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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姓名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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缓慢平稳的呼吸声传来,这位恩公仿佛是睡着了。
凌安筠脖子以下都动不了,只能使劲地往左边转头,一点一点地转动脖子,整个过程像是蜗牛爬树似的,转了快一炷香的时间,终于看到了躺在椅子上的救命恩人。
不过,只是个潇洒的背影。
她认命似的闭上眼睛,又叹了口气,做了一炷香的无用功。
恩公是个男子,凌安筠认为这并没有多大问题,在军营也是天天对着一堆冒着大汗练功的男人,都快看腻了。只是现在身体疼得快麻木了,遇到什么危险也没法自救。要知道,她之前在练兵场上可是让士兵们和她一对一的摔跤、搏斗,对于普通男子自是不用多大担心。
自己也算是死过一次的人了,凌安筠轻笑了一声。可笑的是,自己要死的时候竟然不是为了保家卫国战死沙场,竟是遭到不知何人的伏击,真是多年来的威望都丢光了。而且,忠心耿耿跟着自己征战多年的兄弟们都在那里牺牲,少数还能叫上几个名,更多白白牺牲的却是无名小卒。
为剿匪而亲自上阵的凌安筠也不过带上了两万兵马,对下三滥的土匪自然是轻松自如的,可对埋伏多时的精锐部队而言,不过俎上之肉,何况那些蒙面歹徒还带了如此阴险之毒。
对了,自己之前也中毒,不知是否已解。她望向右前胸的伤口,没有棉布覆在上面。她也看不到伤口究竟有多狰狞,只感觉到一种说不出的疼痛和麻木。疼痛已是她的习惯,是陪伴她多年上阵杀敌的朋友。
慕风,也不知道是否失散,它也算是伴着自己立过不少汗马功劳的朋友。凌安筠想,它真的通人性,每次自己受伤了都不肯离开,要马夫强硬地将它牵到马棚里。她爱看慕风漆黑的眼睛,里面似乎有着不同寻常的光彩。
戎马生涯十载,回想过去,好像除了这匹被外族人上贡的宝马,也没几个能多聊会天的朋友了,军营中的金科玉律是少说多做,说多了自然有看不顺眼的人嚼嘴皮子。
孤独怕是陪了自己十年,凌安筠突然觉得这样躺着什么都不用想也是种奢侈,从前的脑袋里不是兵法阵仗就是尔虞我诈,这么多年也有点累了。
怀念着过往的日子,她又累得睡着了,直到黄昏才醒过来。
恬静的黄昏来临,橘黄色的金金光打在长潇俊美的侧脸上,他正提着药罐子准备煎药,床上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他便往那边走去,脸上带着和蔼可亲的微笑,就像是村口卖粥的老爷爷,说道:“你醒了啊,还好吗?”
浑身无法动弹的凌安筠从上到下地打量了这位恩公,外貌上如同话本上写的翩翩君子一般,只是他有着与众不同的少白头。头发全是白的,一半头发扎成了一个发髻,剩下的白发散在背后。额前有较长的刘海垂下,深邃的右眼被稍稍盖住,看不清他的眼神。
样貌倒是不错,只是笑得有点憨厚老实,这样的白发不应配上一脸邪魅坏笑的吗?
军中大帐里除了堆叠如山的兵法和四书五经之外,凌安筠还有几本讲述儿女情长的话本。她本来对这种风花雪月毫无兴致,只想建功晋升。无论是谁送她这些话本,都被她随手丢进火坑了,除了她娘。毕竟娘是亲娘,老是唠叨说女子始终都得嫁为人妻。可她对这嫁人吧,也没多少想法,而且觉得也没有谁能驯服自己。
她想,或许我也是一匹马,没有家的野马。
“还死不了,”凌安筠觉得自己的手臂好像能动了,“对了,恩公,我那匹马是不是走丢了?”
凌安筠说话又多了点力气,长潇觉得这倒蛮不错,兴奋地说道:“没呢,我给你牵在了外面那大树上。”
“谢谢恩公。”凌安筠想起身,胸口传来却一阵钻心的疼,眉头拧在一起。
“姑娘,你先别乱动,好好躺着休息,经脉运行会毒上心头的。”长潇放下了手中的药碗,连忙去扶凌安筠。
搀扶,那必定是有肢体接触的,不过万幸的是隔了件里衣,虽说薄得可怜。
而脸皮薄的长潇却耳根微红,他见到过的异性除了他的母亲就是山脚下那帮孩童,年轻貌美的女子十分少见,而自从母亲去世之后便独自一人,过着悠闲自在的生活。
“可问恩公大名?”
凌安筠即使受伤了,可眼睛还是炯炯有神的,眼神里锋芒毕露,气度不容置疑。
“别恩公恩公地叫了,小名长潇,家中长子故为'长',因在风雨潇潇之夜诞生,母亲便取为长潇。”
“好名字。潇者,水清深也。”凌安筠即便躺着也点了点头,叹了口气,“我的名字就俗气多了,本名安筠,安邦之安,竹字头加个均匀之均。安字是父亲望我安邦兴业,母亲却盼我安君,君子之君,顾名思义,找个好情郎喽。”
长潇想起那硬邦邦的戎装盔甲,问道:“姑娘,您是士兵?”又想想,士兵哪有那么豪华高级的盔甲和宝马呢,改口问道:“不对,至少有官职。”
“小小副将罢了。”
“那小人还真的冒犯了,将军在此,却毫无礼数。”长潇弯腰作揖道。
凌安筠见状却爽朗大笑,将手伸出被褥,摆了摆手,吸了口气,说:“哈哈,什么将军,都是虚名,我差点都死掉了。无论是朝堂还是军营,死了就给个封号啥的,还不是有下一位将军升官,发财我就不知道了。”
长潇见这位女将军毫无架子,平易近人,还自嘲,心里也踏实了许多,才想起到时间喝药了,急急忙忙去把药壶里的药倒出来。
“该用药了,将军。”
说罢,他便拿起一个软绵绵的小枕头放在凌安筠的背后,小心翼翼地扶她起身,用勺子慢慢去喂药。
“长潇,别喊什么将军了,你是我救命恩人呢,喊名更好。”凌安筠接过手帕,擦了擦嘴,上面还有一只小狐狸的刺绣。刺绣绣工很细致,像是经验丰富的绣女所刺。
长潇发现凌安筠正盯着手帕上的刺绣,淡淡笑道:“那是母亲教我做的,可是我太笨了,怎么做都不及母亲刺得那般栩栩如生。”
“原来如此,心灵手巧。”
闲聊了一会,长潇说自己饿了,得去树林找吃的,便拿了个背篓出门。可外面黑乎乎的,也不知这边有没有山匪,怎么这么晚了才去打猎摘果呢。
望着这位长潇恩公的背影,凌安筠不知为何想起了孩提时父亲离家征战的样子,那时的他意气风发,谁也没有想到最后竟然没回来。父亲是她最为崇拜敬仰之人,可连父亲都无法依靠,唯有靠自己了。