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灼年》zoloftph

1、初见

　　虞朝天和五年，正月十五，上京城内。

　　正值元宵佳节，朱雀大街上人群熙熙攘攘，脸上洋溢着幸福的笑容；各式花灯争奇斗艳，小贩们的叫卖声不绝于耳，好不热闹。
　　一个女子身着男式墨袍，背着个用黑布缠着的长条状物体，不急不换的走进朱雀大街，所过之处，人人避之不及。原因无他，这姑娘脸上沾着血污，身后背着的那东西正滴着腥臭的血，一身煞气丝毫不曾收敛，像是刚杀了人过来的。

　　那女子被或忌惮或恐惧的目光包围着，却一点不受影响，似乎已经习惯。她慢慢悠悠地走着，偶尔四处看看，有几分好奇的样子，但目光偏偏是冷的。被她眼神扫过的小贩吓得纷纷闭上了嘴，垂着头，不敢与她对视。她顿感无趣，撇撇嘴，收回了目光，漫无目的地闲逛。正逛着，忽的听见一道奇怪的吆喝声：“卖道歉嘞！一文钱一个啦~元宵特惠，走过路过不要错过啊~”
　　卖道歉？这倒是新奇。她向声源处看去，是个搭起了一张桌子的小摊儿，那桌上摆着各式各样的小花灯，角落处堪堪挤下了一套笔墨纸砚。桌后站着个粉衣少年郎，正不断吆喝着。明明摆着花灯，为何说要卖道歉？她顿时来了兴致，朝那摊位走去。

　　墨衣女子饶有兴趣的打量着粉衣少年，那少年却并未像他人一样移开目光，他一双笑眼熠熠生辉，甚至还主动朝她搭话：“姑娘，要买道歉吗？一文一个便宜卖了。花灯也只要两文一个哦~”
　　“你卖道歉？”她的话里不自觉带了点笑意。
　　“是啊。”语气轻松，仿佛这是件再常见不过的事。
　　“如何交易？”
　　“姑娘将想道歉的对象之名写于纸上，交予我，歉意自能传达，不论死活。姑娘可要试一试？”少年仍是笑盈盈的，“不论死活”四个字说得又轻又快。
　　“只有别人对不起我的，我可没有对不起别人。”她眸光一暗，带着些讥讽。
　　“哦？”少年皱着眉，仔细打量她一番，“可我观姑娘明明对一人心有愧疚啊。”
　　“你如何知晓？”她心中一惊，面上倒是无甚变化。
　　“秘密。姑娘可要试试？”少年狡黠一笑，递了纸笔。
　　“试试就试试。”她接过少年递来的纸笔，沾了墨，认认真真的写了两个字上去，随意捏了个诀让墨干了，折叠几下递给少年，又自觉将笔摆回原处。少年接过小纸块儿，也不打开去看，只默念了几句话，那纸便在他手中化为星星点点的蓝色荧光，飘散在空中，很快便消失了。
　　就在那纸消失之时，女子惊讶的发现，自己与那个人之间的因果线变浅了些。
　　“有趣有趣，你叫什么名字？”她玩味地笑着，一张脸似冰雪初融，血污都挡不住的明艳。
　　“年年岁岁花相似，岁岁年年人不同，我叫年年，不知姑娘芳名？”少年被她的笑晃了眼，缓过神来连忙回答。
　　“名字也甚是有趣~记住了，吾名灼。”她抛给少年一块碎银，转身便走。
　　年年连忙接下银子，见她要走，喊道：“灼姑娘，还没补钱呢！”
　　灼并未回头，只向后摆摆手：“多的便赠你啦。”
　　年年没法离开摊子，只得眼睁睁地看她消失在茫茫人海中。

　　他攥着银子，白皙的脸微红，小声嘟囔着：“这人可真是......不过灼姑娘长得可真好看......”
　　“哥哥，你这兔子花灯怎么卖？”一个小姑娘见那个凶凶的姐姐走了，大着胆子指着兔子灯问道。
　　“哦，这个花灯两文钱一个，还可以送你一次道歉。”年年这才回神。
　　“送道歉？”小姑娘歪着头，不解地问道。
　　“就是说如果你有对不起的人，哥哥可以帮你传达歉意。”年年耐心解释道。
　　“那我要给大胖道歉，给小清道歉，给......给好多好多人道歉呢。哥哥，可以多送几次吗？”她掰着手指头，实在数不清楚，只好放弃。
　　“可以呀，那你告诉哥哥它们的名字和道歉的原因好不好？”
　　“好呀~”小丫头笑了，掏出两个铜板递给年年，细声细气地说着：“给小胖道歉，因为我昨天偷吃了他的桂花糕；给......”
　　话还没说完，便被匆匆找来的母亲拽走了。她的母亲喋喋不休数落着：“死丫头乱跑什么呐，还道歉，说，你又闯什么祸了？”
　　“我没有......”小姑娘有些委屈，声音里都带了些哭腔。
　　“没有？没有你道什么歉？看我回家不收拾你......”
　　母女俩渐渐走远了。
　　年年微微叹了口气，眼神有些落寞。
　　世人大多如此，以道歉为耻，认为道歉是犯错的凭证，不愿诉之于口。道歉多是因为心存愧疚，可所有的愧疚都是因为做错了吗？也不尽然。
　　他卖道歉，少有人愿买。不是所有人都愿承认自己的错误，也不是所有人都会因自己伤害过别人而心存愧疚。
　　他能做的，也只是将那些歉意传达给应收的人，不论生死与否，不论种族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