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苍兰诀]小桃花》池晚

2、月弥仙2

　　其实月弥下棋下得很烂。
　　但她同人下棋却鲜少输得难看，一方面是她法力莫测，云中君不敢，一方面便是——

　　她很会算。

　　便如现在，她与长珩相对坐在桃树下对弈，他每落下一子，隐于桌下的那只手都轻动，悄悄掐算着下一步的落脚点。

　　月弥从来没有掩饰得很好，但长珩只是装作看不见，若是她掐算的动作实在是难以忽略，他便自顾自地端起茶盏，垂眸抿茶不去看。

　　月弥注意到徒儿的刻意放水，眼睛笑得眯起来，然后毫不犹豫地把棋子落在某个方位，将长珩的棋局逼入死地。

　　“师尊赢了。”

　　清风拂过，二人头顶的桃枝轻晃，落下一朵挑花来，摇摇晃晃地飘进长珩的茶盏里。

　　长珩没设防备，品茶之时，猝不其防地衔住了那朵花。
　　他刚要把那花摘下来，却听见月弥一声急呼，动作停顿地片刻，月弥已经倾身，伸手去触碰那朵无辜的桃花。

　　满树红霞和她的影子一同压下来，清风带着她腕间的丝绦轻打他的眉，耳边铃铛声清越。

　　长珩垂下眼。

　　低垂的视线里，月弥伸手取下那朵花，指尖无意触碰到他的嘴唇。

　　她每次这般同他亲近一些都像是故意的。
　　但长珩每每脑中一有这想法，便觉得自己是在欺师灭祖、亵渎神明，很快便压下去。

　　师尊应该是有自己的考量。这么想着，长珩复而抬眼，眼前清明，她退了回去。

　　“这花可不能妄动，我可是等了千百年。”月弥观察着指尖的小花，花蒂还沾着汁液，却在她微变的目光里，刺破肌肤，饮她的精血。

　　“师尊！你的手……”长珩急得站起来，却对上一双清冷的眸眼，陌生的气息只是一瞬，再看去，依旧是月弥一贯带着笑意的弯眸。

　　“受伤的又不是你，急什么。”月弥指尖一弹，右手拂过剪去桃花一蕊，紧接着那朵小花便被包裹进了水蓝色的光晕里。

　　月弥笑吟吟地推着那团光晕往长珩那边去：“这朵小花送给你了，现下它由我的血滋养，万年内若你愿意施它一滴精血，它便会开灵智……”

　　月弥的话还未说完，长珩已经将指尖悬于光晕之上，利落地刺破手指，滴了一滴精血。

　　他翻手将那团光晕收入囊中，而后在月弥微怔的目光里走到她身侧半跪下来，眉眼间的担忧未落，眉毛也皱着。

　　长珩从怀中掏出一块方帕，隔着方帕抬起月弥的手，像是要给她包扎，却一时找不到该如那针刺般的小口。

　　月弥失笑，把两只手都在他眼前展示了一下，纤长漂亮，并无伤口痕迹：“你是不是忘了，我们是神仙。”

　　长珩身子一僵，耳尖也有些发热。

　　自从归来之前重伤，由那兰花仙子照料后，他便忘了，法力略深厚一些的神仙是不需要以这般潦草的方式疗伤的。

　　“方才你也不问那桃花开了灵智会不会祸乱三界便滴了精血。”月弥三指搭于长珩脉上，了然他果然瞒了伤势后，双手简单地结了个印给他疗伤，“你便这么相信我？”

　　体内不时冲撞的炙热由一股清凉的灵力包裹，长珩出声，思绪万千：“师尊说的，总不会是错的。”

　　这话说得月弥十分受用，见长珩眸眼清澈如小鹿，觉得可爱极了，但手上的动作却毫不怜香惜玉。

　　长珩的广袖被拉上去，露出底下狰狞的一道伤疤，可见模糊的血肉。
　　他一惊，就要拉下袖子，却慢了一步，月弥已解下腕间的素帕系在他小臂上，又飞快地画了个符盖印。

　　“可是那新月尊伤的你？”月弥转过头来，见长珩不说话，心下了然，冷冷出声，“好得很。”

　　长珩有些心虚，知道月弥向来不愿他把自己的性命放在水云天之前，但还是打算劝劝。

　　月弥算出他的意思，别过眼不再看他。

　　“这点伤不妨事的，我是水云天的战神，受人敬仰，自当以守护苍生为己任。”

　　月弥挪了挪身子，倚着桃树合眼：“执迷不悟。”

　　长珩移到她身前：“更何况我是男子，自然要担起责任，保护好想要保护的人。”

　　月弥缓缓睁眼，在长珩希冀的目光里开口：“冥顽不灵。”

　　四字落下，殿门口传来铃声，长珩转身的功夫，身侧已经没了人影。

　　容昊提着两壶酒走过来，见长珩坐在地上寻什么，眸里浮现笑意，伸手把好友拉了起来。

　　“怎么，你师尊又被你气得回上虚境了？”容昊挑眉，注意到他未落的广袖下的小臂被包了一块方帕，上面流动着如水般的盈盈光辉。

　　“师尊许是有事在身……”长珩坐回原来的位置，接过容昊递来的小巧酒瓶，却没心思喝了。

　　“你自知若是跟你在一起，什么事能绊得住她。”容昊身在局外，看得格外清楚，笑意盈盈地低头看那败了的棋局，略一沉吟，落下一子扭转局势。

　　“你倒宠她得紧，下起棋来都未曾对我放过水，换做月弥，便是由她牵着走。”容昊棋艺不比长珩，却也看得出那盘棋下得稀烂。

　　“容昊兄慎言，她是我的师尊，自当恭敬一些的。”长珩有些不悦。

　　“可她也未曾让你唤过她师尊，是你一意孤行，难道你没想过，倘若月弥不是你师尊，你们要以什么关系交游吗？”容昊指了指棋盘，“要知道，以月弥的修为，算你的心事可是连手决都不用掐的。”

　　长珩心间突然有些自卑。
　　同时又有些艳羡。

　　他握住酒瓶的指节微微收紧，拔下盖子，在满鼻清香里灌了一口。

　　有些辛辣。

　　“我枷锁缠身，又有什么好肖想的。”长珩抿了抿唇，“既然已经唤了她一声师尊，总不能去做欺师灭祖的事。”

　　所做之事桩桩件件不亚于欺师灭祖的容昊仙君：……

　　容昊叹了一句，自去喝酒，不再看他。

　　“执迷不悟、冥顽不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