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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4、未知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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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袍人嘴唇蠕动着默念了些什么,晶石之间便升腾起魔纹,这魔纹浮动在空中,扭曲了空间,组成一个大阵,影影约约呈现门的形状。黑袍人闭上眼睛,似乎在感受空气之间氤氲的某种波动,她语气近乎命令:“推开它!”
推开它?面对着这扇未知的门,夏佐不由得有些胆怯。
塞西莉亚的脑袋原本倚靠在夏佐的肩膀上,但这一瞬间夏佐再也感受不到肩膀上的重量,某种引力将他们分开,塞西莉亚的发丝痒痒地划过夏佐的脸颊,转瞬即逝、若即若离,身旁的女孩便被这种力量隔开不见了,夏佐失去了肩上这重量,反而感到怅然若失。
他们注定要走上不一样的路吗?那么最后还可以殊途同归吗?
夏佐不知道这昏迷的女孩去往哪里,也丢失了洛伊的踪影。夏佐明白要开始自己的探索了,而这场探索的道路只有他孤零零的一个人,他的两只手相互攥紧,努力给自己一些温度。
展现在夏佐面前的是鸟笼一样的建筑,这建筑如同倒扣的碗,如此密不透风,这让夏佐感到疑惑,脑海中又一次响起莫名的声音:“推开它!”
而塞西莉亚并不知道自己经历了昏迷,时间在她的脑海里形成一个连贯的圆,她也不知道自己已然从幻梦中到达了现实,正是因此她才能接触到周围的事物。
她自己的思想倒是一直清醒着,抱着一种闯关的好奇心态,正想方设法要打开面前的门。但这时塞西莉亚隐隐听到远处传来的人声,然而因为周围太干净,没有躲避的地方,塞西莉亚一时间有些慌乱,真希望自己变成虫子那么大的一个,很轻易就能悄咪咪地隐藏起来。
她听到笃笃的脚步声敲击在光滑的地板上,在暴露的危机面前,小间谍塞西莉亚灵机一动,手腕间多功能的电绳缠绕在灯支上,小姑娘像只轻巧的壁虎,借力挂在天花板上,想要让明亮的灯火掩藏自己的身形,可即使已经闭上了眼睛,灯光还是如此耀眼,使得她眼前一片白色,眼皮子似乎都被火焰灼烧。她祈求这耀眼光芒包裹自己,祈求下面路过的人不向这里投来目光。
塞西莉亚被这光剥夺了视力,于是听力越来越灵敏,那稳定的脚步声像敲在心头的鼓点,越来越近、越来越近,这脚步声铿锵得仿佛踩在心头,暗含着某种熟悉的旋律,其中混合着杂七杂八交谈的声音。
而这声音就更熟悉了。声音往往传达着一个人的年龄、经历、精神状态……塞西莉亚从这有些衰老中但又饱含威严的声音里听出了久违的亲切,这个声音正来自于塞西莉亚的爷爷、长老院的院长、王国权威的化身,而对于塞西莉亚来说,他却仅仅是一个慈祥的老者、一个宠爱着她的爷爷。
“您要知道,最近的实验实在并不顺利,实验体不够多、不够优秀,一个成功的魔导体对我们来说实在是太难得了……可是尽管咱们已经有那么多孩子做铺垫,转化率还是低得吓人。”
“如果塞西莉亚在,那就可以解我们燃眉之急了。”这熟悉的声音让塞西莉亚毛骨悚然,鸡皮疙瘩默默地爬上脊背。就在一秒钟之前,她还想要冲到爷爷面前,告诉他自己遭受了多少困难苦厄,然而这句话的潜台词让塞西莉亚整个人都不寒而栗,他还接着说,“真是太可惜了,塞西莉亚是我们培养了那么多年的魔导体,这样高贵的血脉怎么能流落呢?而且还无缘无故地消失,真是太蹊跷了。”
“院长,您要明白,这条船上总有人跟我们不是一条心。”塞西莉亚慢慢听出来了,这声音应该是爷爷的老朋友普拉曼爵士的。
“这样的含沙射影可不太美妙啊。我们两个老家伙都认识这么久了,对于这些事情还有必要这样遮遮掩掩的吗?道格拉斯家族的荣光不容侮辱,我们总要维护家族的统一,每个人都不例外,至少此刻你说的某人还是我们家族的一员呢。”
“我何尝不如此认为呢?我们所做的一切不都是为了我们热爱的家族与国家吗?这是我们每一个人的荣光,但总有庸俗的人沉迷于尘世间的浮华。”
“是的,某些年轻人何其自私?总是阻止魔法的复苏,阻止我们必然的命运。”院长冷哼了一声,“对于魔法的复苏,好像只有我们这些老家伙殚精竭虑似的。我们这绝不仅仅是为了眼前的利益,而是为了长远的阶级流动,但总有人觉得我们只是想把权力抓在自己手上——那些年轻人真是不愿意思考,反而愿意原地踏步,难道还害怕我们这些老东西吗?我都半截身子骨埋进坟墓里头的人了,哪还有那么多勾勾绕绕呢?”
塞西莉亚听着爷爷的话,这种傲慢的指导性口吻让她觉得不舒服,这种不舒服并不是来源于本身对于贵族的怀疑,而是处于对背叛出离的愤怒。她并不知道眼前的一切是否是真实的,但此刻的感受再真实不过了,她想:这年轻人指谁呢?凭什么用这样高高在上的语气说出来,牺牲自己的亲孙女好像也不是多么高尚的行为吧。
她嘴巴撅起来,眼前的白翳铺天盖地,与心里的愤愤一起涌流。
大约这就是心有不甘。
塞西莉亚心里有股横气,她勉强掀开一点眼睛,觉得这刺眼的白光照得她眼睛都要瞎了,但塞西莉亚还是坚持对抗,这对抗让她逐渐有点习惯这样的环境。于是她沿着灯架小心地挪动身体,细瘦的胳膊攀附在灯架上,跟随着底下的脚步声往前缓缓地攀爬着。
灯光亮得晃眼,金属支架雪上加霜地反射着煜煜的辉光,也同样惹人讨厌。然而塞西利亚的心上如同猫抓,于是坚定地跟随着脚步声的指引攀爬着,但还是一时不察,褴褛裙摆后的扣子垂下来,打在金属杆上,发出清微的叮咚声。
院长和爵士都不年轻,已经过了耳聪目明的年纪,但是院长几乎本能地感到奇怪:“老伙计,你不觉得今天这里的氛围有点奇怪吗?”
“怎么会,这儿每天都一个样。”
“不会有人进来吗?总感觉有别的什么东西似的。”院长还是觉得有些奇怪,他自视一向直觉很准,于是转头看看周围,过度明净的光污染也一视同仁地使得他一阵不适。
“谁说得清呢?说真的,要不是为了伟大的复苏,谁愿意呆在这里呢?”
院长叹了一口气,觉得可能是由于自己年纪大了日益昏聩,或者是心里有着微妙的不安,于是便疑人偷斧。尽管他确信着自己的正确,可是某个柔软的地方试图阻止着为此付出的一切流血与牺牲,由此导致了他内心莫名的惴惴。
院长只能告诫自己:这些都是不可避免的。
实验室的走廊依旧绵长而清净,几乎不染尘埃似的,精准的几何形状显现出流利的线条美,可是其中不断前进着的老人家们已然日益佝偻。
那扇曾经困住塞西莉亚的门此刻正展现在这两个老人的面前,普拉曼爵士熟练地掏出口袋里的金属卡片,沿着门缝的激光一划拉,门顷刻就打开了。两人穿梭而过,塞西莉亚紧随其后,从屋顶上跳了下来,尽管门已经合上一半了,她依旧凭借着娇小的身形,吸了一口气,从中间挤了进去。
正如塞西莉亚那匆匆的一瞥,那里面就是大块大块的立柱状晶体,上线联通着地面和天花板,延伸出经脉一样的枝枝蔓蔓,配上其上一粒粒小小的突触,像是八爪鱼的脚。塞西莉亚往周围匆匆扫了一眼,就躲在一根晶柱地基部分半透明的屏障后,透过其上部完全透明的晶体,小心地向那两人投递着目光。
这些柱状物体是如此密匝,如同星罗棋布的小小湖泊,绽放着瑰丽的光芒,在以前塞西莉亚说不定还乐意欣赏,再向爷爷或者爸爸索要一个与之有关的美丽的工艺纪念品赏玩,但此情此景只让她觉得毛骨悚然。她似乎在一个巨大的机器的内部,这些奇怪的晶柱连接其中,形成纵横交错的能量流——是的,冥冥之中,魔导体的本能这样告诉塞西莉亚,她近乎天然地感受到其中蕴含的能量。
这能量让她不安。
塞西莉亚继续猫着腰向前进,鬼鬼祟祟地跟上去,那两个老头子的声音忽高忽低,塞西莉亚要很努力才能拼凑出他们话中的意思。在这零零碎碎的话语间,塞西莉亚听到了一些非常不可思议的事情,她的眉毛皱起来,内心怪异的感觉呼之欲出。
“……哎,老伙计,当初你真的不应该让你家乔治亚跟那个林德家的莱茵结婚,还不如一开始就让乔治亚跟我的女儿结婚,我相信他们的家庭生活会和睦很多,也不会发生这样那样的事情——须知,只有一致的目标才能把日子长长久久的过下去,一点点微毫的利益换不来人家的衷心。”
真不知道这两个人怎么就聊到了这一地鸡毛的家长里短,而且还是关于塞西莉亚父母的花边八卦,于是塞西莉亚打起了十二分的精神,老神在在地翘起耳朵。
“但要是没有莱茵,也就没有我的小塞西莉亚了……虽然不管怎么说,莱茵都不算是一个好母亲……唉,她在塞西莉亚那孩子身上没放心思,现在又出来伤心给谁看……如果她在政治立场上也可以这样大义凛然地放手,那么我也无话可说,可如今……我真是弄不懂这些年轻人。”没想到院长对于儿媳也有满腹的牢骚,他明面上总是再和蔼不过了,“他们总是在意那些乱七八糟的东西,反而抓不住实质。就像我们的国王陛下也是如此,在那些舞会宴席上砸了多少钱?对于别的方面——那些真正有用的东西又如此的吝啬。”
“唉,少不得我们多操心。”普拉曼爵士顺着杆子爬,耸耸肩,也如是哀叹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