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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梦魇 ...

  •   夏日炎炎,午后颇为倦怠,公仪樱喝了一碗冰镇甜酒羹后,便屏退众人沉沉睡去。
      良久后,卫霜独自走进凤梧殿中。
      殿内光线柔和,熏香袅袅,卫霜看着重重帘幔后,美人榻上少女婀娜的身姿,眼神不由得迷离起来。
      “公主,你当年为什么不留下我呢?”
      十年前的夏天,公仪樱路过华京西市的街道时,初次遇见了卫霜,她正被一群小混混欺凌。
      命护卫赶走小混混后,公仪樱缓缓靠近瑟缩在墙角的卫霜,蹲下替她将眼前的乱发捋到耳后,糯声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卫霜脸上脏兮兮的,独一双眼睛干净明亮。她紧盯着年幼但绝美的公仪樱,目不转睛,也不说话。
      公仪樱很有耐心,继续问:“你可还有去处?”
      卫霜垂下脑袋,沉默了半晌才回答道:“双亲因病去世了,我被老鸨骗进了妓院,他们打我还不给我饭吃,最近有人闹事,我趁乱逃了出来,可是……天大地大,我竟无以为家。”
      看着面前这个和自己差不多大的孩子,公仪樱顿生怜悯之心,她站起身来,朝旁边一位中年妇女吩咐道:“锦荣姑姑,找对心善的夫妇领养她吧,再多给些银两,保证衣食无忧哦。”
      名唤锦荣的妇人恭敬应道:“是,公主殿下。”
      公仪樱又回眸看了卫霜一眼,这才在侍女的搀扶下重新登上马车。
      见她要走,卫霜立马站起来,踉跄着小跑到马车窗口下,仰头乞求道:“公主你带我走吧,做牛做马都行,只要能留在公主身边。”
      绣帘被两只白皙小手掀开,公仪樱从窗口探头出来,嬉笑道:“小傻瓜,待在本公主身边哪有待在寻常百姓家幸福呀~”
      语毕,马车开始沿着街道缓缓行驶,公仪樱朝卫霜挥挥手便放下了绣帘。
      卫霜的目光紧紧追随着那辆华贵的马车,直到它彻底消失在人海里。
      公主是能惊艳时光的人,是遥不可及的梦,她连追逐公主的影子都不配,这种颓败感让卫霜感到窒息。
      这时,锦荣走到卫霜身侧,沉声道“你想留在公主身边?”
      卫霜猛地抬头看向锦荣,目光真挚,语气坚定道:“想!”
      “那就乖乖听我的安排。”锦荣面无表情的说着,略显浑浊的眼睛闪过一丝狠毒。
      卫霜以为自己看错了,便没多想,只点头应好。
      夏日好做梦,梦醒了,便该回到现实。
      卫霜的眼睛逐渐清明,她发现自己竟呆愣在凤梧殿中。
      “公主啊,我对你真是又爱又恨。”卫霜说着又扭头看向了墙上的壁画。壁画是匠人精心雕刻的蔷薇花海,风光旖旎,蝶舞翩跹,身穿华丽宫装的稚童亭亭玉立,画面好不唯美绮丽,可惜蒙了少许灰尘。
      公主的神颜怎能蒙尘?
      卫霜掏出袖中绢帕,走过去细心的擦灰。恰在这时,身后响起一道略显暗哑的声音。
      “卫霜?”
      卫霜吓得手一抖,绢帕落地,赶紧俯身去捡,却见旁边的仙鹤宫灯底座下,有只极不显眼的翠绿耳坠。
      “卫霜,你在这里做什么呀?”
      来人渐渐靠近,卫霜立马捡起绢帕和耳坠揣入袖中,然后朝前方躬身行礼,道:“启禀公主,岑福公公刚才过来传话,说陛下让公主午睡后前往承裕殿一趟。”
      公仪樱狐疑的看了卫霜几眼,然后淡淡道:“嗯,本公主这就去。”
      刚走没几步,公仪樱突然停了下来,她扭头笑着对卫霜说道:“卫霜啊,这幅壁画是父皇送给本公主的珍贵礼物,旁人不可以碰哦~”
      卫霜心下一跳,赶紧恭敬应道:“是,公主。”
      老槐树的枝桠上鸟雀叽叽喳喳叫个不停,树荫掩映下的殿宇恢宏大气。
      两排宫娥手捧各种奇珍浩浩荡荡的进出承裕殿,偶尔有几位宫娥在殿门口窃窃私语。
      \"这些好东西全部都是赏赐给公主的,陛下对公主真是宠爱呀。\"
      “好羡慕,下辈子我也要投胎当公主……”
      “多做梦,梦里什么都有,哈哈哈~“
      承裕殿内,案几上的熏香将灭时,岑福走了过来,恭敬道:“陛下,公主到了。”
      公仪璟搁下手中的画笔,抬头吩咐道:“你们都到殿外候着吧,朕想和宝贝女儿单独聊聊。”
      “是。”内侍们齐声应道,躬身退下。
      与此同时,公仪樱步入殿内,娇声道:“父皇找女儿来所为何事呀?”
      公仪璟已经起身迎了过来,抬手轻搂着公仪樱的肩膀,引她到大殿另一侧,笑道:“这是朕最近新搜罗来的珍宝,樱儿可还喜欢?”
      公仪樱纤细的手指依次抚过案几上摆放整齐的奇珍异宝,眼中闪过一丝鄙夷,转过身来却佯装欢喜道:“父皇这般宠溺女儿,也不怕把女儿惯坏了。”
      “樱儿高兴就好。”公仪璟捋了捋下颌胡须,换了个话题继续道:“边疆已定,再过几日明庭就会班师回朝。”
      “明庭哥哥就要回来啦!”公仪樱眼睛一亮,眉开眼笑道:“好久没见到明庭哥哥了,还蛮想他的呢。”
      公仪璟端坐于旁边锦垫之上,沏上两杯茶,然后徐徐道:“等樱儿及笄之日,朕将你许配给明庭,如何?”
      公仪樱微微一愣,在公仪璟对面坐下,眼睛盯着案几上的茶杯,音色低沉道:“女儿还小,婚姻大事日后再议也可以哦。”
      “樱儿这样回答朕,是因为清乐坊的那位乐师吧。”公仪璟左手拇指指腹摩挲着茶杯,面容在背光处显得晦暗不清。
      四周气压明显降低,公仪樱抿了抿有些干涩的嘴唇,然后轻声笑道:“父皇,您不可以动他哦~”
      不是撒娇,是警告。
      “放肆!“公仪璟将手中茶杯”咚”的一声搁在案几上,沉声道:“樱儿,这些年你一直伪装的很好,若是为了个小小的乐师就与朕翻脸,后果你是知道的!”
      公仪樱直视着公仪璟那双带有怒意的眼睛,不以为意道:”若女儿想任性一回呢?“
      闻言,公仪璟倏然站起身来,眼神变得可怕。他俯视着公仪樱,嘴角噙着一抹邪笑,阴恻恻的道:“朕最疼爱的女儿,难道你已经忘了朕的奶娘锦荣姑姑了吗?”
      尘封已久的名字再次被人提起,无数噩梦就像潮水般朝公仪樱袭来,她怔在了原地,眼神空洞虚无。
      这时,公仪璟俯下身来,在她耳边冷声道:“记住,没有人能脱离朕的掌控!没有人!”
      在公仪樱呆愣的间隙,公仪璟拂袖离开了承裕殿。
      半晌后,回过神来的公仪樱用手指沾着杯中茶水,在案几上缓缓写下一个死字。
      夜里起了风,窗外树影摇如鬼魅,寝宫内帷幔肆意翻飞。
      烛火跳动中,塌上的公仪樱似乎被梦魇住了,她眉头紧蹙,额间冒出一层细密的薄汗。
      梦境,公仪樱躲在柜子里,惊恐不已。她从缝隙中亲眼目睹自己的母妃倒在了血泊中,旁边的刽子手却在癫狂大笑。
      镜头一转,是锦荣姑姑那张扭曲的脸,她如影随形,死鱼般的眼睛直直盯着公仪樱。公仪樱想要逃出这座深宫囚笼,背后却伸出无数只手将她拉了回去。
      最后,在阴暗的密室里,被藤蔓束缚在冷墙上的锦荣姑姑瞪大眼睛恳求道:“公主,老奴知错了,您救救老奴——”
      “救救老奴——”
      话音刚落,锦荣姑姑立马变成了一具干尸。四周光景天旋地转中,跌坐在地的公仪樱缓缓抬起右手,发现上面全是猩红的鲜血。
      “轰隆——”
      一声惊雷将公仪樱从梦中唤醒,她那双仍旧惊恐的眼睛望着头顶虚空,眼角渐渐滑落一行清泪。
      夜雨倾盆而下,噼里啪啦敲打在屋檐上,窗边亮起的几盏灯火在水雾蒸腾中显得有些朦胧。
      屋内,凉介端坐在案几前,正专心的翻看几本医书。
      这时,门扉吱呀一声被人猛地推开,冷风刮来,凉介抬头看见少女扑入自己的怀中,哽咽道:“凉介,我害怕~”
      她用的是谦语,又深夜冒雨前来,想必是害怕到了极点吧。可是,她究竟在怕什么呢?
      凉介眼中的阴翳渐浓,但他没有多问,只双手合抱住公仪樱,温声道:“别怕,有我在呢。”
      公仪樱啜泣着依隈在凉介怀中,良久后,心情平复下来。她垂眸看到了凉介放在她腰间的手,那只手白皙纤长,骨节分明,简直好看极了。
      “就用这只手来救赎我吧,凉介~”公仪樱低声说着,将腰间那只手放到脸颊上,轻轻的蹭。
      凉介望着少女那双婆娑泪眼,平静道:“公主能和我说说究竟发生什么事情了吗?”
      “我不想说。”公仪樱放下凉介的手,仰头与他对视,撒娇道:“凉介,今晚你搂着我睡好不好?”
      她撒娇的样子总是这样可爱,凉介只稍作犹豫便从鼻腔中轻轻“嗯”了一声。
      随即,凉介横抱起公仪樱往床榻走去。
      将她轻轻放下后,凉介正要转身,衣袖就被人用手拽住了。
      “凉介,你别走~”
      凉介回过头来,俯身揉揉公仪樱小小的脑袋,温声道:“不走,我去关门。”
      公仪樱收回手,目光却一直追随着凉介。
      凉介去关上了门,狂风暴雨被阻挡在外面,屋里的灯盏散发着柔和的光晕。
      “我怕黑,你把这些灯都留着吧。”
      ”好~“
      凉介又走回塌边,在公仪樱身侧合衣躺下。公仪樱很自觉的缩到凉介怀里,然后心满意足的闭上了眼睛。
      没多久,面前的人传来均匀的呼吸声,凉介忍不住细细的打量她。
      从眉眼到脖颈,处处散发着少女独特的气息,处处都精致如画,处处都引人沉沦。
      她真的很美,是那种极致的无法描绘的美。
      凉介靠近她,在她额间落下轻轻一吻,又在她耳侧低语道:“公仪樱,我喜欢你,从多年前第一次见面就开始喜欢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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