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风过境》粥十三

1、白云

　　我第一次见他，是在便利店对面的榕树下。盛夏的太阳毒辣辣的，照得我睁不开眼。
　　天上的白云稀稀散散，偶尔飞过几只麻雀，带起一阵惬意的风，我最爱看这样的天空，仿佛仔细端详那些棉花糖一样的云，它们就会组成各种你想要的东西。
　　奶奶总说夏天的天空高而远，在那一片深蓝色中容易迷失自我，所以不能久看。
　　行人匆匆而过，忙碌的小巷子上推攘着一群光膀子穿短裤的小混混，怀里搂抱几个花枝招展的女人走在街头。我无趣地坐在比手臂还要粗壮的树枝上将视线移开。
　　还是天空更好看，不会有多余的颜色。
　　我歪着头，试图在一群黄毛绿毛中寻找到奶奶好不容易养活的“失踪人口”。
　　“明明毛色相似，只可惜品种不同。”我嘴里喃喃地念，扫过一片扎眼的红黄绿蓝。
　　看来明天又要继续找了。
　　我的身子转了个圈 ，倒挂在枝头，准备跳下去时，面前却陡然出现了一张放大的脸
　　“啊——！”
　　我和他撞了个满怀。
　　“你怎么回事！”我恶人先告状，“你怎么站在树底下？”
　　少年可能是被我砸懵了，坐在原地一动不动，连脖子上那架看起来就价值不菲的耳机都在地上滚了老远，脏兮兮地滚满泥才肯停下。
　　我知道事情完蛋，况且我又是怀罪之身私自出逃，如果败露，被退学不说还得赔人家的耳机钱！
　　说时迟那时快，在少年站起来的那一刻，我哇地一声哭了出来，他慌忙地连耳机都没捡，赶紧跑过来安慰我。
　　他掏出几块水果糖，蹲在我面前哄我，温柔得让我难得有了罪恶感。可人在江湖身不由己，戏没到位我依旧不能买他的帐，直到他跑进店里买了两支冰棍，我才停止了这场精湛的表演。
　　他跟我一人一支冰棍，站在树荫下。我正吃得起劲，干脆直接坐在泥巴地上，靠着树干惬意地享受。他笑吟吟地偏头问我，“小孩，你爬那么高干什么？”
　　我净身高一米五，作为一个初一的妙龄少女，不仅没能拥有傲人的身材，身高也是我不可提的硬伤。我怎么可能容忍他这个一米六几的叫我小孩？？
　　“小孩说谁？”我张嘴欲回怼，奈何姿势原因，输身高不能输气势，就昂头比了个凶狠的眼神，“你才……”
　　一阵风吹过，扬起了少年漆黑的刘海
　　我的声音戛然而止，气势烟消云散。
　　“你……你才知道我是小孩吗？”
　　他看着我，突然笑起来，露出尖尖的虎牙，少年白色的衬衫角也被风吹起来，掀出一截白皙的腰，刚才满是泥巴的耳机也被重新擦干净，戴回了脖颈上。
　　我从来没见过这样好看的人，从来没有。
　　在这座偏远的乡镇上，生活着一群好像被时光遗忘的人。除了接近城市的江寰一中，这里的青年几乎都顶着一头五颜六色的鸡毛卷，抽烟喝酒泡网吧，身边总有几个说不清楚的妖艳女人，在夜晚和白天同样放荡与糜烂，他们大多只在乎眼前的享乐，对身后的人不管不顾，迷迷惘惘的一生就走到了终天。
　　眼前的少年不一样。
　　他头上没有乱七八糟的发型，衣服干干净净，笔直端正地站在这里，站在这个逼仄又破败的小巷，散发出的气息也昭示着他出身不凡，绝不可能属于这里。
　　用我的话来说，就像是白云上的人。美好却不可触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