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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四)镜中的自己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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冥拖着几度昏厥的身体,挣扎着走过那片树林。
太阳的曙光划过地平线,给这片大地带来清晨的第一丝光辉。
那是太过美丽到令人难忘的光景。
只可惜世人不懂珍惜。
将它视为再也平常不过的东西。
殊不知人的一生,又有多少次能够迎来这到曙光?
冥也不免是忽视这美丽的其中一员。
她并不是不了解这道理。
每天她都迎着这道曙光走在回程的路上。
对她来说,停下来欣赏清晨的到来是一种奢侈。
期望和名誉的重担压在这个孩子柔弱不堪的肩膀上。
她不得已只能在泥沼中愈陷愈深。
不曾求救过。
也不曾有人对如此的她伸出援手。
这并非意味着冥不受欢迎。
相反,如此坚强的她在家族中声望愈高。
恐怕多数人都认为她是当之无愧的谏山家下一代当主吧。
虽然她现在还仅仅只有12岁。
强大、严格、有远见、气质...一切作为当主的品格和能力虽然还远未成熟。
但在其父谏山幽的督促下都已经渐现其端倪。
谏山冥。
这个名字在多数人眼里,就是这样的代名词。
弱小和犹豫不存在这个孩子的身上。
不需要软弱,不需要稚嫩,不需要迷茫,不需要胆怯;
不需要迟钝,不需要轻浮,不需要桎梏,不需要感情;
......
谏山冥给人的印象,就是这样完美的存在。
所以也...
不需要怜悯,不需要呵护,不需要慰藉,不需要朋友。
所以虽然冥颇有人气,却总是孤身一人。
恐怕这也有其父谏山幽的推波助澜吧。
这样的冥绝对是那个男人想要的结果。
然而在外人看来如此绝对的存在,现在却倒在树林尽头处的房子门口。
「不...不行,要...来不及了...」
好不容易恢复了些气力的冥快速跑进厨房,打开烘焙机的开关,然后钻进洗澡间里。
仰头看着蓬蓬头洒出的热水洗涤着身体上的每一片肌肤,冥怅然地任由水流钻进自己的眼眶里。
然后她缓缓地闭上双眼,几道水流从紧闭的眼皮下划下脸颊。
不知是水是泪。
后悔吗。
答应父亲那种事情。
自小就被父亲灌输当家主的理念。
不是为了报答父亲的养育之恩。
也不是为了所谓的名誉或者追求。
只是...大家都如此希望的而已。
所以我这样回应了。
没有逃避的地方。
也不存在任何的退路。
不知不觉中就变成了现在的样子。
和自己的愿望和主见无关,身体总是在脑袋反应之前就行动了。
就像以前一样。
习惯真是可怕的力量。
摇了摇头,把脑中的迷茫轻轻挥去。
用毛巾擦着湿漉漉的长发,冥看着镜子中自己模糊的面容。
不知不觉嘴角撇起一丝笑意。
就算这样那又如何呢。
反正一开始就从未期待过这些东西。
对于附赠品来说也不过是可有可无而已。
冥的眼神露出前所未有的温柔神色。
望着镜子中所映出的自己的模样,她颤颤巍巍地伸出一只手。
仿佛要把镜子对面的那个身影紧紧抱在怀里一样。
可是...镜面冰冷的触感让冥猛然惊醒。
手无力地垂下。
终究是...现在无法触及的存在...吗...
所以!
冥绝然地穿好衣服快步走出浴室,拿好从烘焙机上弹出来的烤好的土司,然后打开了玄关前的大门。
晨光刚好从打开的门与冥娇小的身体缝隙间透进灰暗的室内。
简直...像从黑暗走向光明的阶梯一样。
然后少女如此毅然决然地,踏出了这至关重要的一步。
从背影的位置来看,像极了拥抱光明的天使。
-分-
赶在门限之前,冥总算是到达了学校。
暗中松了一口气。
装得若无其事的冥自如地走到属于自己的座位上。
因为已是相当接近上课的时间,教室里早已人满为患。
互相打招呼和一起嬉闹玩耍的声音充斥着整个教室。
就和普通的应是这个年龄的孩子的活泼和好动相符的一个空间。
可是...自从冥进入教室之后,明显没有一个人有反应。
仿佛这个人自开始就不曾存在一样。
不,更准确地说是发觉了冥的存在,却不会因此采取任何多余的行动。
这种迹象述说着一样再简单不过的事实。
那就是冥被整个集体孤立着。
然而这也并非是什么不可理解的事情。
纵观整个班级的朝气蓬勃,唯一不合群的存在就只有冥一人而已。
冰冷的气质和面无表情杜绝了任何答茬的可能性。
无怪乎少女的存在感在这个空间里是如此地微弱。
和其它人行为优劣无关。
根本就是冥自己的所作所为导致的结果吧。
看着讲台上的中年教师一遍又一遍地重复着所谓的要点,并用粉笔在黑板上划过一道又一道线条扭曲的白痕。
冥虽然已经有些不耐烦了,但还是暗中告诫自己不能有什么出格的举动。
对已经烂熟于心的内容保持相当程度的注意和兴趣,即使对冥来说也是一件富有挑战性的事。
强迫自己集中精神的冥却发现今天不知为何完全无法耐心听讲。
但这并不意味着冥的成绩不好。
虽然不能算是首屈一指的,但已经比班上的大多数人要好上不少了。
何况冥还得花费大多时间来修行。
虽然在学习上冥也颇有天分,不过她却从未把注意力从修行之外的任何事物正眼看待。
对于驱魔师的继承者来说,上学从来都不是他们的义务。
要和恶灵战斗的退魔师去上学,和慢性自杀毫无区别。
冥也对此深信不疑。
无论对于身为驱魔师的冥,还是冥自身所认知的来说,学校都是浪费生命的地方而已吧。
然而冥此时却身处这个她一开始就不该出现的地方。
原因说起来也再简单不过了。
谏山家现任家主谏山奈落在冥7岁时发言了。
「冥也是时候去上学了吧。」
就算已经在学校里浪费了近六年光阴的冥到现在仍然不能理解家主的决定意义何在。
然而家主的话语不可违抗。
既然要做,就不能给谏山一族抹黑。
尽自己的能力去做好每一件力所能及的事情是冥的本能之一。
所以冥才在这里。
「谏山同学,谏山同学...」
谁...谁在呼唤我的名字?
意识在沉浸于毫无光亮的黑暗中,好像身处海水一样舒适得令人感到凝滞。
这样的时候被打断真是一件讨厌的事情。
带着不情愿的表情睁开眼睛,冥终于发现自己身处的环境的不协调感。
周围满是让冥感到异样的感觉——这和她一直以来奉行的处事方式并不相合。
然而看见讲台上中年教师静默而略带火气的表情,冥马上反应过来自己是处于多么糟糕的情况之下了。
「谏山,终于醒过来了?我还以为你会一直睡下去呢。」
「看起来我的课堂真是个舒适到不行的地方。」
「为了提醒你这一点——先到外面站着吧,等这里结束了再让我们好好~谈一下心。」
冥无言地从椅子上站起来。
在寂静的教室里椅腿在地面滑动的声音显得无比刺耳。
然而这却远不够掩盖某些悉悉索索的微小声音。
其中蕴含的某种令人感到战栗的意味并不因其音量的大小而消减一分。
反而由于其数量而交杂错乱地糅合在一起而更显其险恶的本质。
像是轻掩嘴角,或用立起的书本挡住老师的视线,或用刻意压低声线的诛心之语。
真是活该呢。
终于派上点用场了。
对对,不过也就是这点价值罢了。
早点消失该多好啊。
参杂着小小的恶意的笑容足以把任何一个正常人的心理压溃吧。
就算是冥,也不曾如此在明面上遭受过如此的关注——无论是恶意还是善意。
不断在心里告诫自己,冥装着若无其事地走着这一段从座位到门口的既短暂又漫长的路程。
走到走廊上,把门带上的冥忍不住松了口气。
得救了。
从那个压抑的空间走出来真是一件幸福的事。
也许为此还得感谢那个老师的决定也说不定。
如果继续在那个充斥着对自己恶念的区域呆下去的话,冥不确定是否自己会做出不受控制的事情出来。
虽然冥并不惧怕在他人面前显示自己的力量——毕竟这是世界真理的本质之一。
但如果被逼到这中程度的话,身为后备驱魔师的冥也许不会受到太大的责备。
但身为备受期待的候选继承人的自己却无疑辜负了其他人的期待。
更严重点的话说不定会失去角逐家主地位的资格也说不定。
这将是冥所不愿看到的。
冥靠着冰冷的墙壁,任由后背的低温侵袭着自己的身体。
真是太难看了。
明明是不饱任何期待的东西,到头来还是简单败下阵了。
难道自己还对这种东西存在希望么?
不知道。
空洞的眼神里什么也不存在。
一如此时少女迷茫的神态。
没事。
现在的话谁也不会来。
如果只是一下的话...
什么从冥的瞳孔里滑落。
流过少女的嘴唇。
微微伸出舌头尝尝,是苦涩的味道。
开玩笑的。
冥简单地拭去流淌在脸颊上的什么。
哎?
哎哎?
不对...
为什么?
不该会是这样的...
在这种时候...这种地方...
停不下来...
并不是为了那种被自己亲手舍弃的东西。
那种毫无价值的东西没有留念的必要。
而是为了某种更重要的...无法舍弃的...而且一直追求却不得法的东西。
并非哀伤。
而是温暖的欣喜。
梦想终于即将得偿所愿的感觉。
胸口那种被某种巨大的东西充满,甚至快要破胸而出的的感觉。
这就是幸福吧。
终于快要见到了...
很快...很快...
那时将不仅仅是在梦中相遇,而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