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凛冬拥残雪》子之子

3、第 3 章

　　老话说得好，吃人家嘴短，拿人家手软。
　　不是不短不软，只是时候未到。
　　距离夏梓慧走进徐与乔的卧室已经远超过了价值一个半蛋挞的时间。
　　“为什么是一个半？”夏梓慧不解地冲徐与乔眨眼。
　　徐与乔想了想，说，“还有半个吐了。”
　　“为什么要吐？不好吃？”一点也不像是徐与乔能干出的事，夏梓慧翻了个身，以为自己听错了。
　　因为被一个长得还行的人不光看到自己穿工装裤和人字拖乘公交车，还看到自己吃别人餐盘里剩下的蛋挞，觉得自己颜面无存，就吐了……
　　“碰到一个人，”为了让夏梓慧不再叭叭地问个不停，徐与乔补充，“男的。”
　　她听完后果然没再问了。
　　高一的时候，徐与乔跟夏梓慧提过一次自己不喜欢女生的事，一方面是为了拒绝她，其实更多的是不想欺骗她，夏梓慧当时没多大反应，只是说不管徐与乔变成什么样，自己都会坚持，永远不会放弃。
　　徐与乔不太善于拒绝，这种事也不好老挂在嘴上，说多了显得刻意。永远二字这么抽象，能有多远呢。徐与乔只当是她一时执念，二时应该就会放弃了。

　　但事实是，不管到了几时，她一直都在坚持。
　　夏梓慧每次只要一进徐与乔的卧室，都会二话不说光明正大地躺在他的床上。
　　她为自己引以为豪的习惯作过解释，“我得以一个正牌'青梅'的身份，告诉林筱，让她仔细看看清楚了，你徐与乔不是孤零零的一个人，还有后援会呢。”
　　也不知道是哪门子的正牌“青梅”，两家住的小区离的不近，双方父母也不认识，幼儿园是一个班的，徐与乔在中班的时候牵过夏梓慧的手，但只是为了模仿电视剧里的情节，除此之外，没有别的想法。
　　在徐与乔看来，夏梓慧组建就她一个人的后援会和乔小筱为了省钱攒番茄酱的行为没多大区别，只能起到无关痛痒的作用。
　　既然是无关痛痒，他也不介意无条件配合她们的小把戏，满足她们的成就感。
　　“诶，你是不是比上一次见的时候好看了，”徐与乔扭头看了眼正躺在自己床上百无聊赖的夏梓慧，欲言又止，没忍住，后来决定还是言一句。
　　夏梓慧突然坐起来，对着手机屏幕一顿瞅，“有吗，有吗，哪有呀，”很快又有点不好意思，故意说成是昨天刚隆了鼻子，还用奉承的语气说徐与乔有眼光。
　　“哈，我就说，”徐与乔放下手机，忍着没笑出来，“快让哥捏一下。”
　　话刚溜达到嘴边就后悔了。自从感觉到自己对女生没兴趣之后，虽然还在不确定阶段，徐与乔就很少再给自己近距离接触女生的机会了。
　　是就是，不是就不是，他不想欺骗自己，也不想欺骗别人。
　　夏梓慧站到徐与乔旁边，真准备让他捏自己的鼻子。
　　徐与乔刚抬起手都没来得及犹豫就放下了，转身重新拿起手机解锁。
　　“干什么？到底还捏不捏了，你……”夏梓慧迟疑了，不可思议地盯着他的背影看，一副“不会是真的吧”的表情。
　　“诶呀，算了，算了，知道你没有隆鼻子，”徐与乔说。
　　他真的和以前不一样了，夏梓慧有点心疼，特别是刚刚手悬在空中又缩回的那个动作。
　　昏黄的光打在徐与乔的背上，掺杂着破碎的清冷，夏梓慧拍了拍徐与乔的肩膀，“不捏就不捏吧，我还舍不得自己的鼻子被你捏呢。”
　　夏梓慧停顿了一下又说，“对了，你上次和我说的那个事儿，不会真的是，真的吧？”
　　夏梓慧躺回徐与乔的床上，忐忑地等待着，幻想还会有一丝逆转。
　　就算丝毫没有转圜的可能，她也要听到她等了六年的男孩儿正式地拒绝她，亲口告诉她，她没有机会了。
　　果然，徐与乔的语出惊人一向没让她失望。
　　“你长得这么好看，我都没什么感觉，那就不是你的问题，肯定是我的问题，”徐与乔很郑重地说，“你说是吧。”
　　“……嗯，是，我长得确实好看，”夏梓慧没有同意徐与乔后面的话，随手扯了身旁的一床夏被，把自己卷了进去。
　　连同六年的期待和肆无忌惮都藏进了无人知晓的黑暗里，然后和自己心心念念的那个男孩的味道搅拌起来。
　　她知道，
　　不是所有的幸运都会不期而遇，至少对于她来说不会。
　　强扭的瓜不甜。
　　再死缠烂打也是不太好看的一厢情愿。
　　一句接一句的单恋语录接踵而来。
　　泪水和难过占据了裹在她身上的被子，更有重量了，压得她有点疼。
　　“哭了啊，”徐与乔从书桌上拿了包纸巾递过来，他没想到夏梓慧听到他说这些会哭，有些无措。
　　“没有，怎么会，”夏梓慧从被子里钻出来，为了证明自己没有哭，便没有接那包纸巾，对着手机屏幕又是一顿瞅，直到调整好了眼神和表情才转过身，严肃地说，“我就是在想，正好，我夏梓慧得不到的男生，别的女生也别想得到。”
　　“是，这倒是真的，”徐与乔笑了笑，还是把纸巾塞到夏梓慧手里，坐回书桌前。

　　夏梓慧刚刚的反应让徐与乔不由地想起之前的事。
　　爸爸赌博，出轨，妈妈病危，去世。
　　那些挥之不去的阴霾都已凝练成了碎片扎进徐与乔的每根神经里。
　　他的亲生爸爸为了省去不必要的麻烦，从徐与乔念初一开始，就安排他去了冬城郊区的一所中学，全封闭，只有寒暑假才能回来，徐与乔求之不得，也想早点摆脱这里，逃离令他难以接受的一切，甚至到了寒暑假也不回家，除了过年前后的几天，一直在学校住着。夏梓慧初高中都在附中，每隔两三个星期就提着大包小包的零食去看徐与乔，风雨无阻，比他爸和他后妈都勤。
　　夏梓慧的这份喜欢徐与乔是知道的，甚至让他曾经误以为和夏梓慧也有同样的感受。
　　可是夏梓慧对他越好，他越有压力，他越想起乔国柱出轨、欺骗他和他妈妈以致后来他妈妈去世的事，越想起这些陈年破事，就越觉得自己也在欺骗夏梓慧，在亏欠夏梓慧。
　　他不想被别人说自己和他爸爸很像，除了有一样的基因，长得有点像之外，乔国柱擅长的赌博、出轨，满嘴谎言，每一样他都嗤之以鼻。
　　比起乔国柱，徐与乔自认为自己行得正坐得端，心里坦荡荡。
　　只是不喜欢女生，他觉得谁都有禁忌，不喜欢吃香菇，对花粉过敏，这是再正常不过的事。
　　他不能和乔国柱一样，他俩一定得是两种人。
　　你让我失去家，我就让你没法儿孙满堂。
　　是有点极端，不过可能也不是，或许从一开始他就对女孩儿不感兴趣，只是通过这些事后，他才意识到了。

　　琐事倔强，不愿妥协，悄悄拔尖，跌进夜里，影子骤变，无可宣泄，冗长，同旧梦依傍。
　　沈翎盘着腿坐在地毯上，面对环绕在他身边的一堆书，不知道该从哪儿下手，正一筹莫展。
　　还剩下几天就是去学校报道的日子了。
　　忆往昔，
　　虽然一开局就迎来了不太致命但还是有点致命的打击，不过总体来说，这段时间歇也歇足了，想也想够了，效率不高，效果还凑活。
　　不就是复读么，用他们英语老师的话来说，who怕who。
　　既然说到英语，那就先从收拾有关英语的这摊东西开始吧。
　　课本，练习册，笔记本，摘抄本，抄本，口袋笔记本……
　　还有目测有一摞书高的卷子，杂七杂八的，周考的，月考的，期中考的，期末考的，模拟考的，联考的……
　　不过这只是在高三今年这几个月的产物。
　　沈翎平时不太爱收拾，一份卷子，一本书，在一天内可能会被翻看过很多次，不管它们是在桌面上或者是在桌斗里具体的哪个位置，其实都没有太大的区别，沈翎自己存了哪次考试的哪张卷子，在哪本书里夹着，在哪儿放着，都能记得大概。
　　这也许是身为一个心里只敢装着学习的学霸的必备技能。
　　如果不是老妈觉得老记这么些没用的东西太占脑子，还浪费时间，将它们一麻袋打尽，都锁进了库房，沈翎发誓他会连去年那几个月的卷子也都宝贝着。
　　“翎翎，妈妈待会儿给你收拾，你歇会儿，去看看书，做会儿题，”秦海艳推开沈翎卧室的门，只站在了门框外边，没有走进来。
　　这是她第三次来催沈翎。
　　“好，”沈翎说。
　　和前几次一样，沈翎用平和的语气敷衍着，但还是保持着盘腿的姿势，继续低头忙碌地整理他曾经的杰作，好像那个“好”字说不说都没所谓，说这个字只是每隔一段时间都必须经过的流程而已。
　　和前几次不一样的是，这次的僵持显得更短暂了，而且效果不佳。
　　在收拾书和卷子这件事上，沈翎确定肯定敢当着她老妈的面这么做，毕竟是和学习还有考试沾边的，但也得把握好分寸，谨遵有再一再二没有再三再四的教诲。
　　秦海艳拉着门把手直到看着沈翎点了点头后坐到书桌前才离开。
　　门关住了。
　　沈翎翻开英语模拟卷的第六套题，笔尖隔着空气在无限接近每个单词的上方划过，仿佛什么也没有做就唤醒了空灵的回响。
　　It can be tough for kids to tear themselves……眼睛扫过的每一个单词都在沈翎心里默默用另一种形式读出来，那副黑色金属框眼镜像是具备翻译功能。
　　脚步声又近了，
　　秦海艳推开门，走到沈翎身后停了下来，看着他完全不在意周遭的变化，毫不掩饰地在一篇英语阅读的几段话之间写写停停，最后大大方方地圈出答案，秦海艳脸上露出喜色。
　　接着，秦海艳又蹲在那一摊杂乱无章的书和卷子里，很快，地毯上的大部分东西都被她手里军绿色的麻袋一扫而空，只剩下一些课本，有封皮幸存的，有封皮卷了边的，或者是干脆早就消失不见的。
　　away from high pressure and……沈翎没有抬头，靠听觉感知这一切。
　　卧室里空调的温度被秦海艳从22℃调到26℃，可还是一样的冷，只是被吹散了不少喧嚣，比之前更安静了。
　　好像总得做点儿什么才能排解沈翎郁郁不得泄出的情绪，他想被关注，不止是和学习有关的方面。
　　故意把卷子摊得很乱，故意推脱，故意放慢自己整理的速度，故意把空调的温度调低。
　　一直被压抑的他，找不到出口，只能暗戳戳的搞这些小动作。

　　“李子凡是不是今年也准备复读？”秦海艳再次推开沈翎卧室的门，递给他一颗苹果。
　　沈翎随口应道，“没有联系过。”
　　“他成绩好吗？”秦海艳明知故问。
　　“没有注意过。”沈翎咬了口苹果说。
　　“不是一直和你坐同桌吗？”
　　“不记得了。”
　　学习之外的事情一概不知是最安全的。
　　“我记得他的成绩不是很好，”秦海艳侧着身子，佯装成在看沈翎刚做完的那套英语卷子的样子，“他学习不好，能不和他相处就尽量不要和他多相处。”
　　“嗯，知道了，妈妈，”沈翎为了让他老妈放心，微微挤出一个笑。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