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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第十五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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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五章
长庆河畔,枣红色的马儿开心地翻飞四蹄,把一旁安静吃草的黑马搅得无可奈何。
而不远处的大石头上,苏卿正不顾劝阻地脱了鞋袜,双脚踢踏着水花。秦奚坐在她身边小心翼翼地护着,防止她一个不稳便直接头朝下栽进水里。
“秦奚你看,那有小鱼。”苏卿仿若一个没见过世面的孩子,兴奋地指着从她脚边不远处游过去的一条鱼。“长庆河的水可真清,比新都郊外好多了。”
“这的水是从不远处那座长庆神山流下来,西蛮人奉之为圣河,的确清澈无比。”秦奚笑道。“倘若让他们知道,你在他们的圣河里洗脚,恐怕你便要成为众矢之的。”
“神山圣河,西蛮人心不坏,坏在王庭的野心膨胀,不自量力。那么多被利用的西蛮人无辜枉死,可悲也可叹。”苏卿道。“不提这些了,这长庆河边儿的花花草草争奇斗艳,真好看。我有一位忘年老友,我很喜欢同她分享我在外的所见所闻,好几次我都想把西蛮这边的这些小野花带回去几株给她,可惜它们半路上就都蔫了。”
“新都城外西山玄清观后山,雾隐居,祁道长?”秦奚笑道。
苏卿惊讶道:“你怎么知道?难道说我被蛇咬了那天,你也是去寻祁前辈的?你怎么会认识一位在雾隐居清修的世外之人啊?”
“那不是什么世外之人,她不过是看遍了宫墙内的纷纷扰扰,看透了也倦了,随意找了个地方过她逍遥自在无拘无束的生活去了。”秦奚道。
“祁前辈曾经是宫里的人,是宫妃还是女官?”苏卿问道。
秦奚突然双手捧起苏卿的脸,让她看向自己,柔声道:“再仔细看看我。”
“看你做什么……”苏卿突然睁大了眼睛。“你你你你……”
“看出什么了?”秦奚笑的春风和煦。
“祁前辈是你母亲。我就说,怎么老觉得她同我认识的一个人有几分相似,可我一直没往她是皇室中人这方面想,倒是忽略了你这个闲散王爷。”苏卿笑道。
“你以前都不愿意多看我一眼,又怎么会往这方面想呢?”秦奚道。
“抱歉,误会了你很多年。”苏卿道。
“我呢,心眼很小,这件事,我需要补偿的。”秦奚道。
“又要什么补偿啊。”苏卿挽住秦奚的胳膊。“我这颗心已经是你的了,等将来明媒正娶过了门,我的人也是你的。当然你也是我的,你若是敢再把什么柔情小妾、美貌丫头接进门来,我就一走了之,让你再也找不见我。”
“不打算向我寻仇,砍了我?”秦奚玩笑道。
“毕竟你也是我看中的人,我下不去手。”苏卿闷闷道。
“所以,我又怎么会舍得让你一走了之呢?”秦奚揉了揉苏卿的头发。“你一个就够了,我不想我母亲的悲剧重演,我也不是秦渊。我的爱恨自由也金贵,我只想要你一个,若你不愿,我便同永安侯一样,一生不娶便是了。”
“等此战大捷,我们一起去拜访祁前辈吧。”苏卿靠在秦奚肩头,说道。“前辈那里的饭菜,真的很好吃。”
“好。”秦奚道。
“还有,我同我哥哥将他取到的证据一一对了,我爹的确是个好人,我对不住他。”苏卿淡淡道。
“不知者无罪,他应当也不希望你心有负担。”秦奚劝慰道。
“我知道,但是我还是想要把他的遗骨从城外乱坟岗带回来,不能让他和那群杂碎呆在一块儿。”苏卿道。“永安侯说当年他差人将我父亲的尸首单独埋在了乱坟岗,做了标记,应该可以找到。”
“我陪你一块儿去找。”秦奚道,
“嗯。”苏卿道。“还有,先帝托我母亲带回来的遗诏莫名失踪,我一直以为它毁于大火,但既然太后还在寻找,那么就说明那份遗诏也许还存于世间,并且应该藏着什么为太后忌惮的秘密。”
“这个先不急,我秘密通知了萧昙,他在新都同我们里应外合,总会找到的。”秦奚柔声道。“还有太后同西蛮不清不楚的关系,也终究会水落石出的。”
“你怎么摊上这么一个嫂子啊。”苏卿抱怨道。“成天只想着怎么打压你,怎么杀你,从来都不念及你是国之栋梁,可用之才。”
“呵,你应该说,我皇兄怎么摊上这么一个阴险的妻子。”秦奚笑道。“你不说我都忘了,论理,我是秦渊的皇叔,他对我一直这么不敬,我得寻个机会和他理论一二。”
“嗯,我也没想过,若我嫁了你,便成了太后的同辈,秦渊的长辈,嗯,我不亏。”苏卿开玩笑道。
“你呀。”秦奚笑道。
“你看,那边的长庆山,积雪终年不化,阳光一照过来果然是神圣且神秘。”苏卿双掌合十。“既然在长庆河畔,面对神山,便也入乡随俗,祈愿神山护佑,让我身边这个人一生顺遂无忧,我们能白头偕老,永不分离。”
“好愿望。”秦奚道。
“这太阳晒得暖洋洋的,竟有些困了。”苏卿的声音变得越来越有气无力。“好开心啊,能这样自由自在的行走,真好……”
感受到肩头有些沉,秦奚浅笑着轻柔地整理了一下苏卿的头发,亦双掌合十,面对神山,悄声道:“入乡随俗,祈愿神山护佑,让苏卿能永远安稳自由,平安无忧。愿我同她能白首同心,永不分离。秦奚保证,尽最大所能,减弱蔓延战火,还三国太平,护神山圣河永世长安。”
秦奚说完,便抱起苏卿,一路遛马散步一般奔大营而去。
正是午间,营中将士吃过午饭的大都在休息,少部分在外散步消食,苏洛同苏彦正在一边散步一边谈论着这些年彼此的所见所闻。
“哥哥哥,你看你看你看……”苏彦突然制止住正在滔滔不绝讲述西蛮王庭秘闻的苏洛。“你快看你快看……”
“看什么我还没说完……呃……”苏洛顺着苏彦手指的方向看过去,正巧看见秦奚抱着睡着了的苏卿,正大步向自己的营帐走去。
“我姐姐这是彻底被人拐了吧。”苏彦道。
“拐了是拐了,不过你一时半会儿还当不了舅舅,放心。”苏洛道。“虽然我妹妹你姐姐的确是招人喜欢,但你放心,秦奚绝对是个正人君子,卿儿过门之前他不会越雷池一步的。”
“哥你想什么呢……这哪跟哪啊……”
傍晚,秦奚和苏卿饶有兴致地吩咐伙房添几道小菜送过来,打算宴请永安侯、庆阳王和世子以及苏洛、苏彦,也便算是一顿简单的家宴。
菜品上齐开动的时候,看着苏卿认认真真给秦奚夹菜的永安侯萧朗吹着自己的胡子告诉自己要冷静,而当苏卿又认认真真地开始给他夹菜时,这位方才还怒火中烧的永安侯转瞬便晴空万里,笑的无比灿烂,打算原谅并接受秦奚抢走了自己的女儿的这一客观事实。
苏卿喝了半杯酒,吃了几口餐食便觉饱足,索性努力专注地看着桌旁的男人们借着几分酒劲谈笑风生,自己摇了摇头调整着微醺的状态。
“你的酒量还真是可观啊。”秦奚玩笑道。“半杯药酒,就开始双目失神了?”
苏卿转过头来看着秦奚,笑道:“就会拿我开玩笑,我酒量浅,但也没浅到这种程度。”
“那是怎么了?”秦奚笑道。
苏卿伸出手,从左到右环了一圈,笑着说道:“你看啊,这是我第一次和这么多人吃家宴。这么热热闹闹的,恍如隔世。我在苏府,是不允许出现在大宴桌上的,一般我就是那个弹唱吟诗的。”
桌上方才还推杯换盏、谈笑风生的氛围瞬间便烟消云散,只剩下呼吸声依稀可闻。
“真的恍如隔世。我一直以为的不喜欢我只会打骂我的父亲苏晟,原来是个隐忍守护,并且以家国为先的好父亲、好臣子;我一直以为只是因为与我母亲有旧情所以才对我百般相护的永安侯竟然是我生身父亲,那个温文尔雅的萧昙竟成了我哥哥。而我一直以来都认为我娘的确是个被诬陷的普通女子,没有想到她竟然也是庆阳郡主,是三国离乱自始至终的牺牲品。还有当年那位说什么都要跟我拜把子的庆阳王世子,竟然真的是我哥哥,而一直暗中护着我的庆阳王竟是我舅舅。我大哥苏洛也好好活在世上,以洛苏之名蛰伏西蛮,做了那么多英雄般的事情,也害我误解了子珮好多年。我弟弟苏彦以陈昭之名镇守边关,从那个姐姐长姐姐短的富家公子哥,变成了这样一个独当一面的将才,真的一切恍如隔世,却又自成道理。我娘生前告诉我要和涵要从容,我现在懂了,当也不晚。”
“卿儿,是我们到的晚了。”萧朗淡淡道。“动荡离散的二十年,我们错过了太多,也做错了太多。”
“不,不晚。都不晚。”苏卿道。“我生命的前九年,意气飞扬,有一群志同道合的朋友;前十二年,我失去了很多,但也振奋了不少;七年囚禁,我有了我独一无二的价值,这比我在闺阁长大更符合我的意志。此间,我还爱上了一个人,从恨到悔,从悔到爱,我发现我再也离不开他了。其实这二十年,也许坎坷,也许步步杀机,但我非但不会去恨这些过往,我甚至要感谢它,塑造且成就了现在的苏卿苏子衿。”
“当年你打败我,我彻底成就了你‘新都才女’的名号的时候,我就知道你绝非闺阁女子,当非池中之物。”朗祺道。“后来秦奚联系我救你,我才知道你出了那么大的事。”
“我这叫,涅槃重生?”苏卿开了个玩笑。“我,我以茶代酒吧,我怕我醉了会成个酒疯子。”
“好,当浮一大白。”朗策豪爽一笑。
举杯的瞬间,苏卿今日一直放在袖兜里的那只檀木盒子不知怎的,突然便从袖兜中滚落在地,直直摔在了地上。
苏卿猛然回头,杯中的茶水淋了满手。
“没事吧。”秦奚赶紧抓过苏卿的手。
“没事,茶水是温的。”苏卿草草回应,依旧盯着地上的盒子说道。“地上的盒子,开的不是银针那层也不是耳坠子那层,是……是那个暗格……”
秦奚闻言回头,将盒子拾起,拿到苏卿面前。
苏卿将盒子暗格中露出来的布料轻轻拽出来一个角,却倒吸了一口凉气。
“龙纹帛,遗诏!”萧朗惊道。
“什么意思?”庆阳王问道。
“郢安圣旨皆是黑底金字,而传位遗诏按照祖制,为了同圣旨分开,必须用每一代帝王才能拿到的龙纹帛制作。龙纹帛也被我们成为天命书。”苏洛解释道。“卿儿手里的,便是龙纹帛。”
苏卿停住手,面向永安侯,问道:“侯爷,我印象中五王逆乱的时候,众臣逼迫太后拿出的带血的那份遗诏,不是龙纹帛,而是黑底金字,对么?”
“不错,因为没有龙纹帛书,也没有先帝印绶,陛下的皇位一直被认为是名不正言不顺,直到五王逆乱结束,先帝子嗣和兄弟只剩下陛下、安国公主还有晏平王殿下,关于天命帝位的议论才逐渐平息。”
苏卿点了点头,索性将那块龙纹帛整个拽了出来。
苏卿的双手微微颤抖,转头面向秦奚,说道:“这也许是一段历史,可能是拨乱反正,也可能是尘埃落定。要看么?”
“你这么笃定与我有关?”秦奚面色如常,看不出内心波澜。
“这是你兄长的遗书。”苏卿道。
“斯人已逝,十几年了,不论是拨乱反正还是尘埃落定,其实对当前的格局都造不成什么太大的影响。别怕,打开吧。”秦奚柔声道。
苏卿点了点头,将那片本并不如何沉重,却被权力倾轧和历史尘埃赋予太多重量的帛书缓缓打开。
先帝那一手力透纸背、刚劲有力的字映入眼帘,苏卿抬头看了一眼秦奚,正巧撞上他浅笑着的眼神。
“天佑郢安,福泽万民。朕自即位,自认勤勉,虚心纳谏,兼听各方,上无愧对天地民心,下无愧对君王之名。然祸起萧墙,贵妃丁豫与西蛮洛革私通,太子秦渊与安国公主秦毓皆非郢安皇室血脉,丁豫罪证已交由丞相府苏沈氏带回新都,夺丁豫贵妃之位、秦毓公主之尊,废秦渊太子位,由新帝发落。另,朕幼帝晏平亲王秦奚,年少才高,文武兼修,果敢勇毅,战功无数。现传位于晏平亲王秦奚,望其勤勉爱民,拨乱反正,护我郢安,永世太平。落款是先帝的印绶和私印,时间是永安十一年,正是先帝驾崩那一年。”
苏卿读完,默默看向秦奚,而这一屋子的人鸦雀无声,目光聚焦在面色依旧平静的秦奚身上。
半晌,无言……
苏卿叹了一口气,拿起檀木盒子又抖了抖,一张轻飘飘的信纸从盒子里露出一角,苏卿索性直接将它拽了出来,死猪不怕开水烫一般打开。
打开信纸的一瞬间,小楷入目,苏卿的双手便又开始颤抖。
“是,父亲的字。”瞥见小楷的苏洛道。
苏卿点了点头,道:“是写给我的信。算了,也……也念出来吧……”
苏卿喝了一口茶水,以尽可能平稳的语调念道:“子衿,我的卿儿。你看到这封信的时候,我应当已经以罪臣之名死于牢狱之中。也许此时你已经知道,我非你生身父亲,你也许恨我、畏我、恼我,我无可辩驳,也无需辩驳,但我希望你知晓,我对你们母女绝无恶意,我真的很爱你的母亲,比爱而不得更痛苦的,大概便是爱却不可说。你母亲是个真正的奇女子,刚柔并济、通透和涵,她走后,我多方辗转,赶在丁豫和洛革之前找到龙纹帛,并搜集了这些年丁豫与洛革的书信往来,龙纹帛我放在檀木盒子夹层中,而所有的书信往来我埋在了苏府功臣牌坊下,想来那块前朝御赐的牌坊,纵苏家倒塌,当今圣上亦无权撤回,丁豫为显遵祖制之名,亦不敢妄动。你可自行去寻,比照证据,再做决断。卿儿,我虽不希望你涉险,但尘封的真相也当有重见天日之机,我将这一切封入檀木盒子,你若未曾发现,便望你一生顺遂平安;若恰巧发现,也希望你秉持本心谨慎决断。若有疑有难,可寻晏平王秦奚求助,亦可前往永安侯府……那里,那位……”
“如何?”萧朗问道。
“没事,墨迹晕开了,有些看不清。”苏卿强忍住眼泪。“那位永安侯,是你亲生父亲,若新都待不下去了,便找机会去庆阳,带着你母亲在盒子里留给你的凤尾银针,去庆阳寻你舅舅朗策。你母亲走前,为你织了一张护佑你平安的网,为你寻好了所有的退路,万望你平安,珍重……”
苏卿放下信笺,默然站在桌前,一只手臂伸过来轻柔地揽住她的肩膀,温和的拍了两下。
秦奚将苏卿拉到自己身侧,将苏卿手中的信拿过来,交给苏洛,道:“联系萧昙,新都的事情,由他全权处理。”
苏洛接过信笺,轻轻抚摸了一下上面熟悉的小楷,点了点头。
“大家酒足饭饱,也该回去休息了。我们驻扎在长庆河畔休整,但也不能一直陪着西蛮空耗,休整的差不多了,还是要渡河进攻的。”秦奚道。“大家还是多休息,养精蓄锐。”
“明白。”萧朗会意。
“奚哥哥,那龙纹帛……”苏彦忍不住打抱不平。
“此事不必再提。”秦奚打断苏彦的话,认认真真地说道。
“走吧,阿彦,你还小,又离开新都多年,有些事情不必计较。”苏卿柔声道。
“好。”苏彦似懂非懂。
苏卿抬头看了看秦奚,柔声说道:“我去送送他们,你等我回来。”
秦奚点了点头。
苏卿将永安侯等人送出营帐,苏洛和苏彦却站在营帐之外,迟迟未动。
“怎么不回去?”苏卿见状,柔声问道。
“你……还好么?”苏洛问道。
“我?我没事。哥,母亲死前是与我们在一块儿的,她没有将所有的证据交给我们,一是对我们的保护,二是她始终认为朝代更迭,成王败寇,那是每个人的命罢了。而父亲也许是得到了母亲的暗示,也或许是费了不少力气找到的这些证据,那个时候国家渐渐安定,不需要什么拨乱反正,因为郢安经不起再来一场五王逆乱那样的浩劫了,所以他封锁了真相。”苏卿说完,又转向苏彦。“所以阿彦,你有没有懂你奚哥哥的意思?”
“似懂非懂。”苏彦道。
“真相永存,但并不是所有的真相都需要被翻找出来拿到台面上来说,若真相浮出水面被国人所知的代价超过隐瞒真相能带来的稳定效果,那么这个真相便失去了意义。”苏卿道。“郢安不可以有内患了,陛下这个皇帝虽然庸但不昏,他中规中矩不犯错,对郢安而言便是好事。我们不能再掀起内耗,所以,这个真相至少现在来说,已经毫无意义了。”
苏彦点了点头。
“放心,我会联系成宣,让他送信给萧昙,我依旧担心你和殿下的安危,太后不会任由你们二人安稳活着。至少我们有她的把柄在手,她便不敢轻举妄动。”苏洛说道。
苏卿点了点头。
“我这便带着苏彦回了,你……你和殿下都好好的,知道么?”苏洛道。
“放心。”苏卿浅浅笑了笑。
苏卿转身走进营帐,见秦奚负手立于剑架之前,便走过去,从背后环住了他的腰,轻柔地将脸靠在他挺拔的背上。
“怎么了?”秦奚的声音温润而带着几分慵懒。
“你还好么?”苏卿柔声问道。
“为什么这么问?”秦奚转过身来,握住苏卿的手。
苏卿叹了一口气,说道:“那皇位,本来应该是你的,接受万民朝拜的人,也应该是你。”
“我以为你在担忧什么呢?”秦奚笑了笑。“我从小其实算得上是我皇兄带大的,真的是如兄如父吧。我习惯了他的雷厉风行独当一面,其实我一直很想真的做个闲散之人,但他不允许。我知道他有多累有多苦,那个位子是个熬尽一生心血的地方,我不向往,不喜欢,但也不能说全然抗拒。只是,有机会放浪形骸,为何要规束自我?当年这龙纹帛若传了回来,那我坐那个位置也不是不能接受;但这龙纹帛并未选着时机现身,如今朝局安稳,我出征也不过是完成皇兄遗志,若天下能就此安定,我还想着要带你畅游四海呢。所以啊,万般皆是命,一切自有因果,不是我的我干嘛非要争个一二三呢?”
“你倒是看的开。”苏卿笑道。
“唉,只是你丢了做皇后的机会。”秦奚玩笑道。
“谁要做皇后,每天接受三宫六院朝拜,处理后宫一筐琐事,暗地里恨死了那些莺莺燕燕,明面上还得母仪天下胸怀宽广,憋都憋死了。”苏卿道。“而且啊,明明希望自己的丈夫只爱自己一个,却要天天强调着雨露均沾,这个妹妹那个妹妹的,赶紧为皇室开枝散叶,还得四处为自己的丈夫参谋着哪里有好的小老婆。这苦差事,哪个倒霉蛋要干啊。”
“听说秦渊要娶齐锦绣了?”秦奚突然问道。
“不错,丞相府千金,骄纵得很,敏嫔和安国公主总算棋逢对手,不用拿我当靶子了。”苏卿道。
“那你去把刚才那论调和齐锦绣说一遍如何?”秦奚笑道。
“我才不去凑热闹触霉头呢,她们斗得欢,我乐得看戏。”苏卿道。
“你呀。”秦奚哭笑不得。“我送你回营帐吧,早些休息,你身子才刚刚恢复些,不能胡闹。”
“我在这里看你睡了我再回去。”苏卿道。
秦奚笑了笑,便差人抬水来简单洗漱。待洗漱完毕,回头却看见方才那位等他睡了再回去的姑娘,已然趴在床头睡得正香。
秦奚哭笑不得,便也坐在地上趴在床沿,安静地看着苏卿恬静安稳的睡颜,轻柔地拂去她额前碎发,揉了揉她的脸颊。
“若我做了皇帝,在那个位置上,万千双眼睛盯着,肩头扛着国运,手中拿捏人命,我一样改变不了苏府的结局,更无法背后运作去救你。所以,这场阴差阳错,其实我是赚了的,子衿,我等到了一个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