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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熏风(下) ...


  •   城中草木绿意盎然,褪去了边地冬天的肃杀,整个城市的生机全然涌动起来。

      薛妍翻身上马,一路上街边的声音入耳,不觉嘈杂,反而听起来热热闹闹的。路程不远,不一会便到达了目的地。

      仇玉龄的家在一条巷子口,出门不远便是闹哄哄的市集。

      她的丈夫曾经是镇西王薛加弈的副将,小时候还指点过薛妍几招功夫。

      那时候每到饭点,仇玉龄就会拎着满满一食盒的美食来,温柔地招呼他们。她做藕粉桂花糖糕的手艺一绝,知道薛妍喜欢,常常做给她吃。

      可是战争就是这样,每次出征都要做好战死的准备,不知道什么时候就真的回不来了。

      李副将死讯传来的时候,仇玉龄的儿子还小,当时她刚刚发现自己又有了身孕,却因悲伤过度失去了腹中孩子。

      原本薛加弈想将她们母子安置到镇西王府中好好照料,但是仇玉龄婉言谢绝了。她说身为将士,便要担负起将士的责任;生死有命,因而不贪求这些不属于他们的厚待恩赐。

      临走前,仇玉龄宽慰镇西王,让他不必自责,把他们当做故人就好。接下来的时间,他们又谢绝了一次次的赠礼和来访,似乎是彻底告别了过去,一心只想安安稳稳地过好自己的日子。

      只有薛妍,有着小时候的情分,每年都会前来拜访,但次数也并不多,只是每年春天必定会来。

      带着一些日常用品——当然也少不了那几本手工书册——薛妍敲开了那扇巷口的木门。

      女子的声音应和着,没过多久,擦着手开了门。

      一个衣着朴素的妇人看见薛妍,眉眼间漾起和暖的笑容,温柔招呼道:“妍儿,快进来。”

      虽然从仇玉龄淡出薛妍的生活大概已经十年,但这声“妍儿”还是唤起了她过往很多温馨的回忆。

      仇玉龄让薛妍先坐,说是要沏茶,然后在厨房忙碌一会,一并端上一盘晶莹剔透的藕粉桂花糖糕来。

      他们原本的生活就不富裕,可每次她来,还是照例会有这么一碟精致的点心。

      “……”

      藕粉桂花糖糕并不是什么价格便宜的点心。看到她这样费心又费钱,薛妍心中复杂,既感动,又不忍。

      可她也知道仇玉龄外柔内刚,这是她的坚持,推辞反而也是在伤她的心。

      倒是仇玉龄先开了口:“妍儿,你好好歇歇,不用帮我收拾、忙来忙去的。每次来了都是干活,倒让我一个主人,怎么履行待客之道呢?”

      她把薛妍手中的工具放下,将薛妍拉到桌子旁,热切道:“快尝尝,小时候你经常嚷着想吃藕粉桂花糕,来了就多吃一些。”

      “好,”薛妍咬了一口,还是旧时的味道,不禁道:“真好吃!”

      仇玉龄笑着说:“府中不缺这些,玲玲的芙蓉糕还是我教她的,味道总不会相差太多。”

      “那不一样。”薛妍道。

      仇玉龄轻轻笑着,问她:“有什么不一样的?”

      薛妍想了想,认真道:“玲玲的手艺也好,但是你做的味道别人代替不了。同样,玲玲做出来的糕点也是独一无二的。”

      仇玉龄抿唇笑了,柔声道:“好了,就着茶吃,别噎着。”

      薛妍喝了口茶,想到手工册子的事情,从随身的口袋中拿出几册花样众多的书册来。

      “府中开春又新购进了一些手工方面的书册,有些看起来比市面上贩卖的商品要精细不少,便选了几册。听你说要做些活计补贴家用,拿来与你参考,多少或许有些作用。”薛妍道。

      “你竟还惦记着,”仇玉龄拉过她的手,激动道:“妍儿有心了,有了这些,我安心不少。”

      薛妍想了想,补充道:“玲玲说,现下把一些小玩意做成别致的动物、花草形状,倒是十分流行。”

      “玲玲这小丫头,真有她的。”仇玉龄笑着翻动书页:“若能结合这些题材,应该也是不错的选择。”

      薛妍点点头,又拿起一块糖糕放入口中,甜甜糯糯的口感似乎让人心情都跟着变好。

      她看着手中的样子稍显普通的藕粉桂花糖糕,若有所思。

      “妍儿,怎么了?”仇玉龄问。

      “我在想,”薛妍思索道:“龄姐姐做的藕粉桂花糖糕,味道真的很好。”

      “这次来嘴甜了不少。”仇玉龄笑她。

      薛妍也笑:“我是说,倘若就把这藕粉桂花糖糕做成不同的形状,如何呢?”

      仇玉龄想了想,认真点头:“我觉得可以尝试一下。”

      她笑道:“那我先收下这些册子,如有成果,定要先请你们来尝个鲜。”

      “好。”

      仇玉龄把手中的册子码放整齐,放在一边,笑道:“那……接下来谈谈你的事吧。”

      “我的事?”

      “嗯,”仇玉龄道:“遇到不开心的事情了?”

      薛妍疑惑,她还什么都没有说,仇玉龄是怎么知道的?

      仇玉龄笑叹:“你这孩子心眼太实,虽然内敛,可是有什么事情都写在脸上。实话说,今天你刚来的时候我就看出来了。”

      薛妍怔了怔。

      她的母亲去世得早,在她心中,仇玉龄一直就如同一位可以依靠、温暖善良的大姐姐。十年过去,仇玉龄鬓边已渐有风霜,只是温柔关切的神情还如从前。

      薛妍看着眼前身着半旧衣裙、神色温柔平和的妇人,不禁想:如果当初遭遇宴会风波,那时候她还在自己身边,会不会是另一种样子。

      “我……”

      她忍不住开口,想说的好像很多,一时间却又不知道如何说起。

      仇玉龄倒了杯茶,放在薛妍面前。薛妍捏着茶杯,语速很慢,似乎一个字一个字的思考着该如何说。

      “我好像并不了解自己。”她如是说道。

      “我久在府中,懒于与人攀谈、接触。我一直以为自己不屑于那些流言,也不必与其他人解释些什么,只自己做自己的事情就好,可是……可是我忽然发现,对于当年的事情,我并非是真的无所谓。”

      她沉默下来,蹙着眉不知该怎么继续。

      “如此一来,反而自己的不屑一顾又好像在赌气……你是这样想的吗?”仇玉龄说。

      “是。”薛妍道:“这样的自我欺骗好像有些差劲。”

      “妍儿,你怎么会这么想?”仇玉龄叹了口气,道:“很多人这一辈子,就是在跟自己较劲,结果是长久没办法解开心结、自己都不放过自己。你还年轻,不要让自己太有负担。”

      薛妍不确定地说道:“我是不是,不该再这么下去了?”

      仇玉龄一怔,继而目光坚定地看着她道:“跟着自己的心走,感受它的倾向。”

      “妍儿,无论改变还是不变,顺从自己的内心,成为想要成为的人。”

      薛妍心中震撼,似有所感。

      “龄姐姐也是这样吗?”薛妍道。

      仇玉龄顿了顿,右手覆盖在那些书册上,说道:“是呢,就像这些手工活计,这也是我想要去做的。”

      “所以呀,下次见面时,无论你的决定是什么,都不要再这样愁眉苦脸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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