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车窗外,秋雨越下越急,嵇少陵不经意地向前方瞟了一眼,瞧见一人,他吩咐道:“把车停到路边。”
颜九九也看到了路边的人,眉头紧紧地皱了起来。他苦着脸,不情愿地放下副驾驶的车窗,冲窗外喊道:“我家少爷叫你上车!”
章千乘抱着书包,窜到副驾驶座位上,伸手抹了一把脸,将额发拢上去,露出他那堪称秀丽的面容。然后转过头来,哀怨地看着车后座上稳如泰山的嵇少陵。
“陵少,你今天对我伸出援手,我很感激,可是我实在是不能回应你的感情。”
嵇少陵不知道自己对他有什么感情,因此抬了抬手,示意他继续说下去。
章千乘诚恳地说:“我早已心有所属,还请你放弃不必要的痴恋,更不要想着用你家里的势力逼迫我就范。”
嵇少陵心中一片冰冷,他很想确认一件事情。
“你说你心有所属,那么你的心属于谁?”
章千乘眼中涌出无限柔情:“当然是岑潭!从小到大,我的心只属于他。”
时隔许久,再次听到“岑潭”二字,嵇少陵还是不能消除心中的酸涩,他不得不承认,他对章千乘这个“岑潭发小”的身份充满了嫉恨。
这时候颜九九大笑起来:“岑潭?是我认识的那个岑潭吗?你连他是弯是直,是一是零都不知道呢吧,还敢大言不惭地说这些不要脸的话!”
章千乘挺起胸膛:“你听好了,只要他能够接受我,要我做什么都可以。他要是一,我们就是天造地设的一双;他要是喜欢女人,我就去变性;他要是零,我,我就含泪做一!”
嵇少陵回忆起岑潭俊美的面容和健硕的身形,一边强行压抑着心中的悸动,一边为章千乘“含泪做一”的勇气表示赞许。
颜九九是个专业素质过硬的保镖,即便笑得快要抽搐起来了,手里的方向盘仍然握得很稳。
“你还当岑潭是你邻居家的大哥呢?人家早就被本家给认回去当大少了,将来要娶门当户对的女人结婚生子,继承家业,他怎么可能接受你一个毫无身家背景的男人?”
嵇少陵自动屏蔽掉关键字——“女人”,“结婚生子”。
他默默地品味着颜九九说的这两个词。
“身家背景”,他自然是有的,至于“门当户对”,二人倒也般配。只可惜他们嵇家和岑家是明争暗斗了三十多年,恨不得你死我亡的两座高门大户。
嵇少陵努力地将思绪从三年前,父亲寿宴那天抽离出来,不知不觉中,颜九九已经将他送回公寓。
十分钟之后,他如愿以偿地躺倒在床上,不一会便进入梦乡。
章千乘穿着一身白色西装,脸上挂着甜蜜得发腻的笑容,挽着一个黑衣人的手臂,得意洋洋地向嵇少陵走来。
嵇少陵贪婪地用目光描摹着岑潭的眉梢发尾,看着他眼中流露出来的并不属于自己的款款深情,看到他伸手捧起章千乘的脸,与之幸福地拥吻,他左手无名指上的钻戒闪烁着锋利的光芒。
嵇少陵猛然惊醒,从噩梦中抽离出来,大睁着眼,望着黑漆漆的天花板,努力放缓呼吸的频率。
他打开电脑浏览器,做出了与他这个科研工作者身份完全不相符的行为:登陆周公解梦网,搜索问题——梦见自己暗恋的人和别人结婚意味着什么。
男士梦见自己喜欢的人和别人结婚:主旅行,吉。
此刻天色已经大亮,他定了定神,拿过电话,拨给颜九□□校组织的南极科考队正在募捐,我要出资,你准备一下。”
一个月之后,嵇少陵随科考队一起,踏上了南极大陆。
他本着给自己放一个长假的心态,强迫自己不去关注科考队的研究进展,每日都在这片白茫茫的冰原上与亿万年来的孤寂共舞。
这日,营地附近气温骤降,电磁信号也十分紊乱,很快刮起了暴风雪,在寒风的呼啸声中,嵇少陵沉沉睡去。
当他再次醒来的时候,他发现自己站在一个广场正中央,广场周围的建筑造型幼稚得惊人,配色花哨,高饱和度的桃红柳绿晃得他的眼睛都快瞎了。
“欢迎来到风语广场。”他听到耳边一个甜美的机械提示音响起。
几只胖墩墩的企鹅在街上闲逛,嵇少陵实在不愿意承认,他也是其中一员。
他发现这里的天空与外界有异,没有蓝天白云,而是一面墙,上面还挂着几幅壁画。这时,在一层触碰不到的防护罩之外,一张熟悉的面孔出现的他眼前。
看到岑潭,他本来应该感到惊喜的,但是眼下的情景,他受到了极大的惊吓。
岑潭的脸被放大了好几倍,此刻,他正在半米之外温柔地看着嵇少陵。
“请给你的□□宠物起个名字?”他一字一字地念道。
“那就叫你永冻机好了。”岑潭温柔地望着屏幕中的企鹅宝宝嵇少陵,然后垂下浓密的睫毛,噼里啪啦地敲着键盘。
嵇少陵的头上“叮”地弹出一个气泡:“您已经被命名为‘永冻机’,请和您的主人和谐相处。”
去它老祖宗的永冻机!去它老祖宗的主人!一贯淡定的嵇少陵实在无法继续心平气和下去,这到底发生了什么?岑潭在搞什么鬼?
然而,岑潭丝毫没有被嵇少陵的怒气波及到,他仍然在敲打着什么。
第二个气泡不合时宜地冒出来:“您的主人希望您用‘我那缠绵悱恻的生命之潭’来称呼他。”
嵇少陵眼前阵阵发黑,一口老血堵在心口,
他抬头看天,瞧见广场左侧有一架通向高处的梯子,他爬上去,来到显示屏的内侧,离岑潭的脸更近了一点。
这张脸可真好看,棱角分明,五官精致,如果此刻不是带着一种冒着傻气的宠溺笑容就更好了。
嵇少陵痛恨自己,在这种环境下居然还能坦然欣赏岑潭的脸,他应该做些什么,来引起岑潭的注意,让他意识到,屏幕里的企鹅体内是一个大活人的灵魂。
他试着和岑潭对话,结果发现系统限制着他的发挥,翻来覆去只有几句机械的问候:“我那缠绵悱恻的生命之潭你好”,“我那缠绵悱恻的生命之潭我想你了”,“我那缠绵悱恻的生命之潭再见”之类的话。
这什么破系统,一点都不智能!嵇少陵在心中爆着粗口,然而他从小到大都没怎么说过粗话,骂起来一点都不爽。
他试着改变方式,一边挥翅膀一边蹦跳着,惊喜地发现自己在做各种动作这方面不受限制,于是他急急用翅膀尖划了个“SOS”出来。
岑潭似乎在电脑上忙活着什么,手指动个不停,一时没有看到他的动作。
嵇少陵蹦跶了半天,毫无成果,他累得瘫倒在地,呼呼地喘着粗气。
这会,岑潭居然注意到了他,弯起嘴角,用鼠标挠了挠嵇少陵的肚皮。
嵇少陵被他挠得打了好几个滚,不由自主地发出了一阵狂笑。他惊恐地发现,岑潭用鼠标对企鹅做的操作,他本人能感觉得到。
而在现实中,他本人是最怕痒的了,此刻他在屏幕里,一边流着眼泪发笑,一边四处躲闪着岑潭的鼠标。
而岑潭似乎玩上了瘾,一直戳个不停。
还好半分钟之后,无论岑潭再怎么戳嵇少陵,他都感觉不到了,这应该是系统的一种保护机制,可能是怕无聊的用户把电脑玩死机了。
无聊的用户岑潭终于肯收手了。
接下来,无聊的用户岑潭将他扔进了打工场。
嵇少陵站在工地里,看着面前的几块砖头,手里的黄色安全帽几乎快被他给捏碎了。
难道这就是他的打工任务?他手握两个硕士学位,正在攻读博士学位,到头来居然要搬砖?而且他现在连手都没有,用这对孱弱的企鹅翅膀要怎么搬?
尽管他的心中有万分抗拒,但是他无法反抗岑潭为他下达的指令。他不由自主地迈向那摞砖块,弯下腰,搬起三块砖,走十步,将砖放到地上,然后回到原处,重复该过程。
几趟下来,他发现孱弱的不是企鹅翅膀,而是他本人的手臂。明明是在虚拟的系统里劳动,可是产生的劳累感觉确是真实的,他的手臂已经开始酸疼起来。
让你当年只顾学习,不肯锻炼身体,现在知道厉害了吧。他仿佛听到周围的企鹅在嘲笑自己。
嵇少陵欲哭无泪地开始了自己的打工历程,而且迟迟不能得到解脱,他抽空抬眼望了一下天。
天啊,妈妈,我看到了什么。
岑潭回来了,他的身上披着一件浴袍,形象极其不检点,浴袍带子也不知道被他扔到哪里去了,整个胸膛都露在外面,再向下的地方,只有一条薄薄的……
呃,原来岑潭是平角裤派。
嵇少陵的鼻血喷薄而出,他用翅膀捂着自己扁扁的喙,居然在企鹅的状态下,还可以流鼻血,他觉得自己真是个意志不坚定的人。
他一边胡乱地擦着鼻血,一边向窗子的方向张望,幸好岑潭还有一点羞耻心,拉好了窗帘。由于角度问题,他看不到房门那边,不过看岑潭镇定的样子,应该也是关好了的。
不过,他这个样子,会不会是在等什么人呢?
嵇少陵又陷入到了不好的遐想当中,这里看房间的布置,应该是岑家大宅里岑潭的卧室,然而正常人怎么会在家里,把浴袍穿成这个样子?
屏幕前的岑潭似乎听到了他的心声,虚心接受了建议,很快就将浴袍抛到床尾凳上,然后褪下了身上的最后一件衣物,回归初生婴儿的状态,躺在床上,床头还留了一盏小夜灯。
嵇少陵觉得自己马上要成为第一只死于失血过多的□□宠物。
嵇少陵从来不知道岑潭这家伙,喜欢无拘无束的睡眠,难怪岑潭上学的时候,虽然家境一般,但还是在学校外面单独租房居住。这副样子,在寝室可怎么睡?
而且他连被子都不盖,随便搭了一条毯子在肩头,什么都遮不住。他睡觉的时候,一点都不老实,翻来覆去的。不一会,嵇少陵已经从翅膀缝里,将他的身体看了个遍。
嵇少陵突然觉得,挠肚皮什么的,搬砖什么的,都是可以忍耐的,可以接受的。
啊,我怎么会这么猥琐?
在电脑进入待机状态,屏幕黑掉的那一瞬间,嵇少陵幡然悔悟,痛斥自己。
随后,他便惊喜地发现,电脑待机了,可是他还能看到屏幕外的世界。
看,还是不看?这可太考验他那引以为傲的自制力了。
不过好像自从半小时之前,这种东西就不存在了。
于是,嵇少陵痴痴地盯着岑潭的床铺,看了那人整整一夜,直到早晨六点钟,岑潭起床的那一刻,他才急忙把眼闭上装睡,同时回味着岑潭那一头乱毛的好笑样子。
不过他转念一想,现在是黑屏状态,岑潭根本看不到他,因此,他又放心大胆地睁开眼,在黑暗的屏幕中继续偷窥。
岑潭穿好衣服,洗漱完毕,看到了笔记本一直闪动着的待机灯光,便走过来,点亮屏幕,与嵇少陵的目光撞在一起。
他笑了笑,用手指轻轻地点了点嵇少陵的头,然后关掉了□□。
虽然隔着一层屏幕,但是嵇少陵感觉被他手指碰过的地方麻酥酥的,比用鼠标挠他的感觉还要真实。
而当岑潭关闭程序的那一刻,他的窦房结像是也被一起关掉了一样,仿佛再也不会释放电冲动了似的。
那一瞬间,他的心里空落落的,竟对这个折腾了他十几个小时的虚拟空间产生了几许留恋。
我怎么沦落到这样一个地步了呢?一定是中了病毒了。
嵇少陵的意识渐渐飘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