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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第 17 章 ...

  •   清晨的昆仑山笼罩在一层薄雾之中。
      一艘飞舟破开迷雾,飞跃万里冰封的山脉,带着晨曦的雾气和滚滚白烟,往远处飞去。

      风辞站在飞舟的甲板上,颇为新奇地探着脑袋往下看。

      这飞舟其实就是改良后的渡船,船身内部中空,分为三层,还有一块甲板平台。甲板上视野开阔,外头有一层透明轻薄的琉璃罩,将整个船身和甲板包裹起来,有避风效用。

      这玩意,可不是风辞当年传下的那点机关术能做出来的。

      事实上,当年风辞在成为天道之子前,也不过是一名普通修真弟子。那时候世间还没有这么多修真人士,面对魔族侵袭,凡人几乎没有招架之力。
      天道顺应他的祈求,让他作为天道之子平定灾劫,传给他无上道法,赐予他不死之身,还给他灌入了许多超越那个时代的知识。

      比如巫医蛊术,比如各类符咒阵法,再比如……偃甲机关术。

      猛地被灌入这么多能力,与揠苗助长没有区别,这里头的很多术法,风辞其实并没有十分融汇贯通。而那时战事紧急,也没有给他慢慢摸索的时间。
      比如偃甲机关术,对风辞而言的最大用途,就是制造出了可以不被灵力感应到的机关陷阱,以及传讯用的初代飞鸢。
      至于用其制造便于生活的用品,是当年风辞从来没有想过的。

      其实不止万法阁,六门乃至整个修真界,都早已今非昔比。

      许多人终其一生都在追求那些所谓的古籍经典,哀叹往日不复,传承断绝。但所谓的传承,本就伴随着淘汰与发展。至少在风辞看来,如今的修真界,并不比他那个时代逊色。
      凡人的创造力与想象力,从来不可小觑。

      .

      身后忽然传来脚步声,风辞回头,一名只有半人高的男童走到他面前。
      男童模样清秀可爱,身穿一件棕褐色短衫,正仰着脑袋看向风辞。

      风辞眉头微蹙:“你……”

      他话没说完,男童双手抬起,平举胸前,直接从胸口抽出一把细长仙剑。

      风辞:“……”
      虽然一眼就看出这男童身上并无生人气息,但这么来一下,还是太吓人了吧?!

      风辞腹诽着,又有一双手从旁侧伸出,接过了男童手中的仙剑。

      来者约莫二十出头的模样,他接过仙剑,摸了摸男童的脑袋:“去吧。”

      男童转身离开,行走的动作自然流畅,与常人无异。

      “是偃甲人。”注意到风辞的视线,青年道,“尉迟阁主前不久刚送来的,做得很像真人吧?可惜功能还不完善,只能用来储存和运输物品。”
      这人说话态度开朗,举止也不见半分拘谨,与其他阆风城弟子很不一样。

      风辞问:“你是……”
      “我叫林长安,我们见过的,在灵雾山。”青年笑着道,“当时还是我扶你上飞舟的呢,不过你那会儿晕过去了,多半不记得我。”

      风辞的确不记得。
      那时候天色太晚,他这具肉身又失血过多,裴千越离开后他就昏睡过去,等醒来时已经到了阆风城。

      风辞道:“抱歉。”

      “没事。”林长安不以为意,摆了摆手,“你那时候伤得那么重,能记住才奇怪。对了,这个给你。”
      他把从偃甲人那里拿到的仙剑递过来。
      “阆风城会为每一位内门弟子打造专用佩剑,你刚从外门升上来,还来不及给你配。这把是飞舟上的备用仙剑,你先用着,等回头回了师门,师兄再帮你另外打一把。”
      他说到这里又觉得不对,连忙解释:“你别误会!我师尊清虚长老是门内铸剑师,掌管铸剑阁,所以派内打造佩剑几乎都是我负责,没有别的意思!”

      风辞:“……”

      “我没误会。”风辞无奈轻笑,接过仙剑,“多谢林师兄。”

      林长安耳根都红了,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发。

      风辞忽然想起另一件事,问他:“林师兄一直在跟着谢师兄调查仙门之祸?”
      林长安:“没错,怎么了?”
      风辞:“那昨晚谢师兄带弟子去救援无涯谷时,你也在场?”

      “当然在。”一提这事,林长安就苦下了脸,“其实我一点也不想去,就想留在师门跟师尊学铸剑。可没办法,上次派内大比不小心把排名打高了,被他们抓来协助谢师兄调查。早知道我就假装早点输了。”
      风辞:“……”
      学风严谨的阆风城,竟然能出这样一条不求上进的咸鱼,真是件稀罕事。

      风辞轻咳一声,又问:“昨晚究竟是怎么回事,怎么你们都好好的,就谢师兄受了伤?”

      “还不是因为无涯谷开了封山大阵。”
      林长安叹气:“真不知道无涯谷是想向我们求助,还是想害我们。那封山大阵一开,山中迷雾重重,我们师兄弟几个一进去就走散了。谢师兄多半是运气不好,所有人都在山里到处乱闯,只有他撞见了凶手。”
      “……我们找到他的时候,他已经受伤了。”

      风辞垂下眼眸。

      无涯谷为求自保开启迷阵,倒是说得过去。
      偏偏只有谢无寒撞上了敌人,只是运势不佳吗?

      “对了,你一会儿到了无涯谷也要多加小心。”林长安提醒道,“一定要跟紧师兄弟们,要是不小心走散,可能就出不来了。”
      风辞好奇:“那封山大阵真有这么厉害?”
      “当然。”林长安道,“封山大阵开启之后,整座山谷都会变成迷阵,其中还会出现无数传送法阵,一碰到就不知道会被传送到哪里。昨天师兄弟们就是这么走散的。”
      风辞刚想说这阵法听着有点耳熟,便听林长安道:“听说无涯谷的开山祖师以前师从凌霄门,这封山大阵就是从凌霄门学来的。那可是千秋祖师传下来的东西,能不厉害么?”

      风辞:“……”

      想起来了,这是他以前对付魔族发明的迷阵,难怪听着这么熟悉。

      林长安叹气:“也不知道城主为何偏要带上你,无涯谷现在凶多吉少,你一个孩子跟过去,多危险啊。”

      孩子。
      风辞眼尾抽搐一下。

      “不过你能被城主看上,一定有过人的才能。”林长安继续道,“咱们城主掌管阆风城百余年,不知有多少人想拜入他门下,可他从未收过任何弟子。你才入门多久,就被他从外门提上来,我刚听说的时候都不敢信。”

      风辞默然。

      谁敢信呢,连他自己都不敢信。

      千秋祖师一世英名,阔别三千年回归故土,天天被自家小宠物呼来喝去地欺负不说,现在还沦为了他的徒弟。
      说出去谁会信?

      他家小黑真的很会玩。

      风辞一时无言,林长安看着他,也没说话。
      陆景明是温软无害的长相,又生得纤细瘦弱,很容易激起旁人的保护欲。此刻他双手抱剑,微微低头,整个人显得无辜而乖巧。

      林长安看得心软,靠过来正想再说点什么,身后忽然响起一阵脚步声。

      “参见城主!”林长安看清来人,连忙跪地行礼。

      裴千越冷声道:“快到了,还不去准备?”

      林长安应了声“是”,顿时什么心思全都抛到脑后,忙不迭跑了。

      风辞望着他的背影:“……”

      虽然性格很开朗,做事很咸鱼,但在怕裴千越这件事上,整个阆风城弟子都如出一辙。
      而且……
      故意走路出声来吓唬别人,真不知该说他幼稚还是无聊。

      但风辞什么都没说,乖乖抱剑行礼:“见过城主。”
      裴千越:“你叫我什么?”
      风辞磨了下牙:“……师尊。”

      这两个字喊出来风辞都觉得头皮发麻,可裴千越似乎非常喜欢,还满意地点了点头。

      风辞发誓他从裴千越脸上看见了一闪而过的笑意。

      那笑意消失得很快,裴千越上前一步,走到风辞身侧,与他并肩。

      飞舟已经穿透了厚厚的云层,正在云海上方飞行。他们头顶是蔚蓝如洗的天空,脚下是连绵雪白的云海,晨曦的阳光从远处升起,洒下一片浅金。

      风辞偏头看向身旁的男人。

      裴千越此人,好像从来与阳光扯不上关系。他总是活在一片黑暗里,孤寂,冰冷,仿佛包了层坚硬无比的外壳,透不进一点光亮。
      可现在,他迎着初升的阳光静静伫立,那明媚耀眼的光芒,使得他整个人都变得柔和起来。

      柔和,也更加鲜活。

      裴千越:“你看什么?”
      风辞理直气壮:“看你啊。”
      裴千越:“看我什么?”
      风辞:“城主大人生得这么好看,多少人都求而不得,难道还不让人看看么?”
      “你觉得我好看?”
      “那是自然。”风辞道,“城主是我见过最好看的人。”

      这倒是风辞的心里话。

      不愧是他养出来的崽子,修成人形也比其他精怪好看。

      裴千越又不说话了。

      风辞也没在意,他想了想,还是提醒道:“无涯谷此行凶险,你要小心。”
      裴千越:“为何这么说?”
      “只是感觉。”风辞道,“那真凶的实力我们见识过,他有能力在秘境中杀人而不留下任何蛛丝马迹,怎么会被一个小小的封山大阵困住,而且,还放任谢无寒死里逃生。”
      裴千越:“天玄宗弟子不也从他手下逃了出来?”
      “连孟长青自己都记不得,他们是怎么逃出来的了,说不准天玄宗弟子压根就没与那真凶打过照面呢?”风辞顿了下,又道,“这些只不过是我的猜测,你不相信也没关系。”

      “你刚刚醒过来,其实不该冒险跑这一趟。你若不放心派内那些弟子,我自己去也……”
      他说到这里,话音戛然而止。

      风辞是真的不太会撒谎隐藏自己,这话一说出来,又暴露出不少信息。

      回想在裴千越昏迷之前,风辞和裴千越最长的相处时间,也就他跟踪对方下山的那一天一夜。可短短一天一夜,就让裴千越试出他并非陆景明,而且修为不低。
      再继续这样和裴千越呆两天,恐怕不需要萧却,他自己就能把身份暴露得干干净净。

      风辞在心中叹息。

      但裴千越对他这话并无什么反应,只是问:“你在担心我?”
      风辞:“……”
      他在说正事,这人又在想什么有的没的?
      果然,裴千越下一句话就是:“说话,乖徒儿,你是在担心为师么?”

      风辞人麻了。

      不知是不是错觉,风辞总觉得裴千越这次醒来之后,似乎心情一直很不错。就连折腾风辞的时候,都不像是不高兴的样子,反而……兴致盎然。
      比如让他彻夜读书,比如逼他叫师尊。

      当然,这并不会让风辞感觉到开心。

      只是暂时不想和他计较罢了。

      风辞咬牙微笑:“是,弟子很担心师尊。”

      裴千越满意了。

      “不必担心。”
      飞舟开始徐徐下降,透过云层,可以看见下面连绵不绝的山林。裴千越微低下头,嘴角扬起一个浅浅的弧度,脸上却瞧不出丝毫笑意:“无涯谷,我非来不可,毕竟……”

      “有人希望我来。”

      .

      无涯谷地处一片绵延山岭之中,少有人烟,地势险峻。而如今封山大阵开启,山中笼罩着一层厚厚的迷雾,就连阳光都透不进来。

      风辞随裴千越率先落了地,他们身后,一道道剑光亮起,林长安带着一众阆风城弟子走出来。

      林长安道:“城主,这里是封山大阵外围,从这里开始,就只能步行进入了。”

      裴千越一抬手,脚边几片落叶被灵力托浮起来。

      那落叶在虚空中幻化成四条小蛇,裹着淡淡的灵力光芒,轻飘飘往前飞去。

      “分做四队跟上去,它会带你们去封山大阵的出口。”裴千越淡淡吩咐,“在出口布下剑阵,本座要那凶手有来无回。”
      林长安应了声“是”,又问:“那您……”

      裴千越道:“爱徒与本座进谷救人。”
      风辞:“……”
      又换了个称呼是吧?

      裴千越压根没打算过问他的意见,直接抬步朝前走去。

      风辞懒得与他计较,乖乖跟上。

      这封山大阵的关窍在于,它是用瘴气迷雾将山路彼此拦断,又在其中放置了九九八十一道传送光门。光门之间任意连接,还会不定时发生改变,身处其中,难以辨别方向。

      当年,风辞用这法阵困了魔族大军足足三天。

      裴千越脚步未停,带着风辞走进树林,很快来到了第一处光门前。

      风辞伸手拦了裴千越一下,笑了:“师尊,这法阵但凡走错一步,我们就会被传送到其他地方,而且整个阵法都会发生改变。你确定是这个门吗?”
      裴千越平静道:“不会有错。”

      他领着风辞径直走进去,片刻后,二人从另一道光门里走了出来。

      封山大阵的解法便是如此,在九九八十一道传送光门中,只有九道是生门。穿过这九道生门,便是破了法阵。

      裴千越停下脚步,朝风辞的方向稍稍偏了下头。

      他分明面无表情,可风辞竟从这个小动作里读出了几分得意的意味。

      小黑,你有时候真的很幼稚。

      风辞自然知道这法阵该怎么解,故意没插手,是想看看裴千越从他留下那堆秘籍中到底学到了多少东西。
      现在看来,还真是学了不少。

      .

      知晓解法,封山大阵在他们面前犹若无物。不多时,两人已来到最后一道传送光门前。

      风辞忽然拉住裴千越:“你等等……”
      裴千越问:“怎么?”
      “没怎么,但是……”风辞四下看了看,皱眉,“你不觉得有点奇怪?好像太……安静了。”

      树林中静得没有半分声响,仿佛连风都停滞了。

      “你当真很担心我?”裴千越忽然又问他。
      风辞觉得他在说废话:“我要是不担心你,干嘛一直跟着你?”
      裴千越:“为何?”

      风辞不答。

      自然是因为裴千越是他的小黑蛇,是他阔别三千年后,在这世上唯一的故人。虽说先前他的确对裴千越怀有戒心,可在对方意识不清那几日,他早已无形中将其划入了自己人的范围。
      只要裴千越不站在他的对立面,他就愿意护他到底。

      可现在不是解释这些的时候。

      裴千越轻轻笑了下。

      随即转身,踏进了那道光门。

      “喂,你——”风辞刚想叫他,脸色却忽然一凝。

      方才还平静如水的光门,在裴千越进入后,忽然开始猛烈震颤起来。暗紫色的光芒汇成一道道灵力旋流,在门内汹涌盘旋,而后,连带着整扇光门一道,倏然消散于虚空之中。

      这道不是生门。

      .

      风辞快步穿行在黑暗的林间。

      裴千越方才走到的最后一道门不是生门,可在他走进之前,就连风辞都没有看出异常。这只有一个解释,是有人刻意掩盖,从中动了手脚。
      能做到这些的,只有阵法的启动者。

      他的预感没有错。

      无涯谷,果真有问题。

      林间闪过一道剑光,暗紫色的光门应声而碎。风辞收剑入鞘,面沉如水。

      方才光门消失时,连带着这山谷中所有传送光门全都重启了一遍,要想再次破解法阵,只能想办法回到法阵外围,从头开始走九道生门。
      但风辞这会儿没这么好的耐心。

      光门破碎后,他所站立的这树林附近,瘴气迷雾也跟着散去。

      破除封山大阵还有另一个法子,那就是,全毁个干净。

      轰——

      最后一道光门在风辞面前破碎,山间的迷雾彻底驱散开。

      他鲜少有这么心急的时候,可对方布下这阵法,甚至大费周章更改其中关窍,明显是冲着裴千越来的。

      在他面前动他的人,真当他是个死人吗?

      迷雾散开后,周遭的视野豁然开朗。
      距离风辞站立的山道不远处,立着一道庄严古旧的石门,上书三个大字——
      “无涯谷”。

      而在那石门之下,倒着几具干瘪的尸身,身穿统一制式的弟子服,多半就是无涯谷弟子。

      风辞眉心一跳,心底浮现起一丝不祥的预感,快步朝前走去。

      入了石门,再往里走,很快来到山谷深处。
      谷中流水潺潺,屋舍依山而建,居中是一片草地。无涯谷避世修行多年,这本该是个静谧祥和的地方,可如今,草地上随处可见弟子尸身,处处皆是一片狼藉。
      风辞目不斜视,跨过尸身,很快找到了那熟悉的身影。

      裴千越靠坐在路边一棵树下,脸色隐隐有些苍白,但并无受伤或将要入魔的迹象。

      风辞稍松了口气,走过去:“你怎么样?”
      “来得可真慢。”裴千越居然还有精神阴阳怪气他,“看来还是不够担心为师。”
      风辞被他弄得没脾气了。

      他收了剑,上前扶起裴千越,刚碰到他的手臂,便察觉不对。

      裴千越是黑蛇修炼成人,常年身体冰凉,可他现在……身上很烫。

      那份滚烫的热度隔着衣袍,准确无误传递到风辞掌心。
      裴千越被他扶起来,身体一歪,倒在风辞身上。

      在他耳侧呼出一口滚烫的浊气。

      风辞皱眉:“你中毒了?”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17章 第 17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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