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食灵前传》断罪之花99

3、（三）觉醒与誓言

　　清晨。
　　当旭日的光芒肆虐在大地的另一边，黑夜仍然用它的大衣笼罩着这片天空的时候。
　　万物都陷入死寂一般的静寂。
　　感受不到任何的生气。
　　睡眠就是死亡的另一面，而夜晚则是沉湎的双生子。
　　夏蝉在枝叶的间隙中掩起了身姿，夜莺则将夜色化作最好的掩护。

　　然而擦过地面的沙沙声响打破了这片似乎永恒不变的寂静。
　　偶尔还伴着枝条断裂的痛苦叫声。
　　什么人在深夜中行走。
　　夜莺瞪起它大大的眼睛，在树丫上如同暗中窥视的杀手一般盯着这个意外中的闯入者。
　　脚步声愈加近了。

　　夜莺扑打着它漆黑的翅膀，在寂静的夜色中显得格外突厥。
　　如果独自行走于夜空下，唯一的同伴就仅有自己的心跳和呼吸。
　　漆黑的夜空和空无一人的静寂都将压抑着紧张的神经。
　　那么如果没有丝毫准备地打破这片平静的话——

　　但是原本应出现的慌乱却没有显露在闯入者的身上。
　　它只是一步一步地、略带冷漠和蔑视地踏着同一节奏的步子，径直地朝着某个未知的方向走去。
　　不带任何犹豫和疑惑，好像这一类东西根本就不曾存在于它的身上。
　　宛若神明。

　　它突然停住了脚步。
　　没有任何预兆地。
　　原本被外来者打破的混沌又重归静寂。
　　它完美地和这片森林，夜色，甚至空气融为一体。
　　先前因为擅自闯入而带来的异样感和不协调感都在脚步停止的那一刻消失得无影无踪。

　　因为这里是森林的尽头。
　　在被绿叶笼罩的地域前方是一栋大到令任何人感到讶异的建筑。
　　不为它本身的大小，而是因为以它的功用而言，实在超出了一般人能够理解的范围。
　　那是一栋道馆。
　　而且大概有普通道馆的三倍大小。

　　它再次踏出脚步。
　　一点一点地。
　　原本被浓密的枝叶遮挡住的身形在月色的照耀下显出一个淡淡的人影。
　　沾带着夏夜炎热气息的微风掠过她的耳边，仿佛母亲的双手抚慰着少女的满头青丝。
　　在黯淡的月光下，一个身着巫女装束的女孩前行着。
　　小手轻轻抚过额头的细汗，女孩推开道馆的大门，消失在道径深处的黑暗中。

　　咻——
　　一道尖利的空响划破了黑夜中沉凝的空气，停留在视野的正上方约摸一厘米处。
　　不多也不少。
　　如果是一次的话还可以推托是侥幸。
　　然而，每次都能做到这样就可以称作是神乎其神了。

　　兰青发色的女孩吃力地挥舞着比她身高更加高大的一根长棍——确切地说不是长棍。
　　在原本应该是圆润的棍头镶嵌着一柄似刀似剑的利刃。
　　在被挥舞的过程中发射着锐利的亮色，显然是真刀长枪而非不伤人的木制品。
　　女孩的腰身绑着深蓝色的巫女裙装，一次又一次地重复着这单调而枯燥的动作。

　　但女孩的神色中却没有出现任何焦躁的迹象。
　　事实上，能够做到动作分毫不差的先决条件之一正是注意力的高度集中。
　　任何一丝一毫的分心都会让动作变形。
　　能够做到连续挥舞笨重的武器数十次并保持动作不变形，以女孩幼小的年龄来说，就算是在同龄的族人之中也鲜见能

　　有与之相当的。
　　然而女孩终究不是耐久力和准确度都远超人类的机械。

　　无论是气力还是集中力，以人类之身，都有其穷尽。
　　无非因个人资质不同而有所差异而已。
　　此时女孩大口地喘着气，好像要把肺部用空气填满一样贪婪地。
　　她纯白的巫女装已经被汗水浸透，木制的地板上到处是透过袜子到处肆虐的水迹。

　　女孩的眼神已经涣散，好像下一刻就要倒在地板上。
　　身体和精神都已经数次透支了吧。
　　然而她倔强地强撑住摇摇欲坠的身体，双手紧紧地拴住棍部，坚持着不让摇晃的刀尖倒下。
　　到底是什么样的理由，能让这个尚未摆脱幼年的女孩如此执着？
　　相比之下同年的孩子，在这个时刻都偎依在父母温暖的怀抱中一脸幸福地入睡。

　　而这个青空色的青涩女孩，此刻却如同一滩烂泥一样倒在满是水泽的地板上。
　　奔腾的热气从剧烈运动后的女孩的青丝间隙中发散出来，挥发在目不可见的空气中。
　　小小的胸膛不停地起伏着，伴同着大口大口的喘气声。
　　巫女服里浸透的汗水和地板上的水泽和在一起，慢慢地以女孩的身体为中心扩散开来。
　　宛如一朵正在绽开的夏日梨花。

　　良久。
　　练功房里再无一丝声息。
　　女孩的身体似乎就连一根手指都不能动弹。
　　方才剧烈的喘息渐渐地消失得无影无踪。
　　地板上的水泽也在夏夜的炎热下蒸发了大半，冰冷的触面也同时带走了女孩身体上仅存的温暖。
　　如果不是微微靠近身体的首部静静倾听的话。
　　就会忽略那微弱到若有若无的呼吸声。
　　就算触摸身体的温度也只会得到[这就是一具尸体]的诊断吧。

　　已经足够了不是吗。
　　没有任何必要做到这种程度。
　　你已经尽了最大程度的努力了。
　　成果也被所有人看在眼里。
　　无论是努力，还是成绩，都是当之无愧的佼佼者。
　　到底有什么理由非得勉强自己到这种程度呢？

　　所以...

　　那样的话...
　　那样的话...绝不允许！

　　这具身体还没有□□练到极限。
　　还有可以继续的余地。

　　「哈！」

　　沉重而颀长的长刀在女孩稚嫩的双手中再次不屈地闪亮着一道又一道的寒光。
　　但是...那也是垂死者最后舍命的挣扎而已。
　　女孩看似充满气势和决意的动作在手腕和手指微微的颤动下暴露无遗。
　　就算精神有所恢复，早已耗尽了气力却绝非一时一刻所能回复。
　　所以从一开始就再清楚不过了。
　　这样的事。

　　但是...
　　就算是这样...
　　正是因为比谁都了解自己身体状况的现在...
　　才要...最后...

　　「哈——依！」

　　那是，难以用语言传述的一种奇妙的境界。
　　感官突然慢了下来。
　　世界——每一滴水气，每一粒尘埃，甚至每一束风的掠过，都慢了下来。
　　历历在目。

　　双手紧握的，不再是一柄长刀。
　　而像是自己的手臂。
　　感觉不到任何的重量。
　　然后...
　　这双手臂的延长...
　　就这么无可抗拒地、不可一世地、仿佛自亘古以来就决定了其运动轨迹地...
　　劈了出去！

　　那一瞬。
　　凝滞得犹如固体般的空气就像脱鞍的野马一样流动了起来！
　　硬要用什么来比喻那一刀的风情的话...
　　有如...断海分川...

　　那一刀，劈开了大海。
　　不。
　　那刀，那人，
　　都成为了被隔断而分层的大气。

　　明明是密封的室内，道馆外隔着一层墙的树林却仿佛被风掠过一样。
　　波动起伏的树海翻腾着巨浪，挣扎着，挣脱着，掠夺着...
　　仿佛在精灵们婉转不绝的歌谣下起舞。
　　许久不曾平静。

　　女孩空洞而无神的眼睛这才恢复昔日的灵动。
　　不再是刚才融入万物中那个掌控一切的俯瞰者。
　　虽然令人心生敬畏，却没有一丝身为活物的生气。
　　然后...

　　沉重的长刀「磅啷」一声跌落在地面。
　　和女孩早已不堪重负的身体一起。
　　但是就算如此女孩也挣扎着不让自己的身体倒下。

　　因为她的面前出现了一个中年人消瘦却高大的身影。
　　好像他身后的影子要把室内的灯光全数遮住一般。
　　细细看去，年青时代俊俏的面容依稀可见。
　　然而现在也不过是一张被时间和权力镌刻上欲望的丑陋面孔而已。

　　女孩略带惊慌地低着头。
　　不敢看男子此时的表情。
　　惟有被笼罩在对方宽大身影下小小的身影，微不可见地战栗着。
　　压抑的空气充斥着这片空间，紧张而诡异的气息弥漫着。

　　「好...」

　　男子低沉而充满磁性的嗓音和回音一起，在这间密封的室内不断回荡着。
　　女孩惊讶地抬起头，诧异地望着此刻父亲满意的笑容。

　　「不愧是我的女儿，仅仅不到12岁就开发出了『风』的潜能。」

　　「做为常年和异物战斗的斗士末裔，流传并继承下来的是经验和技术。」

　　「但是作为退魔手段的强力武器的『异能觉醒者』，却从来没有被研究成功过。」

　　「也因此，原本就数量稀少的能力者，自古以来做为退魔的终端力量的存在，也不为人知地流失。」

　　「至于我们这些末裔，就连亲眼都没有见过，只有偶尔在残缺的卷宗上，才得以窥得一鳞半爪。」

　　「由于年代的久远，甚至族内大多数人都认为这些不过都是捏造出来的传说。」

　　男子自顾自地跺着步子，嘴角意味深长的笑意愈加深了。

　　「但是——！」

　　男子蓦地转过身来，双目炯炯有神地望着被他的回头吓了一跳、并把头重新深深低下的女儿。

　　「作为现代唯一存留的活化石、拥有成为媲美于古代终极力量武器的潜力——我的女儿——谏山冥啊！」

　　他重重地叹着气，好像如释重负一般，以决定性的终结语作结。

　　「家族复兴的时刻到来了。」

　　「不再是作为任何人的附庸，而是作为一个帝国的前身而流芳百世...」

　　「为了这样...冥啊！你不得不成为家主！」

　　「明日我就向大哥情愿，将本家代代相传的名刀『狮子王』赐给你。」

　　「既然我的女儿已经觉醒了，想必大哥也不会有异议吧。」

　　「毕竟只有『异能觉醒者』才配得上使用这样程度的宝具呢。」

　　「...不，正是相反也说不定：拥有了『异能血脉』的你说不定连『狮子王』也不再需要了呢...」

　　「...所以冥，成为家主吧！」

　　「...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