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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3、旧相识 ...

  •   夏佐亲眼目睹了塞西莉亚的昏迷,他惊慌地抬起头来,恰好与黑袍人对视。

      那人慢慢揭开兜帽,浅金色的头发从其中跳跃而出,一张光洁的面颊展露出来,一双眼睛定定地看着夏佐,这熟悉的面孔冲击着这男孩子埋藏在深处的记忆,他的惊慌被惊喜替代,夏佐情不自禁地呼唤她:“是您,洛伊姐姐。”

      是的,夏佐见过她,只不过仅作为相逢的旅人,在对方的生命力扮演着不太重要的角色。但因为洛伊姐姐作为哥哥的朋友,夏佐内心油然而生一种同理心——在哥哥死后,这样带有熟悉标记的人似乎也变得特别起来。

      她似乎也有些惊讶:“是我,好久不见。我的小朋友你怎么会在这里?你哥哥塞克呢?”

      这样的疑问正好戳在了夏佐的痛点上:“塞克哥哥死了,去年出海的时候染了病,回来后不久就死了。”

      “天哪,可怜的孩子。”

      “如果哥哥在,他现在一定会很开心,他很想再见到您。”夏佐仰慕地望着他的洛伊姐姐。

      夏佐出生在一座小岛上,准确点说,那里并不属于禁地的范围,反而在王国治下,但这并没有缓解他们生活的贫穷。不知从什么时候起,这村子里的人就干起了抢劫的勾当,甚至深入禁地的海域,与禁地人民交好。岛上的人们勇敢地驰骋在风浪之间,而这里的小孩子们生来勇敢狡黠,像烧不尽的野草一茬又接着一茬地冒出来,海盗似乎就是最适合他们的职业。

      自从夏佐和哥哥失去父母,哥哥就成为夏佐坚实的墙与屏障,守在夏佐的身前。塞克长大后成为海盗船的一员,不仅负担起自己的恣意生活,也为幼弱的弟弟披荆斩棘。而夏佐不一样,他生来病怏怏的,像一吹就倒的小树苗,实则并不适合海盗的生活,可是生活在环境的熏陶里,职业选择就是那么狭窄,他本能地想要选择跟自己的哥哥一样的路,因为在他眼中哥哥的生活是多么刺激、多么自由。

      夏佐并不知道哥哥乔治是怎么认识洛伊的,反正哥哥总是能认识许多人,有着他不能触及的神秘交友圈子。但是洛伊勇居哥哥常提起的人名前几位,这样看来,洛伊在塞克心里的地位做不得假,夏佐也认为塞克非常信任洛伊,于是尽管隔着一层关系,洛伊似乎也是夏佐的熟人似的。

      更何况,她在面对夏佐的时候,永远面带友善的微笑,言语之间总是温柔平和,并不因为他是一个孩子或者他虚弱的身子骨而心生异样。夏佐甚至能想起来久远记忆里的某个黄昏,哥哥、洛伊姐姐、他,一起走在夕阳下的沙滩上,金黄色的沙子在光的照射下显得愈发夺目,如同细腻的碎金。这三个年轻人都没有穿鞋,赤着脚感受土壤的余温,热气从脚板底蒸腾而上,如同在体内开辟一个新的大周天。

      海风褪去其狂躁,变得温柔;阳光丢失了炽热,微醺如柜子里的木莓酒;大一点的少年少女们的谈话,小小的夏佐并不关心,他蹭着再熟悉不过的沙,让它们从脚趾的缝隙里流淌出去,再与别的沙粒融为一体。如果落了后,夏佐便大声呼唤:“哥哥,姐姐,等等我。”于是前面的两个人停下来,让这个小尾巴又一次缀上去,夏佐并不常奔跑,似乎他的基因里不携带擅长运动的部分,但是洛伊和乔治并不缺少耐心,总是站定等他。

      夏佐与他的洛伊姐姐终于重逢,可是哥哥再也不见了。

      “很遗憾听到这样的消息,夏佐。可是过去已经成为既定的东西,我们都无法扭转。”

      夏佐以为她在影射些什么,愧疚地低下头:“我是不是太自私了?洛伊姐姐,如果我选择将时间扭转到某个理想的节点,哥哥是不是能够回来?”

      黑袍人的面孔出奇的柔和,圣洁和怜悯交织在她的神情中,光与影达到微妙的平衡,好似她真真切切地感同身受着每一个人的际遇:“不,你没错。塞克也曾经面临着类似的选择——你出生的时候恰逢你母亲酗酒,导致你小时候身体不好,塞克也想要回到过去扭转这一切,可是最后他还是放弃了——别觉得遗憾,”她端详着夏佐的神情,温柔地劝解,“你的哥哥塞克,他相信某些东西造就了你。我也相信那时候的他对命运已有一点感悟,知道什么是人力可以改变的,什么是不可更改的。”

      “正如你刚才的选择,你要相信你的选择是对的,如果跳到某个时间节点,那么没经历过某些事情的那个人并不一定还是他本人呀。”

      夏佐一边思考,一边扶着晕厥状态的塞西莉亚:“可是,活着总比死了好,健康总比病着强。如果这些没有意义的话,魔法到底又有什么用处呢?”

      他艰难地抽出一只手,指了指塞西莉娅:“对了,洛伊姐姐……我的朋友这是怎么了?”

      “用处?魔法是个用来圆梦的东西吗?那它要圆的恐怕是塞斯伯格的梦想。我们的这些小要求,这些并不宏大的议题,在凡俗的生活中依靠人力都能够得到满足,只有当我们追求更便利的生活、或者权力、或者某个阶梯的时候,我们才需要引入魔法这样宏大的命题。”

      夏佐似懂非懂。

      黑袍人接着说:“你的这位小朋友也有跟你不一样的际遇,因此你们就会有不一样的关于过往的提示,所以不用担心她。”

      这种差异夏佐也并不能完全理解,就比如他觉得活着已经是一件很宏大的事情了。这个没文化的小孩并未阅读过塞斯伯格的著作,家里稍微教导他一点知识的哥哥也并不认同塞斯伯格的思想,夏佐的思想只来自于哥哥这么一个人,所以这样说来,魔法好像是很无用的东西呢。

      他的胳膊上此刻负担着一个神游天外的小女孩的重量,这重量对他来说已经很重,沉甸甸地压下来,这样的重量算得上重嘛?而夏佐眼前所见的世界,除了与哥哥半是颠沛流离、半是安恬幸福的过往,就是在海盗船上的被呼来喝去的不太美妙的回忆,那样的重量算得上重嘛?

      “夏佐,如果你有机会上学,你会愿意吗?”

      “上学?洛伊姐姐?你是说读书写字?可是只要那些大人物们会就可以了呀,我们即使会也没什么用,不如有个好身板,像我哥哥一样,大家都尊敬他。如果我也可以争气一点……就也能跟哥哥的朋友们成为朋友,做个好海盗。”说到这里,夏佐又有些难过了。

      “不,不止那些。你可以学习魔法、或者魔法器具学,学一切未知的东西。你难道不想知道除了哥哥告诉你的东西以外的东西吗?”

      夏佐迟疑了,他挠挠乱七八糟杂草似的头发,似乎并不热衷,但又不想打击洛伊姐姐的莫名的热忱:“我……应该想吧,如果有机会的话。洛伊姐姐,这与我得到的提示有关吗?”

      洛伊不由地为这不求上进的小孩儿摇摇头:“如果给你个机会改写这一切,让你甚至大家都有上学的机会,你会愿意吗?”

      夏佐不相信自己可以这么厉害,他长期处于被保护、不被相信的位置,于是他越来越温顺。说难听一点,他甚至有些逆来顺受,宛如被圈养的羔羊,哨子声一响便知道集结,可惜小羊羔失去了他的牧羊人,这让夏佐更愿意原地滞留不前。他很认真地愚昧着:“哥哥告诉我,先知已经写尽了一切世间的命运,如果我已知自己的命运不可以篡改,为什么还要努力篡改别人的命运呢?我们都走在先知为我们铺垫好的安全道路上,这难道不是最美满的活法吗?”

      “可是,先知的命运里便写着,你要更改这一切。夏佐,此刻我遇到你,就是命运中写就的机缘!”

      “你要知道,魔法早已不再流通,在这些年里甚至近乎销声匿迹。我们——其中当然包括你哥哥,遵循着先知的预言,用还没有失效的魔导晶石磁化年轻的孩子们,才让其中的一小部分人产生共鸣,成为魔导体。然而魔法的体系逐渐发生我们不得知晓的变革,适用于前人的经验如今已经不能再用,成为魔导体的人又只是很小一部分,这决定着我们的试错能力不高,因此我们不能失去任何一个成功的魔导体。作为一个成功的魔导体,你只有参与进来,才能不让你的哥哥失望,他活着时做出的努力才有用处。你想想,在面临一个巨大全新的未知体系,我们何等渺小,但是在先知的预言中,我们最终还是掌握了这庞大的未知物,重新建立这向上的阶梯。”

      “我……我真的是魔导体?”夏佐明明已经见证自己的风刃,内心其实已经相信大半。但是一向没什么好运气的自己居然是个魔导体,这让他有一种中大奖的虚幻感,也不知道这究竟是好是坏。关于什么磁化、什么体系,他听的一知半解。甚至于他的哥哥,都有着他不知道的追求,这更让夏佐疑惑,夏佐只好嚅嗫着,“洛伊姐姐,让我再想一想……”

      他想到了哥哥提到洛伊时的眉飞色舞,澎湃的热情似乎要从哥哥的灵魂里迸发出来,那就是因为信仰而产生的联络吗?哥哥在其中扮演着什么样的角色?哥哥也是魔导体吗?

      夏佐心如乱麻。

      先知,那个在夏佐的价值体系里至高无上的存在如今充斥在这场对话里,宛如传说照进现实,夏佐能明白成为英雄对于一个人的诱惑力,似乎此时真的有什么宏大的东西呼唤着他,比活着更重要、比健康更重要,哥哥也有过这样的感受吗?

      有什么东西,比简简单单做一个自由的海盗更好吗?

      夏佐并不在意什么弄明白未来的魔法体系,他在意的是探究自己的过去,探究那封锁在重重冰层之下的因果。

      黑袍人摩挲着手上的东西,夏佐好奇的目光投射过来,她便将手从那上面拿开,好似她的动作是为了刻意引诱夏佐的好奇。从她的手底下露出来一颗晶石,表面流淌着奇异的铭文。她说道:“我可以送你们去一个地方,在那里,你就会明白什么是代价、什么是使命。夏佐,我真希望你懂得你的哥哥……或许还有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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