续续从猩红的齿缝迸发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