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帝纪》薇娘

16、探花

　　赵珺莫名的有一种被人捉奸的感觉，陈慕顺着她的视线看过去，嗤笑道“你莫理她，她就是个疯子。”
　　见赵珺并不回答，陈慕转过身子挡住柳知妍怨恨的眼神，急急忙忙地说“不瞒你说，她是我的前未婚妻，但是已经退婚了，至于退婚的理由嘛，是关我男儿尊严不能告诉你，但我是清清白白的。”
　　赵珺觉得他的反应有点好笑，不忍拆穿他，轻轻地“嗯”了一声。
　　琼枝不屑道“什么男儿尊严，不就是她看不上你想要另攀高枝呗，众所周知罢了，还是什么秘密不成。”
　　“你！”陈慕涨红了脸，气得咬牙切齿，赵珺面色尴尬，急忙补救道“她一向口无遮拦，你别在意。”
　　陈慕眼神幽怨，“我不在意，怀珺你也别在意，这桩婚事是长辈所定，我并不喜欢。”
　　赵珺有点招架不住他，连忙道“天色已晚，我们就此别过。”
　　陈慕还没反应过来就见赵珺被众人簇拥着走了，他站在原地笑了一会儿，冲赵珺的背影轻声说“京城见。”
　　赵珺到底是没赶上新年的头一次早朝，宋州刺史和陈州刺史因为贪墨救济银被斩首的事传到了京城，朝野上下震惊不已，太后称病，永和侯府也闭门谢客，一时间人人自危。
　　南平郡王和齐修仪在许州修养了半个月才返回京中，朝中为着三月的春闱，忙得不可开交。
　　三月春风和暖，百花盛开。
　　今年是赵珺登基的头一年，也是三年一届的春闱，外地举子纷纷涌入京城，年轻的少年怀揣着金榜题名光宗耀祖的梦想，黑白分明的眼眸充斥着炽热的渴望。
　　陈慕在二月底到了京城，住进了位于凤武大街的陈家别院，大奶奶随他上京打点，临近会试，陈慕也表现的有几分严肃，日日温书到深夜，大奶奶紧张得不行，请了一尊金佛在家贡着，并下令所有丫鬟下人放轻手脚，不可吵着陈慕。
　　会试由礼部和吏部主持，在贡院举行，一共三场九天六夜。
　　三月十五会试之期，大奶奶眼泪汪汪的将陈慕送到贡院门口，拉着他的手叮嘱个不停。
　　陈慕头疼的安慰了几句，接过她手里的包袱随众人进了贡院的大门，一路过了盘查，见院中站着许多举子，个个伸长了脖子张望，又是紧张又是激动。
　　陈慕不解，此时有人高喊“丞相、太傅、礼部尚书、户部尚书到。”
　　只见高台上出现了几名身着红袍的官员，站在最中间的是今年的主考官丞相和太傅，举子们安静了下来，眼巴巴地望着高台上的人，丞相和太傅俱是一脸温和的笑容，礼部尚书谢文迁揣着手面无表情，齐修仪面色清冷，扫向众人的目光带着寒意。
　　丞相嗓音极温润，“诸位都是各州府的有才之士，十年寒窗苦读走到今天不易，张某期待诸位大放光彩，金榜题名。”
　　举子们显得格外激动，这三尺高台，这身红袍，是他们为之奋斗终身的目标。
　　齐修仪的眼神在扫过陈慕的时候停顿了一下，他忍不住皱眉，他从未见过这样大胆张扬又充满敌意的眼神，他再三思索，确定没见过这名少年，不明白他的敌意从何而来。
　　陈慕与他对视一眼，嘴角轻蔑一笑。
　　赵珺站在宫里的城楼上，遥遥望着贡院的方向，只看得到一片渺小的身影，并不真切。她唤了声明达，“你去替朕传个话，叫他不必紧张。”
　　“是。”明达真不愧是赵珺的心腹，他明白赵珺指的是谁，躬身退了几步就要下楼。
　　“不妥。”赵珺皱眉，“你是朕身边的人，太过引人注目了，叫小苓子去。”
　　小苓子颇机灵，一路小跑去了贡院，脑海里记着明达描述的陈慕长相，也不向人打听，一双乌溜溜的眼睛转个不停，没多久就找到了陈慕。
　　他弯着腰上去，在陈慕身后小声问“您可是陈二爷？”
　　陈慕扫了他一眼，是个小内监，他想到了什么，笑问“公公有何事？”
　　小苓子谦卑的答“奴才替咱们爷传个话，叫您不必紧张。”
　　“好。”陈慕也不多问，望了望宫城的方向，笑得眉眼风流，“陈某必不辜负。”
　　辜负什么？小苓子偷偷瞧了一眼陈慕，见他生得极俊美，心里好像明白了什么，抿了抿嘴，默默退了。
　　今年的考题是赵珺亲自出的题，只有两个字“削藩”，考生看到这个题目都惊了一下，有的愁眉不展，有的信心百倍。
　　陈慕看到题目愣了一会儿，随机拿起笔洋洋洒洒地写了起来。
　　转眼九天已过，考生们出了考场都是一脸的苍白消瘦，陈慕顶着眼底的乌青刚踏出贡院的大门，就被大奶奶拉住胳膊上下检查了一遍，大奶奶一脸心疼，“阿慕受苦了吧，快回家，洗个澡好好歇息。”
　　陈慕有气无力，只点了点头，被几个小厮扶上了马车。
　　赵珺指了长林殿作为阅卷场所，丞相领着众人忙了好几天，算是尘埃落定了，这一日请了赵珺评卷，赵珺翻看了丞相等人选出的前三甲，欣慰地点头，果然是好文章。
　　试卷已被糊名，看不出考生的姓名籍贯等，且已被礼部官员誊录，赵珺手上拿的这份字迹工整，行文流畅，只是内容太过大胆，就算赵珺下决心削藩，也必得徐徐图之，以此雷霆手段稍有不慎就会满盘皆输。但这篇文章有个好处，来日刊印发行诸道，可以起到震慑作用。
　　是以这篇文章只是第三名，太傅扼腕叹息，“年轻人不知天高地厚，可惜了这篇锦绣文章。”
　　“取这份考卷的原文来。”立马有人捧了一份考卷上来，赵珺看着飞扬洒脱的字迹，她心里突然有种预感，这就是陈慕的考卷。
　　她压下内心的激荡，看了另外两份考卷，确实沉稳妥善的多，第一名提到了前朝的“推恩令”，并分析了这道恩旨的利弊，提出了改善之法，难怪丞相等人推他为首，确实担得起。
　　“很好，拆了封弥，按这个名次发放杏榜。”赵珺在一旁瞧着小太监小心翼翼的拆封弥，礼部官员在一旁抄录考生的姓名籍贯，她又拿起陈慕的考卷，嘴角不自觉浮起微笑。
　　齐修仪盯着她的笑容，莫名觉得刺眼。
　　河南道许州人士陈慕，齐修仪看到这个名字皱了皱眉，脑海里突然就出现了贡院场中的年轻男子，那样大胆张扬的眼神。
　　杏榜一经张贴，有人欢喜有人愁，大奶奶喜极而泣，大爷也从许州赶了过来，虽然板着脸，但眉眼间俱是欢喜。
　　隔了三日，在太极殿举行殿试，新考中的进士一早就进宫在太极殿外的石阶下等候。
　　赵珺收拾妥当高坐龙椅，进士们整整齐齐的下跪行礼，赵珺看到了第一排的陈慕，他在一片严肃刻板的人群中显得格外耀眼，格外俊美。
　　陈慕在起身的空隙仰头看了一眼赵珺，一双桃花眼带着浓浓的笑意，赵珺嘴角轻弯，脸上依旧一片冷淡。
　　她象征性地问了几个问题，然后冲明达挥了挥手。
　　明达朗声唱名赐第，“第一甲第一名向广录！第一甲第二名高夏！第一甲第三名陈慕！”唱名过后，即赐甲第。殿试第一名为状元，第二名榜眼，第三名探花。第一甲举人赐进士及第，第二甲赐进士出身，第三至第五甲并赐同进士出身。
　　唱名的目的是为了彰显天子圣恩，考生意味着成了天子门生。
　　明达宣读完名次，小太监将金榜张贴在城门外，新中进士们退出太极殿出了宫，宫门外搭了彩棚，礼部官员给一甲状元、榜眼、探花的帽上插上金花，换上红袍，然后引出彩棚，扶上骏马。接着鼓乐开道，执事们打着“状元及第”、“榜眼及第”、“探花及第”的牌子，开始游街。
　　赵珺在御书房有些心不在焉，赵瑶突然闯进来，冲赵珺吆喝，“珺珺你还坐这儿干嘛，走了，看状元游街去，五姐给我们留了仙居楼最好的位置。”
　　怀瑈郡主在宗室贵女中排行第五，赵瑶这一声五姐便是指她。
　　赵瑶见她坐着不动，跑过来拽她的袖子，“别磨蹭了，去晚了还有什么热闹可看。”
　　赵珺被她拽得东倒西歪，连忙道“好了好了，桃枝替朕更衣。”
　　赵珺换了一身淡青色的长裙，长发挽了一个简单的发髻，她这一身极素净，除了裙角绣的青竹，再找不出一丝亮点。桃枝将玉佩挂在赵珺腰间，叮嘱道“外头人多，皇上记得带好帷帽。”又将一套干净的衣裙交给对琼枝，小声叮嘱了几句。
　　赵珺但凡出宫，身边跟的都是会武功的琼枝，桃枝总像个老嬷嬷一样，叮嘱个不停。
　　“好了好了，有我在，谁也近不了皇上三丈以内。”琼枝拍着胸膛保证。
　　赵瑶今日穿了一袭鹅黄的衣裙，整个人娇俏艳丽，她围着赵珺转了一圈，愁眉苦脸道“珺珺怎么不管穿什么都这么好看，母后真是不公平，把珺珺生得这么美，我却差了一大截，真是不公平！”她气呼呼地鼓着嘴，一脸幽怨。
　　赵珺不搭理她，自顾自地往外走，赵瑶见她走了，跺了跺脚，连忙追上去挽住她的胳膊。
　　马车摇摇晃晃的走着，赵珺见赵瑶的贴身侍女青女腕间挎着一个竹篮，上面用红布盖，看不出是什么。
　　赵珺挑了挑眉，“这是什么？”
　　青女一脸尴尬，看了看赵瑶。赵瑶喜滋滋地拿过竹篮，掀开红绸，里面是满满一篮子的荷包和牡丹花。
　　赵珺眉头轻皱，这个时节，好像只有太后宫里的花房才培育出了几盆开花的牡丹，都是太后的心头挚爱。
　　赵瑶心虚地摇了摇她的袖子，小声哀求，“珺珺你要保密，不然母后肯定会骂死我。”
　　赵珺默然，赵瑶又喜滋滋地展示荷包，“这是我宫里的宫女连夜赶制的，待会儿可得瞅准了丢，不然会出人命的。”
　　赵珺心里隐隐觉得不妙，她拿过荷包打开一看，里面居然是几枚小石子，她忍不住怒道“简直胡闹，这是做什么？”
　　赵瑶垮着小脸“哎呀，珺珺你也知道，荷包轻飘飘的怎么能丢到状元怀里呢，给它加点重量，保管一丢一个准，珺珺你待会儿看中了哪个，只管往他怀里丢。”
　　赵珺脸色铁青，闭上眼睛不再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